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康四年,九月初一。
正是一年秋高气爽之时,金陵城外的码头上,围满了不少人。
这日是薛蟠回京的时期,除了席章营、马八地等人外,还有不少前来相送的百姓。
江南能够复平定,恢复以往的安定和繁荣,薛蟠功不可没,最重要的是,薛蟠实实在在地给底层百姓带来了不少好处。
因此这些百姓是发自内心地感激薛蟠,尤其是经过松江府的事情后,众多百姓发现,以往的官吏都不似以前那么强势了。
至于那些高高在上的士绅老爷们,也再无往日的气息,甚至有一些成为了乞丐,可以说亘古未有的事情。
其中一些得了银子的民夫,回到家中后,更是给薛蟠立起了生牌,日日供奉祈祷。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在此前,没有任何一个官老爷会给他们发钱,薛蟠是第一个,自然是当做救苦救难的菩萨神仙来对待。
因而这日听闻薛蟠要回京了,不少人便自发的来相送。
码头上早就挤满了人,一路排到了城门口,甚至连河道两边都是人。
待薛蟠出现时,众人更是齐声呼喊,还有人拿出了准备的一些礼品相送。
让前来相送的席章营等人皆是面面相觑,他们为官多年,这样的场面真是头一次看到,让他们感触不已。
也明白,此后只需按照薛蟠留下来的政令,一直坚定地执行下去,他们也可获得百姓们的爱戴。
薛蟠看到这一幕,只觉得自己这趟南下真是做到了自己该做的,没有白来。
在众人的护送下,薛蟠这才上了船,船头已经被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礼品,让薛蟠感受到众人的礼遇和热情。
激动之余,薛蟠只得站在船头,高声说了一番话,这才进了船内,不少百姓则跟着相送了一段路程,这才回头。
南宫妤看着这一幕,也是满心惊叹:
“夫君,妾身现在明白,为何你当时要做这样的决定了,就眼下看来,夫君的所有举动都是对的。”
薛蟠则喟然长叹:
“天下间的普通百姓向来都是最淳朴的,他们想法很简单,谁对他们好,他们便掏心掏肺,对于他们来说,能够安生的过日子,就是最好的事情。”
南宫妤闻言,凝视着自己的夫君,突然觉得,当初自己和他相见,竟然显得如此的珍贵。
薛蟠感受到了什么,回望了她一眼,接着轻叹:
“只可惜,人的贪念是永远都满足不了,我虽然可以暂时替他们开创生存空间,可时间的推移,财富集中后,土地兼并依旧会继续,就会回到最初的样子。”
南宫妤听了这话,惊醒了过来,睁大眼眸,问道:
“夫君,如此说来,无法改变吗?”
薛蟠挑了挑眉头,摇头:
“永远无法改变,不患寡而患不均,除非这个时间可以达到绝对的公平和平等,否则,只能重复再重复。”
南宫妤蹙了蹙秀眉,接着问:
“那么,朝廷就没有任何可以挽救的办法?”
薛蟠看着她,深吸一口气,满脸凝重:
“有,只有一种,那就是不停地进行财富再分配,让穷人变富,让富人变穷,如此往复,才能一直延续下去,否则到最后,只能周而复始地改朝换代。”
南宫妤听了这话,张了张檀口,不再多说。
她知道薛蟠说的基本不可能做的,因为朝廷上的大臣们,本身就是士绅老爷,让他们自己给自己放血,是绝对不可能。
更别说,皇家就是最大的士绅,怎么可能将利让给普通百姓。
而薛蟠这次在江南之所以能够成功,是因为薛蟠利用了他们贪婪的心性,让他们最终只得是哑巴吃黄连了。
不过,即便如此,南宫妤也知道,朝堂不少人肯定会以此来攻讦薛蟠,便担忧地说道:
“夫君,这次虽说是他们自己一头撞进坑里的,但想来那些被收割的士绅肯定不甘心,甚至是恨夫君你恨之入骨,回京后,怕是有大麻烦等着夫君你。”
薛蟠听了,却不以为意:
“无妨,这次‘收割’的银子,都是有账在册的,其中一些发放给了百姓,剩余的绝大部分,都上交国库了。”
“我可是一分都未贪,待那些银子进京,自然会有人替我辩护的。”
南宫妤依旧蹙着秀眉,虽然薛蟠说得轻松,可她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而薛蟠则想起都南军的事情来,一个月前,陈如达带着唐韬的书信找到了他。
看了唐韬的书信后,薛蟠自然不会怀疑陈如达的身份,当即让他成为了都南军的副将。
