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长亭,顾名思义,离城十里。城墙上的巨弩根本射不到这,驻军赶到这也至少得一刻钟的时间。薛不器环顾左右,平时觉得自己的护卫真不少,可如今面对一个凶名赫赫的飞狼卫,外加两只一看就不是善类的巨雕,薛不器觉得连半刻钟都撑不到。
“今天活不成了,那就拼了吧!只是对不住爹娘了。”薛不器暗道。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生死关头,薛不器似乎明白了很多道理。他一脚将自己身边的一个年青护卫踹出长亭。
“六子,快回城报讯,我们替你顶着!”
“二少,我不走,要走你走!”六子一边喊一边冲回长亭内。
六子是薛不器的贴身侍从,从小陪着薛不器长大,名为主仆,情似手足。
“六子,听二少的。这狼崽子的目标兴许就是二少,被他盯上十有**是走不脱了,除非弄死他。你去搬救兵,救兵来得越快,我们活的机会就越大!”护卫头子喊道。
六子哭着跳上马背,打马狂奔而去。
“各位,能好好听我说句话吗”刘浪问。
“不能!”众人齐声回答。
刘浪掏出牌子扔过去,护卫头子接过一看,不禁眉头紧皱。薛不器举着刀问:“怎么回事”
“二少,这是都水监宁远郡分司,按察佥事陆大人的腰牌,怎会落到他手里”
“这牌子从哪来的你把陆大人怎么了!”薛不器问。
“陆大人已为国捐躯,临去之时,将腰牌给了我,他说我现在是都水监的人了。”
“怎么证明!”薛不器问。
这话问得好,可惜陆叔只给了块牌子,现在看来似乎不管用。刘浪没招了,只好取出一根黑棍。他本不想这么早亮出来的,只怪一时心急没换衣服,而且让巨雕直接落到了大路上,这能不让人误会嘛。要想解除误会,也只得如此了。
黑棍一出,就听薛不器大喊一声:“围起来,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呼啦一声,护卫们将薛不器和刘浪围在当中,薛不器拽着着刘浪的胳膊蹲在地上。
“赫舍里的镇国神器图木克!兄弟,你立下了惊天的大功了!赶紧收起来,不可轻易示人。”
薛不器眼看着黑棍一闪即逝,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这位兄台好眼力,这就是图木克。但这功劳是属于陆大人的,小弟不敢居功。不过小弟倒是杀了三个飞狼卫,抓了两只巨雕,还烧死一只。”
薛不器的嘴巴张得老大,就连背对着他们的护卫们听了刘浪的话也都是一片哗然。
飞狼卫啊那可是,大燕还从未有人凭一己之力连杀三个,更别说还活捉了巨雕。那巨雕可比飞狼卫还不好对付,可人家一下就抓了两只,真叫人羡慕得要死。
薛不器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了,羡慕嫉妒肯定是有的,更多的则是怀疑。见他发愣,刘浪也不提醒,就盯着薛不器的双眼看个不停,眨眼之间就把薛不器的出身和生平事迹弄了个清楚。只是很奇怪,没有叮铃叮铃的提示音响起。
“左武卫大将军,武威侯薛赞的老儿子竟然是个纨绔,除了声色犬马,丢人现眼之外,要异术没异术,要武技没武技,简直一无是处。难怪得了个将门之耻的雅号。”刘浪心中暗叹。
薛不器丝毫不知,自己竟被别人鄙视了。
“二少。我们赶紧护着这位兄弟回城吧,免得惊扰了城中百姓和按察使大人。这件事还是不要宣扬的好。”护卫头子提醒到。
“兄弟怎么称呼”
“在下刘浪。大人怎么称呼”
“本官薛不器,现为都水监云中分司试巡察使。刘兄弟,既然你是都水监的人了,那就招呼你的两只雕飞起来,咱们一起回云中城见按察使大人。”
“有劳大人带路。呃,大人说这城是云中城,不是京城”
“嘿嘿。兄弟,你走反啦。”
众人整队上马,薛不器让刘浪和他同乘一马,还美其名曰,增进感情。
走出约两三里地,就听身后喧闹,只见路上行人纷纷向道路两侧逃避。护卫头子跳下马伏在地上侧耳细听,片刻之后大吼一声:“有骑队追来,列阵!”
薛不器问刘浪:“从宁远郡来的,不会是追你的吧”
“应该是,我在天上看到了。”
“多少人”
“九个。”
“嗨!来四个人,护送刘兄弟回城。刘兄弟,哥哥替你挡了那些追你的人,要死要活你说句话。”
“哥哥随意,兄弟在城里等你。”
刘浪被四个护卫簇拥着走了,薛不器拔出长刀喊道:“兄弟们,看看人家刘兄弟,小小年纪就立下大功,我等岂能落后。追兵共有九人,咱们有十二个。待会都别客气,只要那帮狼崽子敢猖狂,就给爷往死里砍!”
