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试地点在城南街道的贡院,总共考三场,一场考三日,中途可以休息一天。但进入贡院前,需要带足干粮和水,一旦开考,连续三日不得出门。
贺正君已经为苏墨墨准备好了饼子,一向节俭的贺正君花费数两银子买了上好的细面,亲自下厨,烙得松松软软,不至于剌嗓子。至于肉菜,为了清淡,倒是不曾有的,引得贺正君泪眼涟涟,直叹心疼。
由于考点就在府城,苏墨墨提前一月便订下了贡院附近的客栈,毕竟考试期间,一点点时间都很珍贵。从贡院至穆家小院,来回怎么也得一个时辰,到时考生颇多,马车也寸步难行。
倒是有些路途颇远的外地赶来学子,只能无奈地订下城北街道边缘的客栈,或是城南街道的大通铺。毕竟最近客栈的房间着实俏得很。
此刻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很快,农历八月初一便到了。
…
苏墨墨提前一晚便在客栈歇下,和其他考生一同准备明日的乡试。许是她的容颜太甚,前一天入住时,竟连那满心科举的考生都被这容姿所摄,几乎忘却了考前的焦虑。
第二天清晨,无数学子朝着贡院而去。她们拎着装满干粮的篮子,排成长队,等待着进入房间,开始搜身。
苏墨墨的出现无疑格外吸引人的注意,两年下来,她的光环恢复度已经到达89,几乎可以说是男女通吃的地步。也是书院内大家忙于学业,同窗们又整日看见她,虽觉得美,常年习惯下来,却不曾有这般大的震撼。
对于那些外地来的学子而言,这穿着青衫的女子,无疑出身富贵之家;而那些府城的官家小姐则在思考,如此容色之人从前从未见过,必定来自外地,不知是何等钟灵毓秀之地才能孕育出这般女子?
苏墨墨甚至看见了远处一些要好的同窗,对方朝她挤眉弄眼之后,便走进了屋子,开始搜身,检查随身物品。很快,队伍也轮到了苏墨墨。
将携带的竹篮交给护卫搜查后,考生还需要脱去衣物,从上至下仔细检查。毕竟从前有过不少先例,将小抄放入发丝间、舌下,亦或是…夹在臀部。
这是科举的规定,屋内也全是女子,苏墨墨格外坦然,全当是在公共浴室洗了个澡。
倒是她脱下衣物后,负责搜查的官吏护卫有被惊到。眼前的女子躯体无瑕,多一分则丰腴,少一分则过瘦,现下正是刚刚好。
护卫们有些恍惚,明明她们负责检查科举作弊之事,但看见眼前的女子后,竟莫名有了一些选秀官的感觉。也幸亏当今女帝并无特殊癖好,否则如此容色的女子进入朝堂,也着实不大令人安心。
苏墨墨镇定自若,检查完毕后便走进了号房,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就在靠近门口处。
号房内有无数的小单间,用木板隔开,接下来的三天便要在这里度过。苏墨墨的运气还算好的,位置不在厕所边上,否则九天都要忍受这难闻的味道,难免不被熏晕过去。
将篮子放在地上,苏墨墨从号房内找到了几根蜡烛,现在不是冬天,否则号房内还会放些木炭取火。单间内有上下两块木板,上面的木板用来写作,下方的木板则是座椅。等到夜晚,将两块木板拼在一起,那便是木板床了。
所幸目前是盛夏,如此简陋的环境下,才不至于感冒。但无论如何,对于身娇体弱的苏墨墨而言,这也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很快,考生全部入场,考官开始发放试卷。第一场考的是经史子集,简单来说就是背诵死知识,只是书籍范围太广,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对于这些知识,苏墨墨早已烂熟于心,扫视完整张卷子后,她便开始研墨。考试中还要注意的一点便是笔墨,切忌墨汁晕染卷面,这无疑也考验着学子们的书法底子和细心程度。可以说,整场科举虽只有三场考试题目,但过程中,却一直考验着学子们的心态、体质、细心,甚至是运气。
能够榜上有名的,无疑都是万里挑一的天之骄女。
专注答题后,时间变得格外快,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号房内也燥热起来。随手抹去汗水后,苏墨墨开始吃晌饭,至于随身携带的水壶内,她滴了几滴营养液,防止自己体力不支晕倒。毕竟苏墨墨知道,自己这体质可和女尊世界的其他女子没法比。
