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岁的秦川菜系泰斗张老先生,陆超在言语中竟称他为“小张”,言下之意他自己年纪或辈份更大。
唐成突然想起来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陆超自称民国二十年已经四十岁,算起来今年该一百二十六岁了,也难怪他会这样称呼张泰源老先生了。可是,从外表上无论如何都看不出来,不知是真是假,当初也就没太在意,但老头现在这架子端的却挺像。
唐成试探着问:“前辈吃过张老先生做的菜吗?”
陆超白了两眼:“当然吃过,那时候他在大唐风,年纪不算大,还亲自下厨呢。”
说着话唐成就要进门,但他的一只脚还在门外就被陆超叫住了:“慢点,别那么着急,站在这里好好看看这块匾。”
唐成有些不解,但还是退出门内的那一只脚,后退了几步站定,抬头仔细看那块匾,看着看着,还真看出一点感觉来了。
这块匾很新,当然不是文物,本身没有沧桑厚重的历史沉淀气息,唐成的灵觉并没有特别的感应。
但这块匾朱砂底烫金字,挂在不大的饭店门前却显得浑然大气。如果不明白底细,第一眼看见它,可能会感觉这店家的口气太大了,但要是了解它的来历,谁都会认为这块匾就应该挂在这里。站在它面前无形中会有一种感慨,仿佛在品味一个历史悠久的菜系传承。
还没有进店点菜呢,站在门前就有了这种感觉,唐成若有所思。陆超微微一笑,说:
“怎么样,看出滋味来了吧?别小看了一日三餐,它可能是一种负担,但也可以是一种享受,更是一门学问。今天到了这里,你要是像刚才那样推门就进去了,没有品到菜饭之外的滋味,可不能说是我徒弟,我丢不起那人!”
唐成陪着笑说:“前辈,我本来就不是你的徒弟嘛。”
陆超大大咧咧摆摆手:“将来有可能是,现在就得学乖点,好好努力吧!”
唐成哭笑不得,岔开话题问:“以那位张老先生的年纪,不太可能亲自下厨了,这家饭店的菜究竟做的怎样?”
陆超翻了翻白眼,就像看一个傻子一样看着唐成说:“这种傻话你也问得出来?我也没来过,当然尝了才知道!今天带你来这里吃饭,主要目的就是让你看看这块匾,你是学地理堪舆的,假如有人送你一面‘地气宗师’的金匾,你敢挂在门前吗?”
唐成连忙摇头说:“我只是懂一些地理堪舆皮毛,连门都没入,不是专门学地理堪舆术的,连堪舆师都不沾边,地气宗师的金匾哪里敢挂哟?”
陆超挺挺胸,指着门匾:“所谓艺不压身,人家就敢挂,也真能当得起!地气宗师那样的匾,我陆超也敢挂,就希望你这个小娃儿将来不要当不起!”
真没办法和这老头认真说话了,三言两语总能拐到这个问题上,唐成只得打趣说:“老前辈,您家大门上真挂着地气宗师的牌匾吗?”
陆超没有回答唐成的问题,自己先进屋了。服务员把他们带到二楼的一个包间,恭敬地递给老头菜谱,老头看都没看,直接报上了菜名:“葫芦鸡、紫阳蒸盘子、烧三鲜、奶汤锅子鱼。”
服务员答着话,写上了菜单,正要转身告辞,陆超又喊住了他:“再加两个羊肉泡馍。”
菜还没有上来前,老头喝了一口茶,再次提起了旧话:“现在你可以交代自己的来历了。”
唐成真的是没有办法了,看来这老头很倔,不问个清楚明白誓不罢休。
说就说吧,又不是美国日本派来的间谍,更不是台湾岛上派来的卧底,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索性把自己以及家里所有人的情况,只要是知道的什么都说出来,以满足老头的好奇心,也好断了他的纠缠。
但是,唐成并没有直接回答老头的话,却想起了很多往事,这些往事就像电影片段一样在他的脑海里呈现:
唐成的爷爷也就是三舅公蒋慈谦儒雅中带着俊朗,上世纪四十年代末毕业于四川大学,而奶奶三舅婆程琳和外婆蒋家大姐蒋毓君年轻时都是当地的美人,按文化人的说法,程琳是大家闺秀的儒雅美女,却是习武之人,蒋毓君就是彪悍中带着野性的美。
唐成虽然不是程家、蒋家的孙子,却也流淌着程家、蒋家的血脉,当然也继承了父母家族遗传中优秀的基因,虽然自幼习武,看上去却很清秀甚至有点文雅,穿上衣服外表的体格并不是特别的壮硕,而是显得很匀称挺拔。
大哥蒋允德文静中略显羞涩,有母亲的善良,也有父亲的儒雅和精明,就是胆子很小,不爱面对陌生人。
而姐姐蒋允方似乎集中继承了蒋氏家族遗传中最不好的基因,“野性”绝对是有的,但是“美”却谈不上。身材倒是不错,个子很高,有一米七五,用五大三粗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典型的女生男命相。关键是相貌,形容人长得丑一般说能把小孩吓哭,而突然间撞见蒋允方,能把小孩吓的不敢哭!
姑娘家长成这个样子,自然成了父母的一块心病,虽然当面不说,但背地里都很担心这个女儿将来能不能嫁出去。
唐成的爷爷蒋慈谦去世前,最遗憾的事就是没亲眼看见唯一的孙女出嫁,拉着蒋允方的手半天没闭眼。这样有“特点”的姑娘眼光却很高,普通男人她看不上,而能看中她的男人也实在很罕见,把唐成的母亲袁桂辉愁坏了,可是奶奶程琳却宽慰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福禄,我们家方方聪明有学问,能文能武,不愁嫁不出去”。
果然如奶奶的预料,蒋允方嫁了个好男人,各方面都无可挑剔的金龟婿!
唐成的姐夫叫康慨。康慨长的很白净,个子有一米八二,戴着一副宽边眼镜,人显得文质彬彬,看举止谈吐显然从小就有良好的教养,学历很高,华西大学考古文博学院博士毕业,他的导师就是龙门镇开明绅士赵灵山的儿子唐成后来的忘年交赵瑛老先生。
康慨出身在绵阳一个大家族的旁支。康氏企业集团在香港的规模很大,但是他的父母在家族集团里并没什么地位,康慨从小也不受待见,堂兄弟都喜欢在他面前炫耀家底,有怎样怎样的贵重收藏,蔑视他这种小门小户的旁支没见过也不懂。
大舅公蒋慈文曾经对家里人说过:“这小伙的名字很有趣,康而慨之,大度有包容心。”然后骄傲又显得很矛盾地说:“世上的事就这么奇妙,真是一物降一物,他怎么就相中我家方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