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三十日。
薛蟠从京兆府出来后,便准备回家,却见一对苦难夫妇抱着孩子,竟然直直地向他来求助。
薛蟠身边的随从见状,立马将薛蟠护住,又呵斥这对夫妇。
凤仪女皇的一句话,就让薛蟠成为了京兆府的同知,是京兆府府尹、府丞下的三号长官,实权在握。
虽然他还兼着内卫的副使,可那毕竟是忠顺王的地盘,因此薛蟠还是以京兆府同知为主,内卫只是偶尔去看一眼。
如今的薛蟠头戴长翎官帽,身着青色圆领官袍,身影修长,颇有几分威严,远远看去便让人不由得生出几分敬畏之心。
加上驸马都尉的规制全部到位,薛蟠身边跟着的长随,都是有品秩的,还有仪仗队侍卫等。
原本在清水坊的薛宅,也正式挂上了驸马都尉府的牌匾,为此,薛蟠还让人重新将大门修葺了一番。
吏部的任免文书,只隔了几天就已经送到了薛家,因此薛蟠也正式开始了京兆府同知的生涯。
作为府尹的佐贰官,分掌粮、盐、巡捕、水利等具体事物,不过薛蟠并不需要事事都亲力亲为,只需要掌控大局即可,其余的时候,多是府尹找他商议一些政务。
又因他是驸马的身份,因此府尹席章营和府丞对他都极为敬重,席章营他们也都知道,薛蟠背后是凤仪女皇,更不敢轻易怠慢和得罪。
因而薛蟠在京兆府里并不需要做太多的事情,显得十分的清贵,这时间一晃就过了十几天了,这日已经是腊月三十,明日就是新年初一。
这时候朝廷早已罢朝休沐了,不过京兆府不同,毕竟是京城的官府,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所以需要一众长官轮值坐镇,若是遇到突发事件,也好及时处置。
这日正好轮到了薛蟠坐堂,到了午后,眼见周围爆竹声不时响起,薛蟠心热,便交代了下属一番,准备回家。
可谁知,刚出府衙大门,就遇到了前来求助申冤的人。
眼见身边的侍卫将那对夫妇推得远远的,薛蟠皱了皱眉头,急忙喝止,又让人带他们过来。
夫妇二人年龄不大,皆是二十几岁的样子,妇人还抱着一个孩子。
大冷天的,这对夫妇身上穿着极为单薄,唯一算得上是御寒之物,也全部裹着孩子了。
薛蟠见夫妇二人,嘴唇干裂,面容饥黄枯瘦,内心不由得有些感触,和煦地说道:
“你们不要急,慢慢说,到底有何冤屈?”
话音刚落,远处便看到一群恶仆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为首的面相凶狠,手中还拿着长长的棍棒。
不由分说地便想揍打这对夫妇,这对夫妇刚想向薛蟠说明情况,就见这些人来了,急忙向薛蟠求助:
“大人救命,求大人救救我们!”
领头的那个凶恶仆人已经在大喊了:
“容星桥,当初我信你,才借你一千两银子,如今都过去多久了,也不见你还,还敢躲着我们不见面?”
“你以为你躲起来,我们就找不到你了吗?”
说完,便呵斥着一众豪仆准备将这对夫妇围起来。
薛蟠见状,基本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急忙给了身边薛二一个眼神。
薛二会意,立马指示众多驸马侍卫将这些豪仆给阻拦了下来。
领头凶恶的豪仆见状,脸色微变,这时才发现,这里竟然是京兆府的大门前,前面还有一个头戴官帽的官老爷在。
再仔细一看,这凶恶豪仆却认出了薛蟠,神色一喜,隔着老远,便给薛蟠请礼:
“小人来旺见过驸马爷,给您请安,没成想,在这还能遇到大爷您呢。”
薛蟠一听这般说,挥手让其过来,问道:
“你认得我?谁家下人?做什么的?为何要追这对夫妇?”
来旺弓腰,满脸谄媚地回道:
“小人荣国府外院的管事,是琏二奶奶的配房,大爷认得不小人,可小人却认得大爷您,知道如今您可是驸马爷,又是京兆府的老爷,小人真是幸运,能在这遇见您。”
薛蟠冷着脸,皱眉头斥责:
“够了,快说,为何要追打这对夫妇,你们难道不知当街行凶,是犯了王法的吗?”
这话吓得来旺急忙点头哈腰:
“哎哟喂,大爷您可别冤枉小人等,我们追他们,是因为这个名叫容星桥的人,欠银子不还,所以小人才追着他们夫妇打的。”
“这欠债还钱可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小人可没做恶。”
话音刚落,那个名为容星桥的丈夫便立马跪倒在薛蟠面前,哭诉道:
“大人切莫听他胡言,我们夫妇根本就没欠他的银子了,早就结清了。”
来旺瞪了他一眼后,怒喝道:
“放屁,你就还了一千两,还有利钱都没还,当着驸马爷的面,你还敢赖账?少不得你一顿板子!”
