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的脚步声在幽静的长廊里回荡,整片寂静的空间只有他一个人,脚步声经过四面墙壁的多次反射,听起来就好像有什么人猫着步子跟在他的身后,和他踏着相同的频率,空间里似乎有几个看不见的幽灵萦绕在路明非的左右,经久徘徊不去。
路明非已经来到了这一层的核心区域,他自己都不记得到底走了多久,又绕了几个弯,这里的道路何止九曲十八弯般复杂,也许他回头也已经找不到进来时的路了,但他心中的某种悸动越来越强烈,直觉告诉他自己离目的地已经相当接近了。
路明非绕过一个拐角,一扇巨大的黑色安全门拦在他的面前,通体漆黑,他已经在路上见过不下五扇这样厚重的巨门了,一般这样的密码门都是用来锁金库或是藏财宝,但钱财对于黑道宗家并没有那么重要,这整个一层显然是为了某个人而搭建的……如此严密的防守措施,深处关押着的想必不是某个穷凶极恶不见天日的罪犯,就是堪比蛇歧八家大家长般重要的人物。
前面经过的五个安全门路明非都是用橘政宗的权限卡刷开的,这一次也不例外,他把黑色的磁卡叠在门旁的感应器上,“嘀”的一声提示音响起后,沉重的门板缓缓向两侧裂开。
当巨门完全敞开时,路明非的视线豁然开朗,这是一片相当开阔的区域,和外面沉闷狭长的走廊完全不同,头顶的灯惨白得没有一丝杂色,四壁用某种不知名的金属包裹,地面用厚实的钢板包裹着,好像一座固若金汤的要塞。
铝制的药品架随处可见,从外部的墙内延伸而来的各种接线管在这里裸露出来,再接入更里侧的房间,好几条弯曲的输水管,巨大的通风管道,运输天然气的金属软管和黑色的电缆线纵横交错。
最里侧是一道气密门,但是看起来仍然不是这个神秘楼层的最深处,因为有好几台大型的换气设备贴靠着墙边的位置放置着,整个气密门也是密不透光的,没有人会把供人居住的房门修建得完全封闭,这里最多只是外侧的过渡闸道……除非里面关着的真是一个被终身监禁的凶犯,不然就是一个极度自闭的神经病。
不过看这些药架和医疗设备,里面关着病人的概率更大,这里就像是一座监牢和私人医院的结合体。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水味和血腥味,像是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大型手术,病人出血严重,只是医生和手术患者都凭空消失了。
嗅到沁入呼吸管的血腥味,路明非神情凝重了几分,他穿过一排排药品架和巨大的机械设备,径直朝对面的那道气密门走去,余光仔细打量着四周。
他把橘政宗的权限卡贴在门旁的感应器上,熟悉的提示音响起,门芯内传来扣合的机械零件弹开的声音,但路明非移动两个巨大的机械设备两块门板卡住,电动门没能及时洞开,路明非将脑袋俯下,把一侧的耳朵贴在沉厚的门板上,屏住呼吸仔细聆听门后的动静。
直觉告诉路明非这里面一定藏着什么东西……当然是除了绘梨衣以外的其他东西。
他在来的路上看到地上印着几道还未彻底干的水渍,某些走廊拐角的高处有几道深浅不一的抓痕,靠右侧的药品架是散乱的,和其他整齐排列的架子格格不入,钢板包裹的地面上有好几道被拖拽而出的长长擦痕,断断续续,就像有人在脚上装备了坚硬的钢爪走过。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另一侧却没有任何声音传来,好像这道气密门的对面原本就不存在任何人,这一层只是一处空旷闲置的加护病房,一切都是路明非的多虑而已。
