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我们看起来很不值得信任么”恺撒抽了口雪茄,反问道。
源稚生很想点头问加图索君何故如此没有自知之明但任务迫在眉睫,哪怕卡塞尔学院派来的是三个神经病,他们也已经把家族的一切都堵在了这三个神经病身上,他不能在出征之前动摇军心,此乃兵场大忌。
“这句话应该是我们问你们才对吧,毕竟我们三个可是拿命在往下潜啊,任务失败你们最多也就是面临危急,可我们就直接死翘翘了啊。”路明非盯着源稚生,“源君,任务失败了对谁都没有好处,这时候我们就不要互相猜忌了吧。”
“抱歉,事关重大不得不谨慎对待,确实是我的问法有问题。”源稚生点头,然后拿起通讯器接通了一个频道。
“这里是日本分部须弥座海上浮动平台,由执行局局长源稚生负责联络,施耐德教授,您好。”
“还没到计划的任务时间对吧那就先等我抽支烟。”通讯器另一侧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伴随着沉重的呼吸声。
这不是源稚生第一次与施耐德教授通话,但那位教授的声音他依旧适应不了。
准确来说,每個第一次听到施耐德说话的人都会觉得毛骨悚然,因为无法想象那是人类的喉管能发出的声音,简直像一台老留声机的残骸转动着锈迹斑驳的唱盘,可以想象这人的气管和肺叶一定千疮百孔。
“好的,施耐德教授。现在距离预计时间还有三十分钟,岩流研究所会在30分钟内完成最后的检查和迪里雅斯特号的预热,三十分钟后,恺撒小组三人将正式下潜,前往极渊。”源稚生严肃地说。
通讯器的另一边没有再响起应答的声音,似乎是默认了源稚生的话。
不一会儿后,通讯器里响起猛烈的咳嗽声,那剧烈的动静回荡在封闭空间里尤为瘆人,似乎对面的人下一刻就可能会喘不上气、或是把整个肺都咳出来。
……
卡塞尔学院本部,中央控制室。
今天这里空荡荡的,整个控制室内只有施耐德一人坐在巨大的屏幕前,屏幕上是远在大洋彼岸的日本海,须弥座上的场景。
透过屏幕能看到穿着白色制服的科研人员正在上下奔走,围绕着漆着红白日本旗的迪里雅斯特号。还有一只明黄色的“巨大雪茄”,它被挂在吊车上正往迪里雅斯特号上安装,“巨大雪茄”正是这次的主角,精炼硫磺炸弹,一枚能杀死古龙胚胎的武器。
当然,恺撒小组的身影也出现在屏幕上,施耐德静静地望着这些学院里最优秀的风华正茂的孩子们,一口口地抽着手卷烟,发出一声声惊天动地的咳嗽,低垂的眼神晦暗不明。
“你在试图杀死自己么”中央控制室的门被人推开了,跳入眼帘的是一颗锃亮的光头。
“曼施坦因教授。”施耐德低声说,“让我猜猜,是校董会派你来的,让我中止龙渊计划对么因为加图索家不会允许他们的继承人去对一只藏在水下八千米的鼓励胚胎进行爆破,他们不想让恺撒出现任何闪失。”
“你这不是比谁都清楚么”曼施坦因将校董会的传真甩在桌子上,连带着红底印章的警告书。
“但是很抱歉,我没有理由听命于加图索家,我不是校董会的狗,龙渊计划的执行决议是校长批准的,我只是计划的监视者和执行者,并没有中止计划的权力。”施耐德淡淡地说。
“这是在内涵我对吧”曼施坦因问,“在施耐德教授的眼里,我就是校董会的一条狗”
“目前看来是这样。”施耐德似乎没什么想和曼施坦因交流的意愿,“别说是你了,哪怕是校董会的那个年轻秘书或是弗罗斯特亲自来了都没用,能够叫停龙渊计划的只有校长,不过校长也不会同意,他老人家的态度只会比我更坚决。”