“喏!”众护卫齐声回应,气势如虹。
薛不器的护卫都是大燕边军中的百战老兵,在知道追兵只有九人的情况下,这些护卫早已将追兵们看成是死人了。但是当金狼踏浪旗出现的那一刻,薛不器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护卫们的表情也凝重起来。当九匹巨狼越来越近的时候,薛不器想哭的心思都有了。
黑色旗面上绣着一只仰头长啸的金狼,金狼的四爪踩着一层横贯旗面的金色波浪,这面旗帜就叫做金狼踏浪旗。是赫舍里大可汗的王旗,代表着大可汗的权利和尊严,只有赫舍里王族和大可汗的亲卫军才可以使用,相当于代表大燕皇帝的日月金龙旗。
护卫头子问:“二少,来的是耶律海兰公主,骑着银狼的赫舍里公主除了她就没别人。跟着她的就是海兰公主八狼卫,不比飞狼卫差。二少,还砍吗”
“你说呢还砍个屁,收起武器,列队相迎。刘兄弟,你可真会坑人啊。”
这九个人砍不成了,因为赫舍里使团名单早已送到大燕礼部,再由礼部呈送大燕皇帝御览诏准。海兰等人现在的身份是使节,虽然两国之间的关系总是疙疙瘩瘩的,但明面上的规矩还是要守的。
“本官薛不器,见过海兰公主殿下。贵国使团还没进白马关,公主却先到了云中,还请公主殿下解释一二。”薛不器拱了拱手说道。
狼牙忍不住喝道:“无礼!”
海兰没让狼牙说下去。
“我要找个故人。”海兰说。
“不知公主要找谁”
“刘浪。你认识”
“本官还真就认识。不知公主找他何事”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不方便告诉你。”
这里面有故事啊,一撮小火苗儿,在薛不器的心头呼啦啦地燃烧起来。
云中城都水监分司监牢院内,两只巨雕分别站在两根原木上,一只扑腾着翅膀啄食刘浪扔到空中的生肉,另一只巨雕和三儿斗得正欢。
三儿是一只最普通的小黄狗,是薛不器从大街上捡回来的,三儿现在的主人是刘浪。
无论谁看到三儿跟巨雕打架都会觉得悲壮。跟巨雕相比,三儿就像是啄木鸟嘴里的一条肉虫子。若换成别的狗,别说跟巨雕打架,怕是看一眼都会被巨雕吓死,可三儿却是屡败屡战,越战越勇。这是因为刘浪在使用御兽术和御禽术的同时,也使用了控神术,这才让三儿不知道什么是畏惧,也让两只巨雕不至于一下就把三儿给吞了。
薛不器把酒坛墩在能让二十个人一同就餐的原木长条桌上,伸手把大块的新鲜肉扒拉到一边,随后示意手下将盘盘碗碗,瓜果蔬菜摆在桌上。那些肉是郡守专批给巨雕吃的,至于刘浪,也不再为吃不到肉而发愁,每天都琢磨新鲜吃法呢。
刘浪住进监牢好几天了,本来军营里有更大更舒服的地方,但是都水监云中分司的按察使不准刘浪住在别处,所以只得委屈刘浪和两只雕住在监牢里。
刘浪停止了修炼,打个呼哨,两只巨雕支棱着翅膀来到桌边一阵风卷残云,桌上成堆的肉块没了。等两只巨雕回到原木上之后,薛不器才沉默地坐到刘浪身边。
“怎么了这是”刘浪问。
薛不器看看瘫倒在自己脚边,累得直吐舌头的三儿,半晌之后才说:“阿浪,咱们是兄弟不”
“是啊,我一直管你叫哥来着。”
“那,哥哥有几句肺腑之言要跟你说。”
“说呀。”
“阿浪,兄弟之间要互相扶持,互相信任,互相勉励。要生死与共,肝胆相照,坦诚相对,你说对不”
“嗯,对呀,然后呢”
“然后你还有脸问然后!自你我义结金兰之后,你越来越不像话了!以前你需要我帮忙,总会很客气地说:薛兄,请你帮我干什么什么。可现在呢,你连话都懒得说,只把一个眼神丢给我。可怕的是,我居然知道你要让我干什么。你让我做的我都做了,每次你也都满意,虽然你没说过谢字也没夸我,但我却很开心。不对!我不开心,我不仅不开心,甚至还有些羞耻!你知道为什么吗你别说话,听我说!三儿听你的话,你会给它捋毛挠痒,给它肉吃,你还会夸它。我是你兄弟,你为什么就不夸夸我,难道在你眼里,我还不如三儿!”
薛不器哀怨地盯着刘浪,宛若受了委屈却没人哄的小媳妇儿,那眼神中既有期盼又带着些羞耻。这样的薛不器,真把刘浪震惊到了。
“坏了,无意间把控神术和御兽术用他身上了。”刘浪暗想。
不怪薛不器,这么做的确过分,这得补偿一下。
“薛兄莫恼,都怪小弟不好。之前一直在琢磨一些事情,现在有点眉目了。薛兄,小弟有份功劳要送给你,不知薛兄”
“少来这套!兄弟,你悄悄告诉哥,这功劳大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