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朱棣的计划里，方孝孺作为建文帝倚仗的文官，应该是和黄子澄、齐泰一样，直接拿下昭狱。

    但苏无言知道这个人不论才学还是品格，都称得上是良臣，所以便让朱棣对他网开一面。

    在前世的历史中，方孝孺因为不肯为朱棣书写即位诏书，从而引得朱棣不喜，方孝孺也因此被诛十族。

    造反也只是诛九族，方孝孺被诛十族也算是开辟了先河。

    这多出来了一族就是他的学生。

    虽然朱棣把他打成叛逆，但是南明弘光帝时追谥“文正”。

    谥号“文正”是文官的最高追求，历史上赋予这个称号的，是魏征，范仲淹这类名流千古的名臣。

    而朱棣的子孙替方孝孺翻案，同时追谥文正，可想而知，方孝孺此人绝对是这个时代文人的信仰。

    此时他出面说话，便代表了所有文官的意志。

    朱棣转过身来，一脸悲痛的说道：“允炆侄儿因为害怕咱这个叔叔要对他图谋不轨，悄悄逃离了皇宫。”

    “在过长江的时候，觉得自己对不起皇爷，对不起大明，留下一封罪己诏，竟然一时想不开跳江自溺！”

    “这全都怪咱，没有和允炆说明白啊！”

    方孝孺对于朱棣的话是半个字都不相信，他辅佐建文一年有余，“削藩”大计也有他的思想在其中。

    建文帝性格温和，虽常有决断不明之时，但也称得上仁义之君，饱读儒家文学。

    这样的人是一定不会写罪己诏的！

    方孝孺再度向前一步，逼问道：“燕王殿下，老臣斗胆问一句，眼前这块白布盖着的，是不是陛下！”

    朱棣掀开白布，露出朱允炆的尸体，痛哭流涕：“允炆侄儿的遗体在此，方大儒来看看吧。”

    皇帝的遗容按照常规，是不可能任由外人随意观瞻的，但朱棣偏是故意为之，就是要让这些建文旧臣亲眼看到朱允炆的死亡。

    方孝孺闻言，顾不上君臣礼仪，走上前认真的打量起那具尸体。

    他看了半晌，陡然下跪磕头：“陛下！”

    声音悲怆凄凉，让百官都能感受到他内心深刻的痛苦。

    有了方孝孺的亲自验证，建文旧臣们一个个全都跪倒在地，为死去的朱允炆哭灵。

    朱棣这时候也顺势跪在朱允炆面前，痛声急呼：“奸臣欺你年幼，挟天子以令天下，你枉有宏图之志，兴国之才啊！臣叔只想替你清君侧，除奸臣，还你一个清清朗朗的社稷！可你为何要跳水自溺啊！”

    “我的傻侄儿，臣叔谨记先皇遗训，拱卫祖宗江山，让你当好这个皇帝啊！”

    周王朱橚上前将朱棣搀扶起来，宽慰道：“四哥节哀吧，别哭坏了身子。”

    方孝孺此时也站起身来，对着朱棣沉声说道：“燕王殿下，你说陛下写了罪己诏，能否借微臣一观。”

    朱棣抹了抹眼角的泪水，从怀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圣旨，递给方孝孺。

    “高煦今日凌晨，在长江边上发现一艘渔船，上面留下了一封圣旨。高煦打开一看，原来是我那侄儿留下的绝笔！”

    方孝孺面色沉重的打开圣旨，一字一句的在心中默念。

    “朕以凉德，缵承大统。意与天下更新，用还祖宗之旧。不期倚任非人......”

    方孝孺担任文学博士以来，见过无数朱允炆的文书和批复，一眼就认出这道圣旨上的字迹确实是他的亲笔所写。

    不过他很难相信，建文帝不仅在圣旨里承认了自己削藩的错误，而且还禅位给燕王朱棣？！

    这让本来想以死明志的他，呆立当场！

    方孝孺知道，朱棣留下自己，无非是看中了自己的文笔。

    在朱棣起兵南下时，建文朝廷议定讨伐，诏令、檄文皆出于他的手笔。

    他心里想着：要是朱棣以为不杀自己就能控制住自己，那就大错而错！

    我方孝孺一生只尊儒家，只认正统，就算身死也无悔。

    但没曾想，抱着必死意志来到大明宫准备找朱棣对质之际，竟然看到了这封罪己诏！

    一时间，方孝孺拿着圣旨的双手微微颤抖，不敢相信。

    周王朱橚却不管三七二十一，看到方孝孺一声不吭，直接将圣旨从他的手中抢了过来，大声宣读其中的内容。

    而跪下的文武百官在听到罪己诏之后，神色各异。

    或痛哭，或哀嚎，或沉默不语。

    偌大的奉天殿，仿佛此刻成为了一个戏园，尽显人生百态。

    正在这时，李景隆嘹亮的声音压过了众人：“燕王殿下，朝廷不可一日无君，建文帝既然驾鹤仙去，大明大位空虚，国无宁日，微臣斗胆向燕王殿下劝进！”

    此言一出，诸位百官似乎也都醒悟了过来，纷纷劝进道：“燕王殿下请遵循先皇遗旨！”

    “燕王殿下请遵循先皇遗旨！”

    “燕王殿下请遵循先皇遗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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