“弗罗斯特来不了,得知恺撒即将下潜到极渊,他心脏病突发被送进了加护病房。他还咒骂卡塞尔学院都是白眼狼,用了他们加图索家的深潜器还要谋害他们的继承人,我想如果他没出事的话现在一定会用雷管炸开中央控制室的门,然后用猎枪顶在你的脑门上勒令你停手,就算是校长在这儿他也会这么做。”曼施坦因掏出了一张黑色的磁卡,“他一定会的,为此他甚至不惜把加图索家的黑卡放在我这儿,这张卡拥有和校长相同的权限,诺玛都会服从。”
“没有诺玛的协助我无法远程操控任务,龙渊计划也会被迫停止。”施耐德说,“离任务开始还有二十分钟,你怎么还没有像你说的那样做”
沉默了一会儿,曼施坦因说:“因为我根本就不是来中止任务的,我不是因为校董会的委托来这里。”
“什么意思”施耐德一愣。
“弗罗斯特确实把权力交付给了我,让我来,还为我开出了难以拒绝的丰厚条件。”曼施坦因说,“只要我叫停了龙渊计划,我会在卡塞尔学院仕途恒通,他们承诺我会在我六十岁之前把我那个混账老爹拉下马,让我坐上副校长的位置。”
“那么提前恭喜你,‘副校长’大人。”施耐德用不屑的语气淡淡地说。
“朋友,没必要如此嘲讽我,我不是说了吗,我并不是为了这个来的,况且我的老爹虽然混账,但是不得不承认,他的四位置我坐不来。”曼施坦因顿了顿,“在弗罗斯特把黑卡交给我之前,有人往我的邮箱里发了一封机密文件。”
“哦比上任副主席更重要的事”
“文件的名字是《kaallitnunaat》,翻译过来就是‘格陵兰岛’,十一年前的……‘格陵兰冰海事件’!”曼施坦因缓缓地吐出这个文件名,表情严肃得就像是释放出一只魔鬼。
原本表情淡然的施耐德在听到“格陵兰冰海”这几个字后瞪大双眼,眼眶近乎都要瞪裂。他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就像是狠狠拉开了一座破烂的风箱,气息好像不是被他吸入吐出,而是从他肺部和呼吸道的孔洞里渗出似的,悚然的呼吸声迅速扩大,在整个中央控制室里回荡。
“你说什么!”施耐德失声地大吼,伴随着剧烈的咳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是的,在看到那份文件的时候我也被吓坏了,毕竟那是十一年前的事件,而且我翻遍了诺玛的记录,并没有关于那个事件哪怕一个字的记载,明明是这么重要的事件。”曼施坦因说,“我知道十一年前一个id名为‘太子’的家伙在猎人网站上发了关于格陵兰海藏着龙族文明相关的帖子,校董会派伱们前去,你们在那里遭遇了‘门’,虽然我也不清楚这个‘门’到底是什么,但穿过门后,你们遭遇了一个黑影,那是孵化的龙类胚胎,就和文件里描述那黑影就好像‘古老壁画上的图腾’。”
“你们遭遇了龙类,你最得意的学生们几乎全军覆灭,你的呼吸道也因为冰寒的气流被冻伤,里面还裹携着滚烫的龙血,你的呼吸道和肺变得支离破碎,至今都必须戴着氧气面罩才能活着,呼吸道的一部分被替换成塑料软管,否则你就会死,因为呼吸系统衰弱或是肺衰竭……可这些在学校里无人得知。”
“明明知道有多么危险还非要用人命去冒险,这么大的事都被他们隐瞒下来,知道事件的人有的被他们派往遥远的国家驻守一辈子,有的直接被他们灭口,校董会那群混账简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曼施坦因一拳砸在施耐德身旁的会议桌上,那颗光头因为激动而鼓起愤怒的青筋。
“这明明是不可保存的绝密,任何的系统和硬盘都没有关于这件事的记录,居然还这么详细……是谁”施耐德铁灰色的眸子死死盯住曼施坦因,“是谁给你发了那封邮件!”
