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心牌重开,我和许静炎、米珞三人一组对识玄贞一个。
一边玩一边开始聊天,除了许静炎挨我太近以外,还算惬意。
许静炎漫不经心地看着牌,“听说过阵子有场全国大比武,叫做什么争锋的,有这事?——别挪了,回来!”
我拧眉作生气状,“我讨厌牵星香。”
她不由分说把我拽了回去,而且离她更近了,简直就要贴上去了。
“真照,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应该学着接受女生的示好,别这么不解风情。”
我?!
我开始想念天坎,至少在那里,不会被骚扰。
哐!门忽然被一脚踢开——“听说了吗?那场怪石的,谁与争锋?你们已经开始玩了啊。”
是齐灭拂,而他身后还跟着赵云埋,再加上识玄贞和米珞,这四人是我在飞天殿最好的朋友,也是此次我邀请的全部。
“是竞山锋!”赵云埋纠正道。
“无所谓,反正都争不过我!”
说着,齐赵二人悠然也落座。
我盯着齐灭拂,佯怒,“又踢门,下次再这么没礼貌,就别来了!”相比较下,齐灭拂的行为比起许静炎跳窗而入要招人厌得多。
不过鉴于他的设定就是不懂礼貌张扬跋扈,所以我也完全能理解接受,毕竟在我看来,这不怪他,而他重情重义的性格,也是我与他要好的关键。
齐灭拂点点头,一脸嚣然不加掩饰,“踢坏了赔你!”
威武阁齐氏,凭借锻造之术起家,富甲一方,武力也相当了得,这是齐灭拂动不动就敢无礼的底气。
“竞山锋?”许静炎问。
“嗯。”赵云埋抚了抚头上的红色缀花箝,接话道,“据说重岳所有的优秀年轻人基本都会参加这个——就像一场超大型的武决,嗯,具体规定还不清楚,不过肯定会有很多人,也肯定会死人,所以,是武决也是死决。”
“要我说,这什么争锋,不就是飞天殿内部争锋吗?前三十名不必想了,飞天殿占了!”齐灭拂自负满满。
“不好说吧。”米珞道,说着还抽出一张“可越空寂”递给许静炎,“这局有机会!”
许静炎一笑,“这个也不好说!我现在已经有点懵了,更别提真照这个笨蛋!”
米珞看向我,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冀。
我努努嘴,想反驳,但许静炎说得又确实没错。
我不像许静炎那么没心没肺没输赢观念,所以米珞的目光我不敢面对,我也不想让她失望啊。
“也许,也许能赢呢。”我一边说一边偷偷给识玄贞使眼色。
识玄贞看到后,立刻懒懒地微微点头,又左手支颐装出一副思考的样子来掩饰。
好了,识玄贞已经答应放水。
“怎么不好说?”齐灭拂不高兴的神色像大雪压山,“重岳还有比这里更强的修行地?嗯?”
米珞弱弱地点头,眼神无辜又和善——第一次接触这个小丫头的人一定想不到她的设定是外表柔弱心中却带点儿腹黑骄傲的。
“除却飞天殿出身的我们,怪石重灵出身,战场厮杀出身,以及一部分隐于各大氏的天才——都不能太小瞧了他们,不过嘛,飞天殿整体最强是肯定的,最顶尖的角逐,也应该属于飞天殿。”米珞说。
齐灭拂脸色稍缓,很罕见的没有固执己见地叫嚣,还微微愣了一下。
许静炎立刻发问“怎么?灭拂,有想法?”
