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家长。”随着源稚生的召唤,女人的清音在醒神寺的本殿里响起。
巨大的白色幕布从本殿的后方缓缓滚落,家主们纷纷望去,幕布亮起投影,投影被切分成十几个画面,画面是以监控摄像头的视角拍摄的,摄像头所在的位置全部集中在橘政宗所在的病房的楼层。
源稚生立起一只手,示意噤声,家主们纷纷闭口不言,甚至屏住呼吸,视线都牢牢锁定在白色巨幕的画面上。
脚步声响起,画面右上角的时间是晚上十一点五十分,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出现在最上方画面上,他从电梯里出门。
源稚生凝神望去,白大褂的人影面容清晰,那是蛇歧八家医疗部为橘政宗配备的专属医师,医师正往放置药品的配药间走去。
视频这里并没有什么不对劲,因为过去的几天里橘政宗的医师都是按照这个时间轨迹行动,在十点四十五到十点五十五的时间段里去配药间取药,然后在十二点转钟之前为橘政宗完成换药的工作,之后的整夜都不会再有人去打扰橘政宗的休息了,白天的换药工作在上午的九点左右和傍晚的五点左右,一天三次,一切都是按照橘政宗的生活习惯安排的。
十一点五十二分,推车的滚轮与大理石地板间的摩擦声响起,穿着白大褂的人影推着金属推车出现在幕布中部的画面中,还是那个医师,往橘政宗病房的方向走去。
十一点五十三分,屏幕下方的画面里,医师推开橘政宗病房的房门,推着推车走了进去,直到十一点五十六分,医师又推着推车走了出来,推车上空空如也,药品大概都留在了病房里,医师将推车送回配药间后又乘坐电梯离开了这一层。
“这段录像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么?”樱井七海微微皱眉,“录像里完全看不出政宗先生有被害的迹象。”
“看录像的日期。”犬山贺指了指屏幕的右上角提醒道,“这是事故前一天的录像。”
“是的,这段录像提供给各位家主做对比。”辉夜姬的声音响起,“接下来将要播放的是昨日事故发生前十分钟,也就是四十五分钟前的监控录像。”
屏幕上的画面闪烁,脚步声响起,依旧是那位固定的医师出现在屏幕最上方的画面中,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分,医师往配药间走去,除了今晚的时间相较于前一天提早了几分钟,这段监控录像和上一段几乎没什么差异。
区别发生在医生进入配药间以后,监视器上的画面一分一秒的过,但配药间的门却久久没再打开。
“怎么回事?这一次取药和前一天相比也太久了吧?”风魔小太郎盯着屏幕的画面,沉声问,“这一次他是在配药间里现场配药么?”
“不,每一次的药都会在前一天提前配好,并按时按量放在固定的位置,随手就可以取走,不会存在需要现场配药的情况。”源稚生低声说,“魔鬼就藏在变动之中,那名医师每天取药的时间不会超过两分钟,可这一次过了十分钟他还没推开配药间的门,这段时间那间屋子里必定发生了什么事。”
配药间的门终于打开了,时间是晚上十一点五十八分,家主们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的中部,想要看看能不能察觉到医师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可下一刻所有人都愣住了……因为屏幕中部的画面黑了。
就在配药间那间白色的门被推开的刹那,走廊上正对着配药间角度那枚摄像头录制的画面忽然变得漆黑,彩色的光斑在黑色的画面中闪动……这感觉就像是原本在老式彩电上津津有味地看着悬念丛生的电视剧,下一秒就要揭露幕后反派的真实身份,可恰好在切换到反派镜头的时候电视忽然短了路,剩下的只有黑白色的雪花在电视屏幕中闪烁。
“发生了什么?”看着漆黑一片的监控画面,樱井七海忍不住皱眉问,“有人黑进了辉夜姬的系统么?”
