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儿今日出宫去给母妃置办寿礼,听到街上有人在议论一件事!”
“哦?城中议论什么事啊?
“街上行人议论说,靖宁侯叶升被锦衣卫押送到了京师,明日就会处斩!”
朱元璋停笔抬头看了朱允熥一眼,表情毫无波澜。
“嗯!是有这么回事!”
“叶升不是在河南练兵的吗?怎么会犯下死罪呢?”朱允熥假装不知其中原委。
朱元璋起身走出案台,背着手轻描淡写地说道:“胡党余孽招供,叶升多年前也曾和胡惟庸勾连,图谋不轨。”
“现锦衣卫已经查明,所以缉拿归案,论罪处死!”
你可拉倒吧!
不就是诏狱里哪个所谓胡党余孽经受不住长期折磨,随便咬出一个人名儿,然后锦衣卫就当真事儿一样抓人吗?
这年头又没有什么录音、视频,最主要的就是人证,只要有人说叶升和胡惟庸说过话、写过信、甚至见过面,都能脑补出是在进行密谋。
反正笔在你老朱和锦衣卫的手里,你们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呗!
“皇爷爷!孙儿对此事有些不同看法。”
朱允熥虽然心中多有不满,但表明仍然得克制。
“你有什么看法啊?”朱元璋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太师椅上随口问道。
“胡惟庸案已经过去十年,前后牵连其中者已达数万人,实在不宜再进行了!”
“您知道今日城中百姓怎么说的吗?”
“怎么说的?”朱元璋还是比较在乎民间对他评价的,端到嘴边的茶没喝又放了回去。
“百姓说,咱们的陛下又要杀人了!”
“十年下来,他们都已经忘记了皇爷爷您为何杀人,只知道您又要杀人了!”
“在百姓眼里,您隔段儿时间就大规模杀人,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朱允熥知道朱元璋最在意百姓们对他的评价,故此才以民声劝之。
“百姓是这么看朕的?”朱元璋脸上有些失落。
“正是!”
“这还是天子脚下的金陵,想必偏远地方会传播的更为夸张荒诞!”
“皇爷爷!百姓悠悠之口,可比史书传播的更广更长久啊!”
“孙儿认为此事得从长计议,妥善处置才好!不能因为一个小小的胡惟庸毁了您的后世英名。”
朱元璋来回踱了几步,他对乱党恨之入骨,但又觉得孙儿所言不无道理。
“嗯,以你之见该如何是好呢?”
朱允熥假装低头沉思,实际上他来之前就想好了说辞。
“此前孙儿曾说过,要把勋贵分为三类,而叶升就属于老成持重之人。”
“就算他和胡惟庸真的有些瓜葛,可是十年了,他不是一直在效忠皇爷爷您,为大明殚精竭虑吗?”
“这十年来,他又未曾犯错,足见其稳重。”
“仅仅是莫须有的和胡惟庸有牵连,恐怕很难掩天下人之口啊!”
“胡惟庸是丞相,整个中书省都在他掌控之下,试问大明哪个官员能绕的过中书省呢?必然或多或少有些牵连。”
“主要党羽早就被诛灭,现在那些喽啰哪里会知道胡惟庸核心网络呢?无非就是凭借记忆胡说罢了!”
“您要是真觉得叶升有反叛之心和反叛能力,那就削其兵权,然后给予衣食看管起来就是了!”
“如此,皇爷爷您既可高枕无忧,又能英名传于后世,岂不美哉?”
看来还是咱这大孙子想的周到啊,他处处为咱的身后名着想,跟标儿在时一个样子。
身边的人总是顺从咱,只会说“是”,只有他能直言相劝,让咱保持清醒。
朱元璋捻着花白的胡子边听边想,笑意逐渐在脸上散开。
事实上,叶升这十年主要在地方工作,并且一心一意扑在大明军队建设上。
人家这十年来老实本分,从未有违法度。诏狱里随便一个犯人咬一口,就搭上全家性命,实在太他妈冤了!
京城一大帮子能人儿,就算胡惟庸真的要造反,那他这个远在千里之外的二三流人物能帮上什么忙呢?
叶升本来就是侯爵了,造反成功,论功行赏,能混的上一个公爵吗?
搭上全家全族的性命,就为了再进一级,叶升会这么蠢吗?
朱允熥严重怀疑,朱元璋现在是真的嫉恶如仇,还是在找借口本着宁错杀三千不放过一个的原则胡乱杀人。
如果他真的相信这些人都是反贼乱党,那说明他不仅没了理智,也没有了智商。
“以你的意思,叶升就不能杀了?”
“不杀,对您对大明,都更有用!”
“好吧!那就听你的,先不杀了!”
朱允熥干脆一步到底,又拜道:“皇爷爷!为了官府威仪,也不能直接说叶升无罪。”
“哦?此话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