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直等到郝正威涉及的案子被一一彻查以后,才将人召到御书房。
郝正威被押到御书房的时候,皇帝就那么坐在那里,也不说话,也不吭声,只是看着自己手里的书,而郝正威也不说话,就那么跪在那里,低着头,一声不吭。
许久以后,宫人过来给皇帝换了一盏茶,皇帝看了看不远处的沙漏,自觉时辰不早了,才放下手里的书:“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微臣,无话可说!”郝正威低着头。
皇帝看着跪在那里的郝正威,虽然被关押在天牢里,但是他依旧将自己收拾的干净整洁,好像这样,就能抱住他最后的尊严一般。
“你进宫的时候,朕就给赵贵人送了一尺白绫!”皇帝忽然说道。
一直低着头的郝正威猛地抬起头:“陛下……”
“其实你在外头干的那些勾当,朕早就知道了,不然,朕也不会让李树飞设那么大的局!”皇帝双手交握,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的郝正威。
“什么?”
皇帝看他那副样子,就明白,一直到现在,郝正威都没有想明白所有事情的因果,他无奈的摇了摇头:“一开始,朕提拔你,本来就是因为你不够聪明!”
郝正威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的皇帝。
“很惊讶吗?”皇帝挑眉,“朕并不需要很聪明的臣子,朕需要的是一个以为可以揣摩朕的心思,又听话,且没有家世背景的人,朕需要你去帮朕做一下朕作为皇帝,不能做的事情,比如,扳倒那些没什么用的勋贵世家!”
“所以,陛下的意思,是你早就知道我在外面做的那些事吗?”郝正威看着面前的皇帝,满脸的绝望。
“是,朕一直都知道!”皇帝叹息,“当然了,朕也是给过你机会的,只是你似乎看不明白!”皇帝无奈的摇头,“朕要的,是一个听话的臣子,而不是一个野心勃勃的臣子,当你当上丞相的时候,朕已经开始收网,所有不应该存在的世家已经退出朝政,你若是一直听话,那你就会一直在那里待着,可你偏偏想要做一个奸臣!”
“那陛下又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和赵贵人的事情?”郝正威看着面前的皇帝,只觉得浑身发寒。
“你有很多门生,也提拔了很多没什么本事的人,其中就有胡生那个家伙,他没有什么本事,偏偏又贪,不过很会说话,拍的一手好马屁,而你偏偏就喜欢他这样的!”皇帝看着面前的郝正威,满脸都是失望,“早在徽州案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把你出卖了,朕一直不动手,也只是为了稳住你,让武昌侯府的那个小子娶你女儿,也只是为了不让你看出端倪!”
“陛下自然知道七皇子并不是你的孩子,陛下又是怎么可能忍让这么久?这种屈辱就是普通男人都受不了,更何况陛下是天子。”郝正威瘫坐在地上,浑身都散发着一种无力感。
皇帝看着面前的郝正威,缓缓走到他的面前,绕后说道:“因为朕,只有一个儿子,只有太子才是正统!朕其实还是不想动你,因为你和皇后的母族牵扯太深,朕不想伤害的皇后,朕想要慢慢的削弱你们的势力,只是没有想到你有个好女儿,凭借一己之力得罪了永昌侯府和宁远侯府,让这件事情进程的太快,郝正威,若不是你,太蠢了,朕可以让朕的皇后全身而退。”
“那赵贵人呢?陛下当初册立他为贵妃,对她难道就没有半点的情意吗?”郝正威想起被绞死的赵贵人,只觉得心里一阵一阵的抽痛,“陛下才不知道我和赵贵人有,有私情的时候,对赵贵人极致宠爱,那个时候难道就没有半点的真情实意吗?”
“有,她是个很温柔懂事的女人,朕的确喜欢过她,但是他不应该生儿子,更不应该有串夺太子之位的想法,我朝立嫡不立长,更何况太子,即是长子又是嫡子,朕不希望,朕百年以后,会有任何人成为他的障碍,先皇曾经为朕这么做过,朕自然也要为太子打算!”皇帝看着郝正威,“过段时间正好是秋猎的时候,朕会带着七皇子去,野外凶险,具体会发生什么就不清楚了。”
郝正威整个人瘫坐在那里,脸色苍白,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抬着头,看着面前的皇帝。
“朕不会告诉他,他并不是皇子,更不会让他知道他的父亲是你这样的人,你可以放心的去,哪怕是到地府也不要和他相认,毕竟,有你这样的父亲,对他来说怕是比死更可怕。”皇帝说完,走回桌案前,“你曾经毕竟帮朕干了很多事情,所以我不会诛你的九族的!”
郝正威缓缓的爬起来,然后跪好:“谢主隆恩!”
郝正威被带走的时候,太子正巧进来,他看着昔日光鲜亮丽的郝正威,就像是一条没了半点生气的死狗一般,就这么被人拖走的时候,顿了顿,却也没有开口。
可郝正威却停了下来,他回头看向谢澄胤,苦笑一声:“我原本以为,我虽然平民出身,但也拼了命向上爬,我以为可以逆天改命,却没有想到,闹到最后,我也只是个笑话!”
“如果你安分守己,做一个好官,你的确可以逆天改命,的确可以作为一个从平民翻身到贵族的人,可是你的心太大,没有人是可以一步登天的!”谢澄胤微微皱眉,“你做一个总是针对那些世家勋贵,这有没有办法安心的做清流人家,你既看不上他们,却又想成为他们,你一直在嫉恨别人!”
郝正威没有说话,就这么看着谢澄胤。
“孟家从祖上开始就是开国功臣,可是朝代更替也没能把他们替换掉,就是因为他们的子孙有力,每个人都非常努力的上进,可你呢?你想着自己一步登天,却看不到人家是世代的积累,你说文人十年寒窗苦读,是,是这个道理,可是你凭什么觉得你自己的十年寒窗就抵得过人家几辈子的十年寒窗呢!”谢澄胤叹息,“你本应该是天底下贫寒子弟的骄傲!”
郝正威想要说什么的时间,谢澄胤却仅不想再跟他多说什么话了,他转身离开,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凭什么我的十年寒窗就抵得过人家几辈子的十年寒窗……”郝正威喃喃自语,最后仰天大笑,“是啊,是啊,命由天定,事在人为……”
郝正威是被拖着走的。
他没能活到秋猎,他把囚服撕碎,绑在了屋顶,就那样子吊死在了牢房里。
郝娇娇去接郝正威的时候,她哭着去求苏叙白,可是人家都不愿意见她,她是女儿,甚至没有资格给父亲摔盆。
郝娇娇不能把尸体带回永昌侯府,曾经位极人臣的郝正威,最终却只能停放在义庄,可是即便这样她也受人白眼,旁人说他父亲是罪有应得,得了个全尸已经是老天爷开恩。
郝娇娇站在义庄,看着棺材缓缓合上,她已经哭不出来了,一直到父亲死去的那个瞬间,她才明白,郝家彻底的没了,从今往后,她再也没有娘家,没有父亲。
“好一个墙倒众人推呀!”郝娇娇站在义庄门口,她看着天,忽然咆哮,“你现在满意了?毁掉我的一切,你就满意了?你算什么神明,你简直就是地狱来的魔鬼!”
郝娇娇声嘶力竭的咒骂着老天爷,看的旁人纷纷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