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爷爷！李善长、陆仲亨、唐胜宗、费聚等人，祸害一方、专权谋私，甚至打算结党谋反，确实该杀！”

    “可是，几百年之后后人会怎么看呢？百姓万民连字都不认识几个，他们分辨不清楚这些人到底干了什么坏事！”

    “他们只会记得，这些人跟您打天下建功立业，最后却没有得善终。”

    朱元璋听完先是眉头一皱，随之却开怀大笑。

    “哎呀，允熥啊，这个皇爷爷早就想到了！”

    朱允熥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老朱本着要么不做要么做绝的原则，胡惟庸案诛杀三万多人后，他编了一本《昭示奸党录》收录了胡惟庸一党详细的罪行。

    他以为这么做就能把奸佞乱党的罪行昭告天下，让百姓牢记并唾骂。

    “你看看这是什么？”

    朱元璋使了个眼色，旁边太监从书架上找出一本书放在桌上。

    朱允熥倒是听过这本书，但是一直没有找来翻阅。

    “皇爷爷！孙儿早就听说过这本《昭示奸党录》。”

    “不过...”

    “不过什么？”朱元璋追问道。

    朱允熥笑了笑说道：“经史子集传了近两千年，熟读之后可以考科举做官，可天下读书人可有一成？”

    “读书考科举能做官，这么大的驱动力，可天下读书识字的尚且不到十分之一。”

    “恕孙儿直言，皇爷爷您这本书就算编成了也只能是束之高阁，几乎不可能推广开来。”

    “顶多是在官员士大夫群体之间强制普及，更多的普通百姓知之甚少！”

    “造谣动动嘴，辟谣跑断腿”，这种事情，朱允熥作为一个穿越者可太熟悉了。

    相对于枯燥的罪案合集，广大老百姓对帝王将相恩怨情仇的秘事更感兴趣。

    朱允熥担心老朱头脑一热强制全民推广，那就太劳民伤财得不偿失了。

    “皇爷爷！我知道您对贪官佞臣恨之入骨，贪官可以杀，因为他们的官位是您给的，他们做不好当然可以连乌纱帽带人头一并收回来。”

    “可是开国武将功臣不同，他们的爵位、官位都是跟着您一起拿命拼出来的，后世百姓对他们的看法和文官完全不一样！”

    朱元璋放下筷子说道：“那就对他们没办法了？他们祸国殃民，咱就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当然不能如此，那样他们很快就会结成党派做大。”

    “哦？杀也不是，放任也不是，那你说怎么办？”

    朱允熥笑了笑说道：“其实皇爷爷您前面做的都非常正确，除了个别优秀将领仍留在军中担任要职，其他的都鼓励他们回封地或家乡过富贵生活。”

    “您还赐给他们免死铁券，您做的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如果他们在地方作奸犯科为祸一方，那您能使用的手段其实非常多。”

    “是吗？你说说看！”朱元璋对除了杀戮以外的手段来了兴致。

    “他们回归乡里顶多盖几所大宅院，再买些田产而已，没有兵权，仅靠百十个家丁兴不起多大浪来。”

    朱元璋听完神色有些犹豫，似乎觉得不妥。

    朱允熥继续言道：“皇爷爷可以组织一个机构，专门用来监视这些勋贵，只要他们不暗中勾连参与军国大事，完全可以睁只眼闭只眼。”

    “对于犯错的人，轻者申饬，重者直接圈禁就是，只要没有直接杀掉他们，百年之后谁还记得他们生前怎么样呢？”

    “犯错的勋贵，就算保留爵位，那子嗣后代也没机会做官了，两三代人以后他们的影响就会消失殆尽。”

    朱元璋笑了笑说道：“允熥此言有理，只是这个过程是不是太长了？”

    这倒不是他性子急，他只是出于一个老父亲心态，想尽可能在自己手里把难做的事做完，让子孙后代可以少受苦而已。

    朱允熥可太明白他这个心思了。

    “皇爷爷！孙儿能体谅您的慈爱之心，您是想一劳永逸，让大明后继皇帝可以轻松一些。”

    “你能体会到皇爷爷的良苦用心？”老朱嘴唇抽搐眼眶里满含泪光。

    “皇爷爷慈爱之心如冬日暖阳，孙儿怎能感受不到呢？”

    朱允熥看着老朱，自己心里竟然也莫名感动起来。

    “皇爷爷！您要相信大明朝后来的皇帝有这个基本能力。”

    “有些事情不能操之过急，得一步步来。”

    “您看汉朝，开国功臣那么多，一千多年过去了，现在的人只记得韩信‘狡兔死走狗烹’。”

    “其他功臣，谁还知道他们怎么死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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