女尊国对男子的要求颇高,除了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外貌出色琴艺精通外,还需要有一些自己的特色,尤其是官家男子们,更是需要培养出与身份匹配的气度。
哪怕明大人和正君格外宠爱这唯一的嫡子,但明笠仍旧被赶鸭子上架,6岁后便和诸多夫子,还有些已婚的男子典范,学习诸如茶艺、礼仪、服饰搭配等技艺,而学习服饰搭配时,明笠又顺便学习了一些薰香的的知识。
香料稀少,价格昂贵,在岚朝,用得起薰香的也不会是普通人家。男子尤其喜欢薰香,倘若有一些特殊的作用,能诱得妻主更喜爱自己,那便是众多男子争夺的热门货。
女子则更喜欢淡雅些的薰香,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据说皇城的贵人们,都会寻到专门的调香师傅,调制一款独一无二的香。
明笠虽顽劣,却很有几分天赋,赏花宴上初遇心上人时,他便暗自记下了这股香味,虽然算不上什么稀有的香,但只要将香气与那名白衫女子联系起来,这气味便越发动人,让闻惯了异香的明笠神魂颠倒。
回到明府后,明笠慢慢回忆着与心上人初遇后发生的一切,自然不会漏过那股香气。
仔细判断后,其实从香气的扩散性、独特性可以看出,心上人用的香并不名贵,这也正和她的身份吻合。
这款薰香不如私人订制的精致,品质倒像衣坊的成衣所有,府城的数家衣坊,为了揽客,便会专门制定一些独特的薰香,成本不高,入不了贵人的眼,却为普通大众所喜爱。
捕捉到熟悉的香气后,明笠忍不住追了几步,但没过多久,香气再次消散于空中,踪迹难觅。
这里已经超出了花园的边缘范围,却仍旧有几分偏僻,明笠便看见了树丛旁一对对互诉衷肠的男女,男子被他的出现吓了一跳,女子倒是格外镇定,但那打量的目光却让明笠格外不适。
明笠身世出众,自然不会怯懦,他皱了皱眉,打量了一圈周围,没有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明笠便转身离开。
至于花园的中心地带?那里更不能去。且不说明笠的身份、需要维持的男子端庄,就说人多香气杂,也难以寻找到心上人,
明笠转身离开,不过那郁结了几日的心,却忽的轻松下来。她没有危险,她不是被歹人掳走的,这便够了。
只是想起那香气…夜色下,明笠一贯天真纯粹的眸子也被染上了几分灰暗。
“书卷,明日将府城所有衣坊的衣服,都买一件回来。”黑暗中,男子如此吩咐道。
…
蹭了顿饭后,苏墨墨在府城歇了一宿。明日的课业她提前交给了夫子,顺便请了半天假。事出有因,何况这是世女大人举办的宴会,苏墨墨又格外优秀,夫子便爽快地批了。
翌日一早,外面便传来了一阵马蹄声,苏墨墨走下楼,便见大堂挤满了人,众人议论纷纷。
“不愧是世女殿下,这阵仗可真威风。”有人啧啧赞道。
这时,长队经过了客栈,不少人挤到了门口看热闹,苏墨墨虽没这打算,但她站在人群边缘,便被挤了出去,恰好占据了一个视野不错的位置。
只见高头大马上坐着一个英气的女子,她穿着一身白色长袍,上面勾勒着金线,在晨曦下格外华贵。近距离地接触到天潢贵胄,人群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穿着铠甲的护卫们骑着马,尽职尽责地跟在女子身后,随后便出现了一辆马车,装饰华丽,车辕牢固,车身有着一根金色的凤凰尾羽,这便是世女的马车规制。
马车缓缓驶过,这时一阵微风吹拂起窗帘,惊鸿一瞥间,一张绝色容颜若隐若现,周围的女子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车内的美人垂着头,修长如玉的手指把玩着一幅画卷,单单一个侧脸,便足以颠倒众人。似乎感受到了外面的目光,美人回眸,眼尾上扬,却又有着一丝纯真,令人忘俗。
只一瞬间,美人便消失在了窗帘之后。
但仅仅一瞬,苏墨墨的视线却也和那美人撞到了一起。
等到马车消失后,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声,苏墨墨却并不多惊讶,朗月楼的清栎公子攀上了世女这件事,她昨晚就知道了,甚至还听见了不少贵族男子的诋毁声。
只是苏墨墨并不觉得这有什么,毕竟对于女尊国的男子,尤其是花楼男子而言,生活并不是那么轻松的。清栎能够自寻出路,在没有伤害到旁人的前提下,并无不妥之处。
成长的环境不同,便造就不同的性格,不同的选择,不同的人生。
一直住在乡下、环境单纯的穆岩,便很难理解清栎的举动,同样,从小被卖身、在朗月楼这个大漩涡中拼搏出来的清栎也无法忍受穆岩的清苦,这便是差异。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这很正常。