就着水,啃完饼子后,她便趴在木板上,简单地睡了一个午觉。
虽然苏墨墨答题的效率很高,可以睡个午觉。但号房内,却不缺少那不睡午觉,坚持答题的考生。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断,没多久,她就醒了过来,开始继续答题。
巡视的考官路过苏墨墨身边的频率是最高的,一开始是被她的容貌和浑身的气度所吸引。后来,无意中瞄了眼放在一旁的卷子后,考官瞬间被那干净的卷面、利落的字迹所吸引。字体大气,甚至堪比大家,这样的女子,才华必定不弱。
一时间,整个第一号房的分考官都知晓了那名穿着青衫的女子。只是考官不得拿走卷子,她们也就不曾知晓这位考生的名字。
苏墨墨便这么重复着答卷、吃饭、睡觉的生活,三天转瞬即逝,第一场考试总算结束了。
分考官收走卷子后,一道沉重的声音响起,号房外的锁被人打开。久违的光线照入,苏墨墨的位置靠近门口,她有些不适地眨了眨眼。此刻正是酉时,走出考场后,她便看见了天边浓烈的火烧云。
和她初来府城的那天,一模一样的火烧云。
号房外围着不少小厮、或是考生的家眷,她们期盼地看着走出来的考生,急急忙忙地上前搀扶、喂水,将人背上马车。苏墨墨和穆家父子提前说过,他们便未曾前来。
客栈距离贡院很近,苏墨墨便这么慢慢悠悠地朝着客栈走去。只是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喊住了她。
“苏秀才!”
回头看去,只见那站在人群外围的男子,分明是两年未见的大郎君。
…
音泠握着手中的篮子,面对女子的注视,感觉有些无措。但他还是快步走向她,将手中的篮子递了出去。
“苏秀才,我知你科举辛苦,这是音泠的一些心意,还请你手下。”
“权当是、权当是你支持朗月楼的报答…”音泠干巴巴地补充了后面几句话,那稳重俊美的面容,此刻倒是显出了几分年轻人的青涩。
苏墨墨顿了顿,不曾接过篮子,倒是看向了穿着蓝衫的男子。她皱了皱眉,问道“大郎君,你…”
“我没事!”音泠仓促地抬起头,掩耳盗铃般急忙道,“我很好,苏秀才,祝你前程似锦,金榜题名。我、楼里还有事,我便先离开了!”
将手中的篮子递过去后,音泠便后退几步,随后转身离开。留下一脸懵的苏墨墨。
她不过就想问问,为何这大郎君看着如此憔悴,有什么她可以帮忙的。结果他怎么见到鬼一样逃开?
虽两年未见,但苏墨墨对这大郎君的印象格外深刻,因着他的一些理念和选择,苏墨墨对他还颇有些欣赏。只是比起曾经那个儒雅温润的男人,如今的大郎君眼中满是血丝,脸色也格外憔悴。倒比她更像是考了三天试的人。
无奈地摇了摇头,苏墨墨看向手中的竹篮,篮身编着一些图案,看着倒是颇为精致。掀开干净的白色细布,里面摆放着几个干净的小碟子。
有腌制的酸梅、杏干等果脯,除此以外,竟然还有不少新鲜的果子。就说那荔枝、杨梅,便是自千里之外运来。苏墨墨无意中听贺正君抱怨过,这些瓜果贵不说,还很难买到,上次还是穆岩的朋友送了一份荔枝过来。
即便音泠拥有一整座朗月楼,这些鲜果也不是容易买到的,毕竟他也只是个普通的商户。不说荔枝,就连那杨梅,甚至一点不曾挤压到,一看便是顶级品质。
想起刚才那面容憔悴的男人,再看看这水灵灵的果子,苏墨墨脑海里闪过了什么,转瞬即逝。只是最近她忙着考试,也无暇去思考这些事情,便拎着那篮子回到了客栈。
不得不说,这些在现代司空见惯的果子,在古代,在这炎热的夏天,吃着倒是格外有滋有味。苏墨墨简单用过家里小厮送来的鲜炒时蔬后,便开始休息。
还是客栈的软床舒服,陷入梦乡的前一秒,苏墨墨沉沉想道。
…
翌日,苏墨墨再度前往贡院,开始答卷。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六天,只是后面两场考试结束后,大郎君始终不曾出现,那鲜果,倒是一直有小厮送到客栈。
第三场时政策论结束后,所有考生都松了一口气,甚至有那精神紧绷的,考试一结束便晕了过去,护卫们习以为常,快速将人抬去医馆。
走出考场后,苏墨墨也不禁松了口气。
结束了,总算结束了。天是蓝的,云很柔软,经历了这一场磨砺,对自己有了一个完美的交代后,一切都变得美好起来。
考完后,穆家父子总算不担心打扰她了,便也来到了门口等待。见到那缓步走出的青衫女子,贺正君连忙喊道“墨儿!这里!”
