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哪儿受了委屈”
温云霆双手合十放在桌案上,没有起身,低叹道。
苗羽然一张小脸因为隐忍,轻轻发着抖,嘴唇轻张,便有细细的难过声溢出:“表哥,徐姐姐怀孕了你知道吗荣二哥的孩子。”
温云霆眸色骤然沉凉下去,盯着苗羽然哭得可怜的脸没有说话。
“表哥,你把徐姐姐抢过来吧好不好”
苗羽然忽然激动地望着温云霆,恳切道,“荣老夫人因为荣老爷子年轻时候的荒唐,很讨厌演员这个职业,徐姐姐在荣老夫人眼里,出身一般,声名狼藉,又从事她深恶痛绝的演员职业,她是不可能同意徐姐姐嫁给荣二哥的!”
“徐姐姐要是执意跟荣二爷在一起,荣老夫人势必不会眼睁睁看着,徐姐姐会吃苦头的……”
“你不知道,今天荣老夫人带我去荣氏找荣二哥,恰好撞见了徐姐姐的外婆和小姨去荣氏找荣二哥。仅是因为她们是徐姐姐的亲人,荣老夫人便厌恶至极,对徐姐姐的外婆和小姨说了很多过分的话,甚至还对徐姐姐的外婆动手……”
温云霆目光微变:“动手”
苗羽然似一朵无辜的小白花,瘪着嘴点点头:“徐姐姐的外婆当场就要晕过去,我担心出事,赶紧送她们去了问溪医院。”
苗羽然忽然难过,“一路上徐姐姐的外婆一直在吐血,特别吓人。到了医院,医生立刻推徐姐姐的外婆去了急救室,好不容易才将人抢救过来,只是……”
温云霆的神情介于严肃和淡然之间:“只是什么”
“只是医生检查后说,徐姐姐的外婆是癌症晚期,哪怕现在抢救过来了,但让冯姨做好心理准备,徐姐姐的外婆恐怕没多少时间了。”
苗羽然声音低落,好似真的为这样的事感到遗憾和伤感。
温云霆低着头,情绪并未显露太多。
苗羽然沉默了会儿,情绪平静了许多,看着温云霆:“表哥,荣老夫人态度很坚决,她是绝对不会同意徐姐姐进荣家的门的。若是徐姐姐执意跟荣二哥在一起,我担心荣老夫人会做出更过激的事……徐姐姐是一定会受到伤害的。”
“表哥,我知道你是很喜欢徐姐姐的,你也不想徐姐姐受那样的委屈和磨难吧。徐姐姐那么娇柔,肯定承受不住荣老夫人的为难的。”
苗羽然说得跟真心为徐愿景着想般。
温云霆瞥了眼苗羽然,那一眼极其锐利。
好似苗羽然所有的心机和算计,在他面前,皆是无处躲藏。
苗羽然心口微沉,红着眼圈:“表哥,你是支持我追求真爱的!而且我走到了这一步,是绝对不会退缩的,否则我这辈子都会耿耿于怀,失落遗憾。”
“你不是正在为你的目标筹谋努力吗”
温云霆声音几分淡漠。
他是真心疼苗羽然这个表妹,但并不代表他不介意一次一次地由着她算计,把他当傻子。
她打的什么算盘,他一清二楚。
“是,我是在努力,并且我有信心……可是,可是徐姐姐突然怀孕,打乱我的计划,也让我忽然之间没信心了……”
苗羽然声音凄楚,“表哥,你喜欢徐姐姐,我喜欢荣二哥,让我们喜欢的人到我们身边来是需要一些手段的,只是苦等着,奢望自己喜欢的人会突然回头看到自己,是绝对不可能的……”
“表哥,难道你不希望徐姐姐到你身边来,不希望拥有她吗”
“希不希望她到我身边来,以及如何让她到我身边来,是我的事。”
温云霆俊秀的脸终于严肃下来,背部向后靠到椅背上,眸光继续沉凉的看着苗羽然,“正因为愿景是我心爱的人,所以你做什么,我不会干涉。毕竟没有人比我更希望,愿景早日恢复单身。”
“但若是因此让你觉得,我是你可以拿到利用的工具……那羽然,你大错特错。”
苗羽然:“……”
苗羽然不甘心:“徐姐姐怀孕了,表哥难道不担心徐姐姐和荣二哥会奉子成婚彻底失去跟徐姐姐在一起的可能”
“愿景和荣聿深若是此时成婚,我定会送上大礼祝贺。”
温云霆沉沉道。
苗羽然看着温云霆,内心根本不愿相信,身体里流着狼性血液的温云霆真的会什么都不做,就那般佛性的死等,等徐愿景和荣聿深自动分开