观世正宗无声地滑落到袖口,路明非五指紧握刀柄,做好了随时面对突袭的准备,他忽然踹开卡住门板的其中一个机器,右侧的门缓缓洞开。
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光闻这味道,甚至以为来到了屠宰场,血腥味从毛孔渗入直冲进大脑里,浓烈的让人作呕。
路明非甚至来不及看清屋内的情况,只有一片醒目的猩红划过他的视野,本能让他迅速侧身躲在左门的后方,他在门后静立了数秒后,猛地伸手将观世正宗沿着左门的边缘刺入门内。
意料之中的偷袭并没有发生,观世正宗刺破了空气,静静地矗立在半空中,屋内没有传来一丝响动,假象之中的敌人似乎根本就不存在。
路明非思忖片刻后,闪身进入门内,屋子里的景象让他深深皱眉。
地面是红色的,四壁是红色的,天花板是红色的,巨大的机械设备也是红色的,墙角堆着密密麻麻的死人,至少有四五十个,他们的尸体垒在一起,像一座小山似的,从远处根本就看不清楚他们的面貌和原本的着装,甚至辨认不出他们的性别,因为他们也全都被染成了红色……入眼皆是一片红色,红得扎眼,路明非的视野都被这种单一的色调充斥着,就像不是房间本身太红,而是视网膜被涂上了红色的染料,于是视线所及的整个世界也随之变得通红。
路明非走了几步,置身其中,整个开阔的房间到处都透着猩意的暗红,就好像几滴浓郁的红墨倾倒在洁净的水里,把整杯水都染得变了色……但这座房间里的红色液体绝不是墨水或染料……那是血的颜色!
粘稠的鲜血顺着墙壁向地板缓缓流淌,天花板也在往下滴答滴答地下着“血雨”,就好像是刚刚粉饰的红色墙漆太稠了,还没干透流了下来。
原本这里应该是有许多医生、护士和护工在忙碌奔走,但不久前他们都被某个人——或是某个东西——集中在这个房间内杀死了,手法相当残忍,几乎每个人都被榨干了体内的血液,漆满了整间屋子,行凶者不是某种智商超高的野兽就是武力值超强的变态杀人狂,似乎连最基本的怜悯心和道德观都没有。
凶手应该还留在屋内没有离去,因为血迹只停留在这一个房间内,这么浓郁的鲜血,行凶者杀人的时候是无法避免被沾染上的,倘若他已经逃出去了,外面的长廊必定会留下血迹,但路明非来时,所有的走廊都是素白一片。
路明非把观世正宗横在身侧,视线扫视房间内的各个地方,在视线掠过几个大型的医疗设备、桌椅书架、手术台和隔离舱时,他的眼神停留了好一会儿,这是几个最容易藏人的地方……不过也仅限于藏人了,如果是体型稍大的凶猛野兽就很难在这些地方藏身而不被察觉。
路明非强忍着脚下传来的湿润粘稠的恶感和刺鼻的腥味,踩过淌血的地板往里深入,他靠近那些巨大的设备仪器观察,踢了踢桌椅和书架,用观世正宗的刀锋刺了刺手术台的白布下,又刺了刺隔离舱的缝隙中……什么都没有,满眼猩红的世界里好像只剩他一个活人。
短时间内他根本来不及搜遍这个屋子的每一处,因为这个房间实在太大了,比前一个开阔的房间还要大上至少十倍,东西太过繁杂。
从办公用的桌椅到高耸的书架再到各种各样的急救设备,从小一些的电动轮椅,到一人高的心电图机器,再到庞大的核磁共振器……这片巨大的空间里好像囊括了办公、短期居家和重症监护病房的全部作用,功能性极强。
这个房间大概是供给绘梨衣的医护人员所用的吧,路明非心想,而这里所有的医疗设备都是为那个女孩准备的,看这些机械的数量就能知道那个女孩身体里藏着多大的危险……花季的少女那么多次想要翘家也就在情理之中了,即便普通人待在这样的环境里都绝对会倍感窒息。
噬人的猛兽有意要藏在这种复杂的环境里的确难以寻找,虽然它们体型庞大,但作为最优秀的猎食者,它们非常懂得如何收敛自己的气息,知道什么地方才是被狩猎者的死角,藏在哪里才最不容易被发现。