因着他是男子,开口后倒是引来了周围人的注意。只是看见那靠近的青衫女子后,看客们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如此姿容绝世之人,不知该是何等家庭才能培养得出!
有那和苏墨墨同一个号房的考生,便忍不住想上前攀谈结交一番,只是苏墨墨太过疲惫,便直接坐上了马车,未曾多加停留。
但她不知道的是,因着这简单的一个露面,更多的人家起了别的心思,开始四处探听她的名字。倘若她成功考上举人,恐怕放榜当天,便会来个榜下捉婿。
而如此多的人议论这第一号房的绝色女子,难免会遇见几个苏墨墨的同窗,考完后几天,苏墨墨这个名字也算在学子间小范围地传播,被许多富贵人家列为了儿子的妻主候选人名单。
回到家后,苏墨墨便躺到自己熟悉的床榻上好好休息了一番。她甚至连当天的夜饭都未曾用,就这么一夜无梦,睡到了第二天。
翌日清晨,早早醒来后,苏墨墨随意地披上衣衫走出门。此刻辰时未至,晨曦刚刚出现,照射在院内的蓝鸢花上,将叶片上凝结的水珠映衬得晶莹剔透,带着一种脆弱的美感。
苏墨墨这才恍惚地想起,今天是农历八月十二,正是白露。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苏墨墨回过头,便看见了穿着劲装的穆岩。她听贺正君说过,穆岩每天早上都会做早功,连日不辍。
见苏墨墨的身前正是一小片蓝鸢花,穆岩不禁有些窘迫。这是两月前,去云雾山踏青时,他擅自带回来的。贺正君欢喜于这装点了小院的蓝色,他却不知,自己儿子那隐秘的心思,便孕于这无声的花卉之中。
“穆岩。”女子平静地喊道,穆岩抬头看向她,等待着后话。
“你对自己的未来有何打算?”苏墨墨淡淡道,“你知晓,明年三月便是会试,届时我会前往皇城。那你呢,你待如何?”
穆岩几乎想要脱口而出“随你一同去皇城”,但临到关头,他又将口中的话语咽了下去。
但说什么呢?清脆的鸟鸣声中,穆岩也不知晓。看着院内那棵郁郁葱葱的桃树,许久,穆岩干巴巴道“都听妹妹的。”
这两年来,穆岩进步了许多,苏墨墨也不急于一时。见男人开口,她便道“依我看来,皇城距此千里之遥,你和贺爹留在家里最是安稳。”
即便早有准备,穆岩的心还是沉了下来。留在“家里”?没有她,这院子还能叫家么?
但理智让他明白,这个决定是最正确的。长途跋涉、加上科举的压力,妹妹尚且自顾不暇,又何必要来负担他们两的人生?留在府城,吃喝不愁,这般人上人的生活若是让王家村的那些同龄人知晓,想必都会羡慕他吧?