“不知道。”看着施耐德狰狞的面庞,曼施坦因摇头,“真的不知道,发件人是匿名的,文件阅后**,连一个字节的痕迹都没能留下,不过……”
曼施坦因顿了顿:“与其说那是一封文件,不如说更像是一文自述,发件人用第一视角还原着事件,描述得很详尽,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亲自经历过这些的人。”
施耐德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液晶大屏上发出提醒,距离任务开始的倒计时只剩下最后五分钟。
“我知道,朋友,你想独自吞下罪恶,这次你想亲自来担当这个恶人,让给恺撒小组不去阻止孵化,十一年前的格陵兰冰海事件又会重演,然而这一次的后果很可能会比上一次更沉重。”曼施坦因说,“所以不论是你还是校长,都绝不会允许这头龙从海底腾起,为此你们甚至把学院最优秀的三个孩子派了出去,这其中还有你的学生楚子航,他们以为这次的任务只是下潜,但实际却危险得多,他们要面临一头随时可能孵化的龙。”
“是的,你说的没错,我不能让十一年前的噩梦再度上演,如果我能亲自下潜,我绝对会毫不犹豫穿上潜水服跳进迪里雅斯特号,哪怕赔上我的性命。”施耐德抽了口烟,“但我的身体已经不允许我这么做了,所以我只能把我信得过的孩子们派出去,让他们来面临这份险境。我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人,只有恶人才能担任起执行部的部长。”
“但我需要知道你和校董会的区别,他们是恶魔,而你是恶人,我至少要确认你没有丢掉身为‘人’的秉性。下潜的人里有加图索家的继承人,有我的老友古德里安的学生路明非,还有你的学生楚子航,我的学生夏弥也不会想看到她的男友出现什么意外。”曼施坦因第一次认真地盯着施耐德那双刀子般的眼睛,也是第一次对这个人人畏惧的教授直呼其名,“施耐德,告诉我,如果事情超出了我们的掌控,你不会选择牺牲那些孩子。”
“我不会拿孩子的命开玩笑。”施耐德与曼施坦因静静对视,“我保证。”
“好的。”曼施坦因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他将第二张黑色的磁卡推到施耐德的手边。
“这是什么”施耐德拿起黑卡,通体黑色的卡面上刻画着卡塞尔学院的标志,半腐朽的世界树。
“一小时前它被邮寄到了我的手上,走的居然是顺丰快递,还是个匿名到付件,我当时以为是哪个学生开的玩笑,身为纪律委员的我经常收到惊吓娃娃和艳星写真,但拆开来我今天第二次被吓到。”曼施坦因缓缓的说,“这是一张权限卡,它代表着比弗罗斯特和校长更高的权限,它唯一的作用就是激活诺玛的另一个系统……”
“一个名为‘eva’的人格。”
……
“抗压测试确认完毕,三次数据均为正常,下潜准备完成!”
“电路测试完毕,电流情况稳定,全负荷模式下电压域值正常!”
“精炼硫磺炸弹组装完成,推进力系统完美运行!”
数不尽穿着白衣的技术人员围绕着迪里雅斯特号完成一项项最终测试,数千个电缆和几十台仪器连接着深潜器飞速工作,推进器喷出的火焰和飓风把这些人吹得汗流浃背狼狈不堪,但没有任何一人分神。
他们不敢有丝毫怠慢,这不仅是人类对极渊第一次探索,更是蛇歧八家和猛鬼众的较量,一场混血种对抗龙类的战争。
恺撒也混在那些科研人员当中,虽然他对这些复杂的线路和测试一窍不通,但他是团队的领袖,领袖不可能放着手下们工作而自己一人偷闲。
他脱下白色的船长服,露出完美的肌肉对即将承载他们性命的迪里雅斯特号敲敲打打,每当工作人员完成一项测试时就拍拍他们的肩膀,冰蓝色的眼睛里透着老大哥般的赞赏,露出灿烂的微笑和洁白的牙齿以示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