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唐成这么风流的人,这时候竟然觉得自己是一个已经没有资格说爱的人了,确实无法说出那个字,在这种时候,他甚至会感到内心的羞愧。江湖上卷入了太多的凶险,纷争中沾染了太多的血色,庆幸在内心中还始终守护着一片纯净的真意,与一切忧伤烦扰无关,简单而明澈。
他宁愿就这么守护,实际上等于在守护着他自己内心深处的一片净地。
苏晓慧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唐成在发呆,一副傻乎乎的样子,她下意识的从床上勉强坐了起来说:“唐成哥哥,你一直在这里坐着不动吗?”
听见苏晓慧说话,唐成立刻就清醒了,说:“你不能乱动!”伸手就把她抱了过来。内出血的病人确实不能乱动也不能乱抱,可是唐成展开神念将她的全身护持,然后放在腿上一把搂进怀里说:“晓慧,你可吓死我了!”
说完这句话唐成就哭了,眼泪无声无息的往下流,顺着脸颊落到苏晓慧的头发上。
苏晓慧被他的举动吓着了,从来没见过唐成哥哥这样啊,蜷在他怀里不敢动,过了一会儿才很小心的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侧着身子将脸颊贴在他另一侧的肩膀上,找了个很舒服的姿势就这么钻在他的怀里,抬头偷偷的看着他,想劝又不敢惊动,于是干脆闭上了眼睛,身体有些微微发抖。
过了很久,唐成终于哭完了,好像胸中的伤郁都随泪水流了出去,伸手摸了一把脸低下头说:“不好意思,我吓着你了。”
苏晓慧动了动脑袋,将额头抵在他的下巴上,声音低的就像蚊子的叫声:“嗯,唐成哥哥怎么会吓着我?看见你我就什么都不怕了,你哭的好伤心啊,我没事了。”说到这里又加了一句:
“你的样子好傻,就是刚才。”
唐成吸了吸鼻子:“我傻吗?很少有人这么说。”
苏晓慧想了想说:“还记得我第一次遇到你吗?在金城山铜牛镇山吼那里,你就是傻傻的,好像丢了魂一样。”停了一会继续说:
“前天昏迷的时候,我迷迷糊糊的又梦到金城山了,拍了你一下。”
唐成瞪大眼睛说:“你还梦见什么了?”
苏晓慧喃喃地说:“也不能说是梦,反正看见了好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我好像在天上飘,又看见你抱着我在马路上跑,一直跑进了医院,迈步的姿势好帅啊。”
唐成心有余悸地说:“幸亏你没事了。”然后又觉得他与她的姿势有些不太合适,又轻轻的把苏晓慧放回到床上说:
“医生说了,你这几天应该静养,没事千万别乱动。”
苏晓慧好像有些不愿意被放下来,微微撅着嘴说:“唐成哥哥,你去哪里?”
唐成一边伸手摸着脸上的泪痕一边向外走:“我去洗把脸。”
苏晓慧指指卫生间说:“病房里就有洗手间!”但是唐成已经走出去把门关上了,神情好像有点慌乱。
唐成来到走廊上的住院部公用洗手间,手捧冷水润了润脸和眼睛,抬头看见面前的镜子身形就定住了。他看见自己身后站了个小老头,同时听见师父的声音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小伙子,你哭的很放纵嘛!”
唐成缓缓站直身体回答说:“师父,您老人家好功夫啊,就这样站到我身后了,难道修为又有精进?”
陆超淡然说:“不是我修为有精进,是你心神不定,假如我图谋不轨,你可就悬了!”
唐成转过身来苦笑着说:“师父,您老人家没有图谋不轨啊,医院这么多人,谁还不能来洗手间啊?你是从斜对面第三间医房走出来的,对吗?”
陆超舒了一口气说:“原来你是真没事,倒把我吓了一跳!”
唐成心里甜甜的,好像有一股暖流,他看着师父说:“多谢您老关心,我已经没事了,您怎么会到这里来?”
陆超没有正面回答唐成的话,却说了一句不可思意的话:“有病治病难,没病找病还不简单?我也找了个病在这里包了个单间,没事住两天,就当看着你了。”
唐成提高声音说:“我是问您老怎么会来成都?”然后转过身说:
“别在这说话了,去您的病房谈。”
陆超“住”的病房离苏晓慧的病房只隔了一间,唐成这些天竟然没有发现老头就在身边。
坐下后陆超主动说:“徒儿呀,你出名了,历代地气宗师都没有程维汉这个名号叫的响亮!我在绵阳就听说了你的大名,正好小麦过年放假想到成都来看看,我就陪她旅旅游,顺便也拜望大名鼎鼎的程维汉。”
唐成挠了挠后脖子说:“您就别笑话我了,事情已经摆平了,肯定是唐英杰他们干的。”然后转过话题问:“麦老师呢?您不是来陪她旅游的吗?”
陆超不以为然地说:“人家已经回绵阳上班了,谁像你天天无所事事不用工作?我留下来本想找你,结果却听说了这里的事。”
唐成有点难为情地说:“师父看见我失态了?”
陆超拍了拍徒弟的肩膀说:“还记得我早先对你说过的那番话吗?”
唐成回答说:“历世间大喜大悲、惊心动魄之事,莫自伤形骸、莫如死灰槁木、莫激忿癫狂,神魂不欲疯魔必有所寄,所寄莫失。”说到这里低下了头:
“对不起,我让师父失望了。”
陆超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说:“不不不,我一点都不失望,相反,我很欣慰。人非草木铁石,若无真心性情,谈何感悟天地之灵?我只是怕你一时激愤癫狂,行止失常啊,这种经历我有过很多。”
唐成看着陆超说:“师父的经历自然比我多的多,此时方知那番话不是空谈,但前天的时候,我确实有一种很难抗拒的虚弱感,弃于天地间无助啊。”
陆超面色有点难看,摇了摇头说:“我的几位弟子先后夭亡,尤其那二徒弟马化敬还死在我自己手上,有谁明白我是什么感觉?”然后站起身感叹地说:
“生逢乱世看家国兴亡,无常之叹已经历太多,心中知常行止莫失常,守此情怀而已。无情何必有此生,这一世情怀莫失,便是没有白来一趟。”
唐成站起身来深深行了一个礼说:“多谢师父提点,身在江湖不知一半真心在何处,听闻你老人家提起往事,百岁情怀仍如此,总算明白为何而来。”
陆超点了点头说:“唐成,我可真没白来!”
唐成又问:“假如没有今天的意外,师父来成都找我又有什么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