说着,又朝着薛蟠谄媚道:
“大爷,像这样欠债不还的刁民,先打他***板就老实了,您要是嫌麻烦,将他们交给小人来做就是!”
薛蟠听了,心中已经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了,脸色一沉,淡淡地说道:
“这事本官接下了,你们先回去,琏二奶奶那里,自有我去说。”
来旺见薛蟠如此说,神色一滞,随即想到了什么,急忙苦着脸求道:
“大爷,这事不过小事而已,何劳您的大驾,就将他们交给我们来处置就是。”
薛蟠猜到这事背后的阴暗后,心里本就不爽利,刚刚说接手此事时,已经是强压情绪了。
眼下见来旺依旧想要强硬带走这对年轻夫妇,瞬间怒斥:
“来人!将这些当街行凶的罪犯全部押入府衙大牢去!”
话音一落,一众侍卫便将来旺等人全部抓了起来,任由来旺不停央求都没用。
薛蟠脸色阴沉得有些发黑,他知道王熙凤暗中拿着荣国府的公中银两拿来放高利贷。
这样的事情,看起来像是在做善事,其实是在敲骨吸髓。
表面上是让欠债人度过了危机和难关,亦或是帮助欠债人筹到了银子,可以干一件‘大事’了。
可背地里,这种高利贷可是利滚利的,只要欠债人一时还不上,此后就别想再还清了,甚至到最后,利息比本金都高了不知多少倍。
荣国府家大业大,是勋贵高门,一般人哪里敢惹得起,最后的结局,恐怕就是家破人亡,被追债追到死了。
倘若是在之前,薛蟠遇到这件事情,绝对会立马上报上去,做出‘大义灭亲’的举动。
可如今他已经进入了高层,这样的事情,如果处理妥当,自然可以压下去。
以前的他,害怕贾家一众‘猪队友’获罪后,连累到他们薛家,因此薛蟠一直想要疏远和撇清与贾家的关系。
而现在的他,却害怕他们拖自己的后腿,虽然他已经算是跳出了四大家族,以及江南勋贵党派的范畴。
可王夫人是他的亲姨妈,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忠顺王、樊王等人正等着他犯错了。
若是抓住贾家犯错,借机来攻讦他,也不是不可的事情。
因而,薛蟠首先想到的是,怎么将事情压下去,至少不能让事情发酵,以免造成更大的影响。
沉思了好一会,薛蟠让人在临街找了一家饭馆,请容星桥夫妇一家吃了一餐热饭菜。
最开容星桥夫妇还有些放不开,可看到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饭菜端来桌子上后,便彻底没了顾及,开始‘风卷残云’起来。
薛蟠见状,轻叹了一声:
“别急,慢慢吃,不够的话,再让店家上一些来就行。”
容星桥夫妇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官老爷面前,这般放肆不太好,便急忙变得斯文慢理起来,又感激薛蟠请他们夫妇吃饭。
薛蟠则摆了摆手,让他们夫妇不用在意他,只管吃自己的就是。
又挥手让侍立在一旁的随从跟班都退下,自己拿起茶杯,慢慢品饮起来,一边品一边皱眉思索着事情。
因今日是除夕,路上的行人颇多,街道上不时传来爆竹声和烟花声,时不时还有敲锣打鼓的,一派喜庆吉祥的繁华景象。
“哇哇哇…”
就在这时,一阵婴儿哭泣之声传来,让沉思当中的薛蟠瞬间清醒了过来。
是容星桥夫妇的他孩子哭闹,容星桥的妻子急忙拍着孩子背部,又转过身去喂孩子的奶。
对于穷苦人家来说,自然不在乎那么的避讳了,一切显得那么自然。
而薛蟠看到这一幕,却愣住了,感慨了一番后,目光看向了容星桥。
只见他还算年轻的面容上,皆是憔悴和愁容,头发也显得有些干枯,眼中没有丝毫的亮光。
告知到薛蟠的目光后,容星桥先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儿,随即赔罪:
“大人恕罪,我儿出生时,就得了一场大病,花光了我们夫妇的所有积蓄,总算是治好了病,内子一时无礼,还望大人宽恕。”
他妻子喂孩子的举动,在这个时代,是极为不妥的,容星桥害怕薛蟠生怒,便只得求饶。
随即容星桥的妻子也回过神来,急忙和容星桥一起,向薛蟠求饶。
薛蟠叹了叹气,挥手让人带容星桥的妻子带孩子去房间内,留下容星桥询问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