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绫没有自杀,她只是又进了重症监护室。
聂苍昊赶到医院重症监护室,看到朱虹坐在门口的排椅里抹眼泪。
“白绫怎么样了”他急声问道。
朱虹抬起头,眼睛都哭肿了。她只是摇头,看起来不太想搭理聂苍昊。
“我今天两次看她都好好的,怎么又进了icu你在电话里说她留下的遗书……她为什么留遗书!她做傻事了”聂苍昊有太多的问题。
朱虹依靠在金属排椅里,时不时擤一把涕泪,几次欲言又止。
聂苍昊耐着性子再次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能不能说清楚”
过了好一会儿,朱虹才开口,她的嗓子已经哭哑了。
“我答应过白绫,遗书要等她去世之后再交到你的手里。”
“什么”聂苍昊这一惊非同小可。
“可是……我食言了!”朱虹泪水滚滚而落,泣不成声。
聂苍昊忍着把这女人揪起来的冲动,再次问道:“到底什么情况”
朱虹咬了咬牙,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她从自己的包里翻出了一封信,递了过去。
聂苍昊接过来,见是一个牛皮信封,上面用不干胶粘着几朵干花枯叶。
他不禁怔住了,想起了在暗岛的时候,白绫每次给他递情书,就是这样的。
白绫性格温柔,很喜欢浪漫。哪怕在暗岛那种没有人情味的环境,她也会花一些小心思,把平凡乏味的生活装点得缤纷有趣。
比如说,她递给他的情书一般会装在她自糊的信封里。信封上用廉价的不干胶粘着几朵在岛上摘的花花草草。
聂苍昊还没有拆信,目光就已经泛起了涟漪。
他沉默了一会儿,打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了“遗书”。
展开信笺,他发现这就是白绫写给他的一封信而已。
白绫用了一些笔墨回忆他们俩当初在暗岛上的相濡以沫,叹息一切都回不去了。
她衷心祝福他重获美满的爱情和婚姻,只是她始终有一个未圆的残梦。
每次濒临死亡的时候,她在生死线苦苦挣扎,都能听到当初他在她的耳畔承诺:
——他要让她穿世间最美的婚纱,让她做世间最美的新娘子。
可是等她重新清醒过来,才发现不过是一场梦而已。等到下一次进急救室,她又会重复相同的过程……
这好像是一场无休止的轮回折磨,不死不休。
白绫深怕自己离世之后,因心愿未了,游魂飘荡无法安宁。
所以她恳求聂苍昊能够兑现少年时曾经对她许下的诺言——给她买最美的婚纱,让她做最美的新娘!
她想让他亲手为她披上婚纱,她想冠他的姓氏为夫姓,以已婚妇的身份入土为安。
这是她最卑微的奢求!
只要她活着一天,就会对这个秘密永远守口如瓶。
只有她离开了世间,才会对他倾吐她压在心底多年未变的爱慕和从未褪色的深情。
这封遗书由朱虹保管,只有等她咽气之后才能交到聂苍昊的手上。
朱虹双手掩面,再度泣不成声:
“……我在她面前发过重誓,答应过她,要她有一口气在,就绝不允许让你看到这封信……可是,我真的很心疼她的痴情和执着,她太傻了……”
“非要等她咽气之后才能让你为她披上嫁衣吗非要让她把婚纱当成寿衣穿吗这太残忍了,对她不公平!”
“墨瑰,你曾经答应要爱她一辈子,要娶她为妻,为什么违背了承诺你对不起白绫!你负了她!”
……
朱虹说了很多话,更多的时候像是在自言自语。
脾气和耐性一向不太好的聂苍昊出奇的安静,他没有打断她,任由她一直说下去。
直到朱虹终于安静下来的,才听到聂苍昊嘶哑的声音:“那时年少不懂事,一许诺就轻易许了一辈子。”
一辈子很长,充满了无数的变数。
他从没想过对白绫的感情会变。或者说,那时的他根本没有搞懂对白绫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初遇卓佳萱的时候,他如获至宝,对她极尽宠爱。
他完全把她当成了白绫的替身,但他唯独没有生出要跟她共度一生的念头。
哪怕卓佳萱算计欺骗了他,哪怕他明知道卓佳萱不贞不洁肚子里怀的是野种,他都没有怎么生气,相反如释重负。
他暗暗庆幸他没碰过她!他暗暗庆幸卓佳萱肚子里怀的不是他的骨肉!
