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超听了唐成的回话,心中十分满意,但表面上还是不紧不慢地说:“仪式一旦开始,就会自然运转到最后,直至耗尽你我师徒的神念之力,多则一年半载、少则百日之后方可恢复,要勤勉行功滋养形神,尽量恢复的更快一些。”
这句话不仅唐成听见了,埋伏在石林中的唐远芃也听见了,不禁心中暗暗一喜。他对地气宗师传承仪式虽然做了几十年的研究,除了陆超之外恐怕没有别人比他了解的更清楚,但毕竟不知所有的细节。原来不仅是陆超,连程维汉都会神念之力耗尽,这可是个好消息!
唐成面不改色的点头说:“无妨,感万物含情之生动怡养情怀,有神念之境,却未必用神念之力,我早已明白这个道理。”
陆超端着量天尺语气微微一沉,提高嗓音说:“蒋允成,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在这无名大阵还没有发动之前,你还可以反悔,假如不愿意接过这量天尺的话。”
师父居然叫出了他的原名,唐成微微一愣,然后坚定地说:“师父何出此言,这话您老不必问的。”
陆超的神色端庄肃穆,大声说:“历代地气宗师传承,有最后一句话。假如你在心盘运转时不能体会当年杨公留下这一线传承的本意,心中对监察天下风门有一丝游疑,只为求地气宗师之法却不能安守地气宗师之责,有此念未去,将被废去一身秘法修为,连为师都控制不了。历代地气宗师衣钵传承,不可能留祸患于江湖,此仪式的用意便是如此!”
听见师父的话,唐成很诧异,没想到地气宗师传承仪式还有如此用意,但随即回答说:“弟子心念无一丝游移,师父,请您开始吧!”
唐成确实没有任何犹豫,他为这一刻不知不觉中已等待和准备了很久,早将一代地气宗师传承之责融入此生自然的信念,甚至都不必刻意去想。
唐远芃也很惊诧,他虽然比世上其他任何人都了解地气宗师传承仪式,但毕竟没有亲身经历过,只在历代记载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一些细节。
陆超这最后一句话,让唐远芃吃了一惊,旋即想到自己的计划要改变,弟子赵芃凡将不可能谋夺地气宗师心盘和传承。
看来今日陆超和程维汉这两代地气宗师都不能留了!唐远芃瞬间就做了决定。
与此同时,陆超的话让他感到很不安,总觉得笼罩峰顶正在运转的无名大阵有什么出人意料的秘密,然而再做反应已经来不及了,地气宗师传承仪式就在此时突然开始。
“这百岁的情怀,淹留多少山河之叹?”陆超发出了好像长叹般的一句轻吟反问。那隐然运转了三天三夜的无名大阵,终于悄然发动了。
这座大阵引聚周围山川的天地灵机,当它真正发动时,陆超神念运转的范围自然不可能那么广大,仅仅只是笼罩璇玑峰峰顶而已,但这已经足够骇人了。
唐成终于明白师父为什么不希望他来的太早,因为陆超发动这座大阵以神念笼罩峰顶相当吃力,时辰不到不想受太多的打扰。唐成刚才所有的感悟,在这个仪式中一样可以感受到。
陆超也在运转奇异的心盘,神念中展开一种“见知灵引”,是他老人家这一生行游天下山河、领略地气灵枢的感叹,如心印般呈现元神之中。只要能将心神融入其间,峰顶上的所有人都可以感应到,这是一代地气宗师百岁情怀所携妙诣啊,是多么宝贵的财富和机会?只要是修习秘法之人,这一瞬间无不恍然入神。
“这千年的兴衰,幽然多少人间细语?”陆超又发出第二句轻吟叹问。心盘运转的意境更加深邃,从他本人一生所企及的境界巅峰“山川有情”妙诣引申,好像包含了历代地气宗师的人间感叹。
唐成曾在青城山观兰台与于允隽谈幽,以一字之境话青城山川之情,然而这种意境并不是唐成一人一世所能独悟,不要说山川亘古,仅一“幽”字便有数千年人文情怀积淀,唐成并不是仓颉。更不说山川之情,身边随手的一器一物,每人所学的一字一句,又包含多少年、多少代的神髓之影?凝神其中就好像听见了人间细语。
所感获越多,敬畏越深,越觉自己的渺小,心念深沉息去嚣浮。
唐远芃突然警醒,陆超的神念所运转的不是普通的心盘,它的确是一种仪式,所展现的意境也是唐远芃这一生修习秘法所欲解悟的玄妙,元神融入其间本来就是这世间难得的闻道机缘。但是,唐远芃毕竟也是一代高手,念念不忘复仇大愿,他意识到不妙了,收摄元神挣脱而出,企图运转神念打断这个仪式。
唐远芃一开始就看得很明白,陆超要是发动这样一座大阵斗法,那么身处阵中的人都会受到同样的攻击,包括陆超自己和程维汉。没想到陆超真的这么做了,更没想到陆超展开的不是攻击,反而像是对在场所有的人传承地气宗师心盘。
唐远芃改变了主意,他不能再等待陆超完成传承仪式之后出手了,现在就要杀了这一对师徒。
他从腰间掏出了一样法器,那是虎骨做的十孔子母埙。
一般的十孔埙结构为一个类似空心球式的主体,上端设有一个吹孔,正面设有七个发音孔,反面设有两个发音孔,是中国最古老的吹奏乐器之一,大约有七千年的历史了,是汉族人民特有的闭口吹奏乐器,音色朴拙抱素独为地籁,是乐器中最接近道家天籁的。
唐远芃手里的埙是子母埙,是两个大小不同、方向一致、左右相连的连体埙,大埙和小埙的音程关系,一般是纯五度。大埙是g音,小埙是d音,根据需要还可以随意组合。这唐远芃修练的埙当然就更不一般了,不仅可以根据需要随意组合,还能发出弹奏琵琶一样的旋律,那赵芃凡所弹奏的琵琶就是他教出来的。
当唐远芃手中的埙吹响,那旋律如滚滚雷音,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将周围整个空间扰动,不要说人了,就是山川树木都在快速旋转,给人一种就要被抛入空中的感觉,陆超要发动的心盘术根本就没有办法进行。
“这亘古的山川,见证多少沧桑轮回!”随着陆超这第三声断喝,一位白发银须的老者仿佛从天而降,稳稳地站在了陆超的对面,手中拂尘轻轻挥动,地气灵枢立时发生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