苏墨墨心情平静,用过早点后,便踏着晨曦,缓缓走回了府城书院,就当是锻炼身体了。
她不知道的是,她心中那性格果断、追求精致生活的清栎,此刻却心神动摇。
…
清栎很幸运,他顺利攀上了高枝,想要心动女子的画像,明府管家便主动给他送了过来,晚上给醉醺醺的世女殿下看了一眼画像后,这画像,便彻底属于清栎的了。
清晨,换上世女送来的华贵服饰,摸着那比丝绸更顺滑的触感,听着世女的夸赞和轻哄,清栎觉得,这简直和前世的生活天差地别。
脸上挂着柔媚的笑容,清栎想,自己的人生,似乎真的改变了,他彻底地飞上了枝头。
想起藏在袖中的画卷,心中的最后一丝动摇也被他压了下去。
清栎即将前往皇城,即将风风光光地回到那恶毒的继父面前。
他的容貌便是武器,可以轻而易举地获得世女殿下的宠爱,他的生育力也不算低,倘若生下了世女殿下的孩子,那么即便是二品官员的正君,他清栎也不再惧怕。
他会当着皇城众人,狠狠地撕掉继父的虚伪面容,会告诉他那一心只有朝政的母亲,她的身边一只藏了一条多毒的蛇。
明明当初是为了照顾他才会再娶,但到头来,他这个原配之子,反而最惨。
清栎那积压了两辈子的怒火亟待发泄,但就在这时,他过分幸运了。
离开前,路过这条街时,风儿当了一回信使,他竟然再次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窗帘落下,那张面孔消失,清栎的心也重重地沉了下去。
他不知道是否因为太过思念,自己才会出现幻觉,亦或者那真的是他的心上人。
但无论如何,这一切都和他无关了。
马车周围全是世女殿下的侍卫,倘若他真的掀起窗帘,这件事便会立刻被报给世女殿下,届时,他会面对很多麻烦,善良单纯的面具也会破碎。
清栎无法冒险。
他的手紧紧地捏着怀里的画卷,却连打开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清栎害怕,他怕一打开,一看见那张熟悉的脸,他的一切勇气都会消失,他会弃所有前途于不顾。
清栎犹豫了一个上午,中午时分,马车停了下来,休整片刻。
世女殿下也亲自来到了他的马车上,见他脸色苍白,便温声询问道“清儿,你怎么了?可要喊军医过来?”
清栎摇了摇头,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女子伸来的手,看着那张英气的脸,想起世女的暗示,清栎忽然垂下头,两行清泪缓缓落下。
苏斯霓一愣,压下心中隐隐的不耐,问道“这是怎么了?”
“殿、殿下,清栎曾有一个义母,她住在朗月楼后面的街上,从小对我很好,可是昨天我才知道,她已经去世了…清栎不想哭,不像坏了殿下的心情,但听着殿下的关心,清栎便忍、忍不住…”
男子声音很好听,加上美人垂泪确实赏心悦目,苏斯霓心中的不耐散去一些,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无事,清儿,我会对你好的。”
清栎身子僵住,许久,缓缓道“殿下,清儿想、想为义母守孝三年…”
苏斯霓下意识皱起眉头,即便清栎救了她,但也是看在这张脸的份上,她才会愿意带他回府,否则直接给点金银珠宝打发了便是。
“清儿,你可是不愿随我回皇城?”女子沉声道。
清栎猛地抬起头,泪眼朦胧道“怎会!第一眼见到殿下起,清儿便、便…”
男子垂下头,虽未言尽,但耳垂却已悄悄变红,苏斯霓不自觉地缓和了目光。
回忆着相遇后的一切,苏斯霓并未察觉清栎不妥,再想到府中的美人们,她便也释然了,手搭在清栎肩上,承诺道“清儿,我会对你好的,只是三年守孝而已,我们的未来还很久。”
苏斯霓离开后,清栎的身子仿佛脱了力一般,整个人靠在了软垫上,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画卷从袖中滑落,安静地躺在清栎的膝上。
这样真的值吗?清栎。
世女是未来的女帝,倘若你抢先生下女儿,未尝不能成为下一任继承人,届时你便是女帝之父,清栎,这般殊荣你不想要吗?
脑海里一道道声音质问着清栎,但一上午,心中的悸动,在世女面前的伪装,已经让他疲惫不堪,清栎根本无暇思考这个问题。
他只知道,自己现在正站在独木桥上,尽管脚下便是万丈深渊,但他依旧被远处的幻想所惑。
——抬起手,拢住了一缕阳光。
轻轻一缕,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但仅有的一缕,却是这孤旅的唯一温度,让他拥有在独木桥上走下去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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