他太高兴了!所以他都不想责罚她,还给了她转了一笔五百万的款子,让她好好调养身体。
这就是安然至今提起来都忿忿不平,说他“对出轨的卓佳萱奖励五百万”的真正缘由。
“你后悔了是吧,可是白绫当真了!她这辈子就靠着你给她的承诺活着呢!”
“你现在有了新欢,你不要她了!她拖着病体,每天守着过去的旧梦煎熬着,你对她太残忍了!”
“墨瑰,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想想过去在暗岛的时候,白绫她对你的好,你就不能对她仁慈一点吗”
“你非要等她煎熬死了,才肯满足她想嫁给你的遗愿吗”
朱虹声泪俱下。
聂苍昊沉默了许久,才用低哑的嗓音说:“我给不了她幸福!她嫁给我……我没办法碰她!”
朱虹原本哭得肝肠寸断,突然听到聂苍昊这番话,好像被雷劈到一般,整个人都怔住了。
“咳咳……”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用一种打量“异类”般的目光看着聂苍昊,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你们男人都这德性吗”
聂苍昊很不喜欢朱虹,但她一直帮他陪伴照顾白绫,他对她也就多了些宽容和耐心。
他耐着性子对她解释:“我理解你的心情,你想让白绫幸福,我也想让她幸福!可是她嫁给我注定不会幸福!”
一个守活寡的女人怎么可能幸福!他不想耽误她的青春。
“我的天啊!”朱虹白眼都要翻上天,看着聂苍昊的目光完全是“你无可救药”的轻蔑神情。“难道结婚就为了做那档子事儿的吗男人都这么肤浅么!怎么一个两个全都这德性呢!”
两人鸡同鸭讲,继续交流下去有些困难。
而白绫还在重症监护室里苦苦挣扎,也许她正在再次经历她的“轮回”折磨和煎熬。
聂苍昊想到这里,心里一阵黯然。
朱虹冷笑着嘲讽道:“拜托,白绫对这种事情压根不感兴趣!我们女人更看重的是精神恋爱,更何况她已经失去了生育能力,这种事对她来说更不重要了好吧!”
“你不用找这样那样的借口,就直接说娶不娶吧!”
聂苍昊沉默着,幽深的黑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只是举行一场婚礼都不行吗白绫只是想让你帮她披上婚纱而已,你就这么狠心让她抱憾而终么!”朱虹将要求降到了最低。
她声音再度哽咽:“我都不知道跟你在这里吵架有何意义!也许白绫她……她再也没有机会离开icu,你就不用为难了是吧!”
这次,她转过脸去偷偷抹眼泪。
聂苍昊伸手揉眉心,终于表态:“我考虑一下……”
“你还考虑什么”朱虹又大叫起来,“你考虑为她选哪件婚纱做寿衣吗还是考虑给她买哪块墓地做她最后的归宿……”
“你闭嘴!”聂苍昊攥起了铁拳,但想到他答应白绫任何时候都不要为难朱虹,就克制了想揍她的冲动。
“我不管了!你随便吧!”朱虹抹了把泪水,起身跺了跺脚,就跑开了。
聂苍昊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遗书”,再看看重症监护室紧闭的房门,一颗心犹如火烧火燎一般。
“诸神保佑白绫平安出icu,我愿履行承诺亲手为她披上婚纱,在神父的见证下跟她举行婚礼!如若违誓……自愿削减二十年阳寿!”
一向不信鬼神的聂苍昊在这一刻虔诚祈祷。
话音刚落,重症监护室的房门打开了。
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欣慰地说:“病人脱离危险了!可以转入特护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