齐灭拂瞥她一眼,又环顾四周,大家都在看他。
“有的。”他说,“我的想法是,米珞说得对,因为忽然想起了那个山见云,我祖母说过,那的确是个几千年难得一见的绝对天才,假以时日,哪怕放在中心帝国都可以占据一席之地,可惜,他死了。”
气氛一时间有点沉。
“山见云啊”赵云埋长叹一声,“听说,他七岁入飞天殿,入殿第一天,武决连战九人全胜,吓得其他锐士都不敢战,没多久他就离开了飞天殿……”
“那又怎样!”齐灭拂回归了那副自满模样,却又忽然低眉垂目,“还不是去往战场,结果不到两年,就死在了豁沐走廊,真是重岳的悲哀……”
众人皆心有戚戚然,尤其是赵云埋。
赵云埋有个年岁相差不过半月的堂兄,其名赵刀虏,而他之所以能进飞天殿,就是因为赵刀虏把这名额让给了他,而未入飞天殿的赵刀虏也去了豁沐走廊,至今已有五年未归,也未死,听闻在那座吃人的大坟中闯出了赫赫名头,赵云埋深信,也许赵刀虏不够山见云那般天才,却也绝对是个不逊色于飞天殿任何人的顶尖“锐”士。
死在豁沐走廊,不能说明天赋差,而还有一种比任何修行天赋都要更强的天赋,叫活着。
堂兄已经在那里活了五年了,想到这儿,赵云埋一阵心悸,忍不住习惯性抚摸着自己头上的红色缀花箝——这是一家之主的象征,赵云埋是私自戴上的,不过由于赵家家风松散,倒也没什么人责问他,只道是有志气,当然,他也确实是竞逐家主之位的有力人选。
又想起小时候一起偷鸡摸狗的快乐时光,好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哎!刀虏这家伙,以后要跟我争家主之位啦,只是不知道这竞山锋他会不会来。
摸着摸着,赵云埋噗一声笑了出声,刀虏可是个光头,恐怕这辈子都戴不上这缀花箝了,加上刀虏的个性如果没变的话,他应该也对家主不上心的。
赵云埋觉得轻松了些许,并且惭愧——轻松不是因为能力强大,而是因为赵刀虏的不争,而且还是不确定的不争。
“唉!”所以笑着笑着,他又叹息一声,只觉得自己好丢人。
其他几人都用奇怪的眼光看着赵云埋。
“失心牌还没玩,你就疯了?”齐灭拂问。
“哦?哦——没,没!”赵云埋收敛一下表情,“只是忽然想起了我一位堂兄,跟我同岁,他也在豁沐走廊,五年了,都没死,厉害吧?对了,他叫赵刀虏。”
“赵游倒是如雷贯耳——赵刀虏,没听过。”许静炎说着把手里的失心牌全部洒了出去,“不玩了,没劲!”
“不玩了?”我正觉得形势一片大好,“有机会赢啊!”
“赢什么赢!想多了你!”
许静炎不由分说抢过我手中的牌,也扔了出去,然后一把搂过我,笑嘻嘻问赵云埋“你这堂兄,会不会来竞山锋啊?长得好看吗?有真照一半风采吗?”
“他没真照好看,但肯定比真照厉害——这是实话。”
“那就好——这样的话,到时候如果他来,我揍他不用犹豫!”
赵云埋欲语还休,愣了一会儿,道“那就拭目以待。”
我挣扎着,“你先放开!”
她一把锁住我的脖子,勒得我呼吸困难,又看向识玄贞,“玄贞这厮不老实!当姐姐我傻?谁用你让了?瞧不起我啊?啊?识玄贞!”
“你,你放开!”
“叫一声姐姐听听!”
“姐姐!”我觉得我比白阙还要没骨气。
许静炎充耳不闻,但脸上的得意愈发生机勃勃。
识玄贞摇摇头,无所谓的样子,“不玩就不玩了。”
“你俩别闹了,不玩了怎么行?我们刚来呢——重开重开!”齐灭拂嚷嚷着,赵云埋自然附和。
“就是,我们可是修行都放下了,嗯?米珞?干嘛呢?看你这一脸茫然的,傻啦!”赵云埋推了推一动不动眉头紧皱的米珞,“该不会真的失心了吧?”
“让……”米珞喃喃,似乎还沉浸在“失心”的混乱中,“啊!怎么可以这样,他有意让我们了?!我怎么没感觉到?天啊……对,确实,让了,我只是,想了很多,不止是我的牌路,我想到了一些……我好像稍微能追上点儿玄贞的思路了。”
众人皆同情得看着他,米珞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认真——哪怕在完全不必要的领域。
所以她常常烦恼,因为人不可能精通一切,就像武决殿中,识玄贞打不过米珞。
“又疯了一个!”齐灭拂抓起一张牌,闭眼道,“我猜,是空寂无礼!”