不过,都南军平日里都隐藏在民间各地,以小团体的形式存在,只有听到召令后,方会聚拢。
也正因如此,都南军平日里并不需要军饷粮草,皆是他们自己解决,战时才需要军粮物资。
薛蟠也不得不佩服凤仪女皇的缜密心思,竟然让军队以这样的方式存在,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了。
在都南军未出现之前,或许谁也想不到,凤仪女皇手中还有这样的底气存在。
同时薛蟠也明白,既然江南道有,天下其余十几道里,肯定也都有,就算每道五千人,加起来也有好几万,甚至十万余众,足以改变某些局势了。
贞康皇帝发动夺门政变时,凤仪女皇可能是没准备好,若是准备好了,贞康皇帝绝对没机会逼她退位的。
就在薛蟠和南宫妤两人各自思索着自己的事情时,他们顺水直下,已经来到了广陵城外,又看到了不少百姓沿途相送,让薛蟠都有些惊讶了,只得让人停船,和众多百姓见了面。
接下来在江南沿途,都会遇到百姓相送的场景,如果从金陵城算起,一路延绵了几百里都还有百姓相送,直到出了江南地界,方才彻底清净。
……
……
京城。
九月份的长安城内气候温宜,让人感觉很是舒服,城内依旧是繁华似锦。
不过这会在承乾宫内,气氛却有些异常的凝重。
只见端坐在椅子上的贞康皇帝,瞪大眼睛,死死地看着下首的前来通禀消息的忠顺王,满脸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六百万两白银,怎么会有这么多?”
忠顺王则恭敬回应:
“回皇上,消息假不了,总计有六十多艘漕运官船从金陵出发的,而且南边不少士绅员外都破产,成了乞丐,这些消息都是从南边传来的。”
贞康皇帝听了这话,彻底呆住了,原本按照他的推算,薛蟠能够上交十万两税银,已经是很了得了。
万万没想到,薛蟠带回来银子,直接达到了江南一地一年的赋税总额,让贞康皇帝怎么也没预料到。
最让他不能接受的是,薛蟠带回来如此多的银子,就意味着凤仪女皇的大获全胜。
江南一地彻底成了凤仪女皇掌控的地方,加上江南营的存在,可以说让凤仪女皇从原本的隐藏走向前台,甚至有可能复辟皇位!
下方的忠顺王见状,心里也不好受,似乎自从薛蟠出现后,他们帝党就越来越弱势了。
沉默了好一会,忠顺王又沉声通禀:
“皇上,还有一个更重要的消息,臣已查明,最后薛蟠带领出来的军队,是沉寂已久的都南军。”
贞康皇帝惊醒了过来,满脸骇然:
“都南军?真是都南军吗?”
忠顺王点了点头:
“回皇上,正是都南军,虽然事后这些人就分散隐藏了起来,可臣派了人顺着查,还是查了出来。”
“他们平日里分散江南各地,和平常百姓是一样的,只有等到召令时,才会化作军士。”
“当时薛蟠南下,肯定接受了老太婆的秘密指令,最终靠着都南军赢得了胜利。”
贞康皇帝听了,惊骇地追问:
“也就是说这支都南军有上万人,并且都隐藏在民间,只有老太婆一人可以调动,对吗?”
忠顺王满脸凝重:
“恐怕是如此了。”
贞康皇帝接着说道:
“朕早就听闻,她手中有一支十万人的神秘部曲,可朕一直在追查,却怎么也没追查到,原来就在这里!”
忠顺王也附和道:
“还真是如此,老太婆心思还真是阴险,谁能想到,她竟然将士兵藏于民间?”
对于这支神秘部曲,贞康皇帝自夺位成功,登基之后,就一直在追查,可迟迟未看到结果。
这也是为何贞康皇帝一直投鼠忌器,不敢对凤仪女皇彻底翻脸的主要缘故。
原本他以为,唐玥出宫嫁人后,这支神秘部曲总算要露出真面目了,可怎么也没想到,真正显露出来的时候,对他们的冲击如此之大,可以说是当头喝棒了。
过了许久,贞康皇帝阴沉着脸色道:
“现在看来,首要的就是解决掉薛蟠,其次就是这隐藏在民间的都南军了。”
忠顺王听了,躬身回应:
“皇上,不知道想怎么对付?”
贞康皇帝眯了眯苍目,接着沉声道:
“安排人去各地,将这些都南军的士兵都找出,随便找个理由全部关押起来。”
“至于薛蟠……不要急,让他先蹦跶几日再说,朕有的是法子对付他!”
忠顺王听了,心中大振,急忙应承,薛蟠将唐武炎杀了,忠顺王对薛蟠自然是恨之入骨的。
眼下贞康皇帝已经定下调子,忠顺王以为,薛蟠死期将至,再怎么说,贞康皇帝现在也还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