他要是这样的温云霆,当年便不可能击败温氏家族那么多虎狼豺豹,最终坐稳温氏集团掌权人这把椅子。
心下再不相信,可看着坐在椅子上浑身冷凛的男人,苗羽然笃定的东西,忽然便不确定了。
也是。
如果温氏集团的上位者,轻易便被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小丫头看透拿捏,那才离谱。
苗羽然怀着一抹坚定而来,以为温云霆再得知徐愿景怀孕会如她一样震惊发狂,嫉恨难熬,然后与她站在同一战线上,想办法阻止。
离开时,苗羽然备受打击,失落心冷。
表哥不肯出手,那便只有她自己了。
苗羽然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将来她是要嫁给荣二哥,做荣氏总裁夫人的,她手上,绝不能沾染一丝污泥残血。
如果要做,现下,谁比较适合当她的替死鬼呢
苗羽然阴沉的走出分公司。
大楼下,苗羽然站定,回头,眉头紧锁着。
方才她说到徐愿景怀孕时,表哥的反应似乎比知道徐愿景的外婆得了癌症还要平静……
难道,表哥早就知晓,徐愿景怀孕的事
苗羽然想到上次在进口超市,她与他提及徐愿景在超市外呕吐的事……
所以,表哥是在那时候便记在了心上,并想办法得到了验证
既然早便知道了,可他什么都没做。
表哥是真的心胸宽广,心爱之人嫁给别的男人也无动于衷……
还是动摇了。
男人都有劣根性,纵使自己万花丛中过,但自己的女人,最好是清白干净的……
一个跟了别的男人,且肚子里有过别的男人的孩子的女人,一般男人接受起来尚且不能做到全然心无芥蒂。
更何况她表哥那样的人物……
苗羽然眯了眯眼。
表哥也许不是豁达,而是不在乎了。
如果是这样……
苗羽然抿唇,转头,朝路边停靠的车走去。
办公室里。
温云霆站在落地窗前,幽静的眸子盯着苗羽然跨进玛莎拉蒂车里,俊雅非凡的脸庞肃谨冷硬。
他右手握着一只手机,手机话筒里正响来一道中年男人淡笑着的声音:“温先生主动邀约,是我郑某的荣幸,今晚,我一定准时赴约。”
“那我便等着郑董,不见不散。”
温云霆出口的嗓音亦是夹着浅润的笑意。
电话里随即传来挂断的忙音,温云霆拿下手机,面容森凉间,抬手拉上了半扇窗帘。
问溪医院。
荣聿深坐在床边,手里握着女人柔白微凉的手。
床上的女人已经静静躺了约一个小时,眼看着一瓶药水将尽,她都未曾动一下眼皮。
荣聿深心口的位置紧揪着,只以为她是身子虚弱,情绪激动又受到了惊吓,精力耗损所以沉睡着。
要说到此刻,荣聿深心下没有半点悔恨歉疚,那是假的。
事实上,在她含着惊恐的泪水望着他说出那句她肚子疼时,他便悔恨莫名。
他想他算是白活了快三十年。
竟然真的做出囚禁钟爱之人此等荒谬疯狂的事。
万幸他和她的孩子无事,若是有事……
心脏处狠狠一痛,他竟是不敢设想。
手机响。
荣聿深敛了眉,瞥了眼手机屏幕,唐女士三个字跃入眼帘。
微微迟疑,荣聿深小心将徐愿景的手轻放到床上,起身,拿着手机朝病房外走去。
脚步声渐远。
病床上闭着眼睛的女人,垂搭在眼帘下的黑长睫羽,轻颤了颤。
病房外。
荣聿深拧眉听着话筒里唐颂娴一声一声愤怒的质问,幽深的黑眸闪过一抹疲倦。
“荣聿深,我再问你一次,你把愿愿怎么了为什么我这几天一直联系不上她还有,我去径庭公寓,为什么进不去人脸识别系统识别不出我的脸,别说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唐颂娴一口气说了太多,声音有些喘。
荣聿深捏了下眉骨,淡淡道:“唐女士,我有事……”
“你到底有什么天大的事,连回答我几个问题的时间都没有”
唐颂娴怒道,“好,其他的你可以不回答我,愿愿呢你把愿愿怎么了!”