睁眼一看,是重岳有法。
“晦气!”
我们都笑了,齐灭拂的梦想,是做个空寂卫,最差也要是个百人队长的那种。
失心牌再开。
可还没分组,就有一浩大温和的声音响起在我的心中,随着其一字一句,我从震惊转为狂喜,我早就想知道我的存在对于剑不世而言是怎样的了。
“人是会慢慢长大的,心也会一次次消亡重生,变强变弱,变冷变暖,就是不会变质,大家都奔跑在失心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谁也别笑谁——我叫剑不世,来自未知的朋友,你杀死了我眼中透明的碧荒命运。”
“你如何得知我来自未知?”我虽然孑然一身,但我有父母,只是他们都死了而已,正常来说,我依然算是碧荒土生土长。
我们开始在心中对话。
“就像我知道这个世界,如此而已。”
“嗯。”
“可我看不到哪怕一刹那的你的未来,也看不到你心中所想,而你的存在,让我越来越看不清碧荒的命运了,至少,不像以前那么远了,而且还在缩减。”
“你现在在哪儿?羽墟吗?”
“嗯你果然是个有意思的人,从你诞生起,我就开始观察你,我发现我对你一无所知也无从知,可你却对这世界清楚得很,至少目前如此,就像这世界是你创造出来的一样,一个人如何会不清楚自己的造物。”
“不对吧,我看着这里的风景,也无比震撼呢。”
“可震撼之前,你都在刻意寻找,无论人事物,就像你知道他们存在着,但却又确实不曾见过,而惊讶震撼之后,你眼中总会浮现出茫然,然后就是看破一切的淡然平静。”
“所以,结论呢?”
“如果你是创造者,那么你又太弱了,甚至不能脱离碧荒之道自成一道,就像弱生强,低生高,而且差距之大,绝对算得上万古第一的矛盾了。”
“破道,你说得轻松……你准备怎么处置我?”
“我无所谓你,只是有问题想问你。”
“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
“你叫什么?我想知道的是你的真名,不方便的话,可以不说。”
“没有不方便,只是不想说。”
“你是不是创造者?惘界的创造者,然后你又以某种‘道’,复活于此?”
“也许是吧或许,我就是你们想了解的“始终”,或者说是始终之一,可当我来到这儿之后,我便不是“始终”了,我和另外一个人在另一个世界创造了这里的一切,包括你,可我们想不到这虚构的一切会真实存在,其中究竟,我也不清楚,也许这一切根本不是我们的造物,而是另有缘由”
“倒笛急吹,换一眼醉,此生不见,换一眼泪我想念我的师尊了其实我还是不信。”
“哪怕我知道一切?”
“你知道一切?狱界之主都不敢如此说。”
“是啊,也确实,很多细节我其实也不知道——这里太真实了。”
“无论如何都走不出创造者给的道,哪怕生与死,这种事——你信吗?”
“……”
“为了自由,我不信。”
自由,哪怕是自欺欺人吗?
“哪怕是自欺欺人,因为,我是剑不世。”
这一刻,有奇妙的碎裂声,我感觉得到,我真的成了一个碧荒生灵。
我是真照,一个真正的碧荒生灵。
好个哪怕自欺欺人,开怀。
……
“完了,真照也疯了!今天真是个坏日子!”
“该不会是被你勒傻了吧?”
许静炎慌忙撒手,“真照?”
“我看不像,你看他笑得像打败了阿獠!”
“……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期望打败阿獠的。”
“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
……
——
随着时间,随着一亿八千万跋重岳被暴雨砸平,九百亿跋无涯海被罡风吹干,整座碧荒都寂寞无声,一切的神明与凡人都烟消云散,我终于不知道我到底有没有改变什么。
我想哭,可给谁看呢。
我成了第二个剑不世。
真照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