再往里面那间应该就是绘梨衣的卧室了,门板都被鲜血染得通红,看不清里面的状况,路明非可不希望等会打开房门和绘梨衣见面的时候还有一只猛兽藏在暗处环饲打扰,他必须要先把这个隐患解决。
既然直接找找不到那家伙,路明非决定从那些被害者的尸体上找找线索。
路明非走向墙角里那座尸体堆成的小山,他甚至不用弯腰,因为尸体实在太多了,垒起来的高度甚至比他整个人还高,这处空间已经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尸山血海。
路明非用观世正宗的刀尖挑开一件被染红的大褂,原本白色的衣服已经被染得通红,刀尖挑起衣摆的时候,衣角甚至在往下缓缓滴血。
他仔细观察死者的伤势,第一具尸体的伤口大到令人恐惧,从脖颈处斜切而下,尸体的脑袋、一边的肩膀和手臂全都被砍掉了,锯齿般狰狞交错的伤口直贯穿到心脏处戛然而止,胸口是一片漆黑的空洞,心脏被残忍的挖掉了。
然后是出血情况,伤痕的终点直直贯穿心肺,动脉被某种锋利的凶器刺穿,左肺动脉和右肺动脉都被齐齐斩断了,这是人全身动脉输血的来源,这个位置被斩断,几乎全身所有的鲜血都会迸出来,就像心脏被用力挤压了一般,里面的血会像是无休止的涌泉一样喷射,直到飙个干净为止。
怪不得,所有人的鲜血都流空了,所以在这间房里才会早就这么恐怖的景象,凶手用所有死者的鲜血把这间屋子粉饰了一遍,将这里打造成可怖的修罗地狱,哪怕是究极的变态杀手也绝对无法长时间忍受如此浓郁的血腥味,这是人类难以抵抗的生理反应,路明非仅仅在这里待了几分钟胃里就忍不住翻涌作呕……杀人者必定是某种极其嗜血的凶物。
路明非将这具尸体翻到一边,第二具尸体的伤口与第一具位置不尽相同,但杀人的手法是一样的。
伤口在尸体的右身,也呈巨大犬牙般交错的锯齿状,死者近乎失去了半个身体,伤口也是到左胸口处停止,胸口里呈一片空洞,心脏也被凶手取走了。
然后是第三具、第四具、第五具……如果凶手是某种拥有强悍咬合力的巨大猛兽,那每个死者都是被从脑袋上方或是半边身体一口咬死的,只有这两种死法,看来这是那只杀人猛兽的习惯,它必定拥有着堪比史前恐龙般尖锐的利爪和血盆大口。
拥有这种特征且能潜伏进源氏重工的猛兽只有一种,路明非几乎已经在心里笃定了,入侵到这一层的必定某一只死侍,它不知用什么方法通过重重禁制来到这间房,杀害了这间房里所有的医护人员,然后藏在这里的某处仍未离开。
路明非一边翻检着尸体,一边把自己带入死侍的视角,在脑海里快速的做着侧写,想象着自己一只残忍嗜血的猛兽,把这里的全部活人给一口咬死,吃掉他们的心脏后静静地等待下一个猎物,这时候自己会藏在哪呢……
忽然有某种不好的预感在路明非的脑海中炸开!
他隐约感觉到了,那个狡猾的家伙大概就藏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
当路明非翻过某具尸体时,他愣住了,因为观世正宗挑起的份量太轻了,尸体堆里的血液浓郁而粘稠,他一时没能分辨起,这次挑起来的不是尸体,仅仅是一件空荡的衣服……不只是这一件,尸山下方堆叠的全部都只剩衣服!
一只巨大的金色瞳孔藏在衣堆里,狰狞发亮,它用凝视猎物的眼神一直耐心地等待着路明非翻到这个位置……
狰狞的利爪从衣堆里猛然刺出,利爪上染满了淋漓的鲜血,它以迅猛的极速朝路明非的胸口刺去,爪尖锋利得像是长利的荆棘。
路明非迅速后掠,但冗长的爪尖依然刺入他胸前的皮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