见穆岩不曾有异议,苏墨墨便转身回了房间。考完试的第二天,便有不少同窗向她发来邀请,无非是参加诗会、酒宴等活动,毕竟一下子松懈下来,文人间也要有些别的消遣么。
比起原主前世在那铭书茶楼的诗会,这一次,苏墨墨收到的邀请函都是来自城南繁华的茶楼,或是在一些官家小姐家里。
只是苏墨墨有些疑惑,她竟然没有收到去朗月楼聚会的邀请函。明明这般风流场所,无数美人在场,素来最能激发文人的雅兴。
下午陆敏来到小院,这才为她解了惑。原来那朗月楼,竟在三天前便已关门。
一番解释后,苏墨墨这才明白朗月楼遭遇了什么。自从那四品官员逝世后,朗月楼的生意一落千丈。虽然音泠和楼里的其他公子完好无损地回来,但对方的家人却派了不少人前来闹事,在大堂耍酒疯撒泼、在门口泼粪大骂。
原本的雅所便被这么污染,久而久之,这朗月楼便没几个客人了。即便将对方告到衙门,闹事的本就是些惯犯,关上几日也不在意,而这些人被关进去,还有更多的人前来闹事。背后的人似乎不将朗月楼搞到关门便不罢休。
说到底,大郎君再是玲珑剔透,背后也没有人撑腰。且不说他本人一直坚持不卖身,就说那能攀附权贵的头牌也所剩无几,朗月楼正是青黄不接之时,这个关头,压根没人朝着音泠伸出援手。
最终,在又一次打砸大堂之后,音泠做出了关闭朗月楼的决定,将整栋楼卖给了一个外地的富商。他将楼内所有公子的卖身契都还给了他们,甚至还给了一笔安家费,让他们或是回到家乡,或是选择继续留在这新的楼,或是在这府城嫁人,找个落脚之处。
至于音泠自己,则无人知晓他去了何地。
听完后,苏墨墨这才恍然。难怪几日前音泠那般憔悴,难怪他有银子买那般奢侈的鲜果,以及他最后转身那决绝的背影。
只是之前她一直呆在书院读书,加上城北和城南相距甚远,穆家父子也不会和她谈论那烟花之地,苏墨墨便一直不曾得到消息。知晓一切后,她倒是很有几分怜悯。
可惜这大郎君不见了,否则他若向她求助,她多半还是会帮一帮的。
说到底,都是苦命人罢了。
…
考完后,苏墨墨一个诗会邀请都没接受,专心在家研究花花草草。陆敏倒是很看重这些机会,一次不落,结交了不少人脉,探听了各种消息。她经常来找苏墨墨聊天,也是因此,苏墨墨也听了好几耳朵,比如坊间押注谁是解元,比如她的美名传播甚广,被不少人家预谋着榜下捉婿。
“墨墨,我听李姐说,明家公子最近被他母亲关了禁闭。”这天,陆敏挤眉弄眼地告诉了苏墨墨一个新消息。
苏墨墨停下修剪花枝的动作,抬头,示意她继续。
陆敏便道“这件事说来和那朗月楼的大郎君也有关系。”
“那去世的四品官员和府尹大人关系颇好,之前朗月楼被迁怒时,明家公子便去向他的母亲求情,恰好对方的女儿也在场,登时脸色大变,挥袖离开。事后府尹大人大怒,将明家公子关了禁闭。说起来,这事也就发生在科举那几天。”
陆敏描述得活灵活现,手脚并用,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就在现场呢。说完后,陆敏还砸了砸嘴。
“墨墨,你说说,你这几朵桃花怎么就那般脆弱呢?一个个的,不论身份高贵,还是年纪大有阅历,怎么一个都撑不住呢?可惜你还没吃到嘴,这桃花就凋零了。凭你的才学姿容,这实在是不应该啊!”
陆敏伸出左手,拨动了几下后,一脸高深莫测道“我陆某掐指一算,你必有新的桃花出现!”
之后两个月,一直窝在家里的苏墨墨不曾看见桃花。但天气转凉,进入十月后,她的事业倒是大获成功。
…
十月初一,放榜日当天。穆家的小厮吃饱了饭,凌晨便去贡院门口蹲榜,等到巳时一放榜,立刻便朝着人群挤去。
只是还没来得及看清名字,小厮便听见前面的人大声道“解元,苏墨墨!苏解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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