“荣聿深你太疯了我跟你讲,你真的太疯了!你怎么能做出拦车的危险举动要是司机没有及时刹车,两辆车相撞,你知道会产生什么后果吗”
唐颂娴已经不是第一次痛骂荣聿深的疯批行径,可每次一提及,仍是怒不可抑,又惊惧后怕!
她不是不知道他在意愿愿,喜欢她,可她是真的没想到,他能疯到这个地步!
“景宝她很好,您不用担心。”
荣聿深微微沉默后,说了这么一句。
然后也不给唐颂娴再开口的机会,撂断了通话。
“聿深”
不确定的女声从一旁响起。
荣聿深转身往病房里走的步伐一顿,看过去。
当看到站在走廊,眼神迟疑望着他的冯鸽时,荣聿深沉静的眼潭罕见的浮过一丝怔然,下意识的看了眼徐愿景所在的病房。
待回眸看向冯鸽时,眼底已经恢复一贯的淡静,他朝冯鸽走去:“小姨。”
时至今日。
冯鸽仍是不习惯荣聿深谦逊的叫她小姨,顿了顿,说:“方才还以为看错了。你来医院时”
冯鸽自然不知道徐愿景动了胎气也在问溪医院的事,她连徐愿景怀孕都不知道。
荣聿深双眼微闪了下:“来看个朋友。小姨来这里是”
冯鸽没有回答他,而是忽然焦急道:“聿深,我这两天联系不上愿愿,她是进组拍戏需要保密,不能与外界联系,还是愿愿出什么事了”
她和宋悯今日到荣氏集团,就是为了徐愿景。
“愿景没事。”
荣聿深简单回道,随即问,“小姨,您急着找愿景是有什么事吗”
冯鸽鼻尖有些酸涩。
原本她和宋悯来禹城,便只是想完成宋悯的心愿。
宋悯想来禹城大概也就两个原因,一来是去徐家,二来就是想看看徐愿景。
哪怕宋悯已经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光,不到最后一刻,她都不想让徐愿景知道她的病情。
但如今。
宋悯病情危机,医生随时可能下病危通知。
冯鸽觉得,是时候让徐愿景知道了。
见冯鸽眼睛红了,荣聿深立即关切道:“小姨,怎么了”
冯鸽看着荣聿深,哽咽道:“外婆她怕是不行了。”
荣聿深:“……”
宋悯病房。
荣聿深站在病床边,看着病床上面容青灰,形如枯槁的老人,心脏处是被什么绵密的东西严实堵着,阵阵几乎让他无法喘息的沉重巨浪一般的扑来。
垂在身侧的双手握紧,荣聿深眼神复杂,竟生出片刻希望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的虚妄。
耳边,是冯鸽难过悲伤的沙哑声音:“老太太瞒得紧,起初连我都不知道她病得那般重,还是上次你和愿愿一同来,老太太晕倒送去医院,我这才知道了。”
“老太太一辈子要强,到了这一刻,仍是如此。她这次让我陪她来禹城,大约也是想在……见愿愿最后一面。”
冯鸽说着,心头悲伤泛滥,泪水抑制不住的滚落。
她背过头去擦眼泪。
荣聿深看着冯鸽,一颗心似浸在雨水中,潮湿而厚重,他动了动薄唇,却是无法开口说出一句安慰的话。
亦或者此刻,他分不清他们二人,究竟是谁比较需要宽慰。
随后,荣聿深离开病房,去见了负责宋悯的医生,得到的反馈与冯鸽所言无二。
宋悯分明已是油尽灯枯。
收到这样的结果,荣聿深知道不该,却控制不住心底的暴郁,动了雷霆之怒。
最后直接惊动了院长和主任。
众人诚惶诚恐,生怕这阎王爷一怒之下把医院给端了,赶紧组织全院相关医生召开会议,针对宋悯的情况,重新制定医疗方案。
可显然的。
谁都知道,宋悯的状况,最佳的治疗方案也不过是替她延长些不多的时日。
且对病人而言,也不见得是好事。
因为病人会忍受常人难以想象的病痛!
从医生办公室离开,荣聿深朝病房走,途径宋悯的病房,他转眸看了一眼。
冯鸽正坐在病床边,握着宋悯的手垂泪。
荣聿深呼吸滞了一瞬,没再停留,回到了徐愿景所在的病房。
一进病房,便对上一双虚弱却清亮的眸子。
荣聿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