“不,辉夜姬的防御系统升级后,这个世界上几乎没人能黑进她的系统,除非是像卡塞尔学院的eva那种拥有着远超辉夜姬算力的超级人工智能。”宫本志雄否定了樱井七海的说法,他从专业的角度分析,“你们都看到了么?监控探头并不是失去了画面,而是画面变黑了,并且不是完全的漆黑,那些时不时在镜头里飘过的光斑说明在配药间的门被推开的那一刻,监控录像的频段受到了某种干扰。”
“什么情况下会产生这样的干扰?”樱井七海望向宫本志雄。
“自然原因和人为因素都有可能,也许是雷电劈进了监控摄像头的电路里,但这种情况发生的概率只有百分之零点零零二,也就是十万分之二的概率。”宫本志雄看着樱井七海,解释道,“人为因素也有可能,也许是某人在身上携带着一块巨型的电磁铁,让附近的电器都失灵了,但能影响到两米之外的摄像头画面,这块磁铁的直径至少也会在一米以上,或是刻意制作的电磁干扰器,我们岩流研究所有做过类似的实验,不过这需要相当高超和精准的技术。”
“这种情况,已经可以断定是人为因素了吧。”风魔小太郎指着幕布上的画面问。
宫本志雄扭头望向屏幕,屏幕上,配药间到橘政宗病房的走廊上,监控画面一个接一个的黑去……并不是所有的画面都变黑了,而是在下一个画面变黑之后,前一个画面闪烁两下后又恢复正常,但是重新恢复的画面里却看不到任何人影,只有脚步声和金属推车的滚轮划过大理石地板的摩擦声渐行渐远。
总之至少是有一个监控镜头是看不到画面的,谁都知道画面变黑时有人从那里走过,但谁都不知道那人是什么模样,就像有个能夺走光亮的鬼影从夜晚的走廊上飘过。
“基本上已经可以断定了,这个人身上带着某种能干扰磁场的设备。”宫本志雄的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这是一场早有蓄谋的暗杀,并且暗杀者对源氏重工内部的构造十分了解,他的身上携带的那种设备对磁场的干扰范围把控的十分精准,这说明他仔细计算过我们源氏重工走廊摄像头之间的间距。”
“什么源氏重工内部出现了这样的异状,辉夜姬也没有启动警报?”风魔小太郎雪白的眉毛皱成一条笔直的白线。
“昨夜是高降水量的暴雨气候,还伴有所有罕见的雷暴现象,并且系统记录显示,昨夜有高达四道落雷降落在源氏重工大厦百米的范围内,在这种极端恶劣的气候下,电路的短暂失灵是正常的情况,系统没有检测到有入侵者的闯入,因此没有发出警报。”辉夜姬回答,“昨夜系统有给政宗先生的手机发出异常气候和监控电路失灵的警报,但都被政宗先生人为屏蔽了。”
听到人为屏蔽了系统警报,诸位家主都没有多想,毕竟在橘政宗退居二线后性格就变得十分淡泊,现在还有伤病在身,大半夜的不想被警报叨扰于是就随手屏蔽了很正常,毕竟气候和电路问题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有源稚生在听到这句话时,眼神中划过一闪即逝的异光。
“既然对方知道政宗先生被安排在源氏重工的哪一层的哪个病房内,这说明暗杀者很可能是家族的内鬼。”樱井七海眼神一凝,“或者是家族里某个知道内情的人泄露了情报。”
“那爆炸和火灾又是怎么一回事?”龙马弦一郎忽然开口问,“听说爆炸的规模不小,隔着三层楼都能感受到剧烈的震动,火势也很凶猛,能够引发这种规模爆炸需要不少吨量的炸药,敌人的炸药是怎么带入病房的?”
“有没有可能是某种言灵的力量?”樱井七海提出疑问,“剧烈的爆炸同时伴随着猛烈的火势……据我所知,现有的言灵周期表上有一种言灵能够完美实现这种情况。”
“‘君焰’,卡塞尔学院的楚子航就是‘言灵·君焰’的拥有着。”宫本志雄望向樱井七海,“你怀疑暗杀政宗先生的家伙是卡塞尔学院的人?”
“静一静。”
一直沉默的源稚生忽然开口,他轻轻击掌,议论纷纷的家主们忽然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他,源稚生则一言不发地望着屏幕上的画面。
“辉夜姬,把两段录像从配药间到病房的片段分别再播放一遍,音量调大至原先的三倍。”源稚生扭头环视五位家主,“这一次在播放录像时,我希望诸位保持绝对的安静。”
家主们屏息凝神,辉夜姬按照源稚生的要求,加大音量播放了两个录像片段。
录像播放完毕后,源稚生低声问:“诸位有发现什么异样的情况么?”
“不是同一个人。”风魔小太郎严肃地说,“虽然在政宗先生遇害的那天,谁都没法看清从配药间出来的那个人的脸,但这家伙明显和之前的医师不是同一个人,因为他们脚步声的大小和迈步的频率不同,还有推车碾过地板的声音也不一样,第二次的声音更低沉,推车上似乎放着什么重物。”
“风魔家主说的没错,医师在配药间被掉包了,我们都能猜到,但是推车和地板间的摩擦声也变大了,暗杀者不会带着药物去政宗先生的病房,我想我们可以默认推车上呈放的是炸毁病房的武器。”源稚生接着说,“那么我想楚子航的嫌疑已经可以排除了。”
“为什么?”樱井七海不解。
“在座的家族里我是和楚子航接触最多的,所以我了解他。”源稚生说,“拥有着‘君焰’的楚子航本身就是一个可移动的燃烧弹,他不需要再准备多余的炸药,并且楚子航是追求极致效率的人,他想要暗杀一个人的话,更好的方法是用他的刀锋切断对方的喉管,而不是先隐匿自己的行踪偷偷潜入,然后用这么大张旗鼓的做法杀死对方,搞得人尽皆知。”
“政宗先生所在的病房火灾原因分析完毕了。”辉夜姬的声音响起,“房间的多处都检测到白磷和铝热燃烧剂,火灾的起因初步判断为燃烧弹的爆炸。”
源稚生点点头,这个检测结果和他的分析不谋而合……但辉夜姬的下一番话就让源稚生变了脸色。
“尸检报告也完成了,根据尸体的基因吻合度,确认死者为橘政宗本人,死因为喉管处受到致命伤而失血死亡。”辉夜姬一丝不苟地汇报,“在死者右手五指的指缝里发现异于死者的血肉,因此判断死者在死亡前也许经历过搏斗与反抗,通过基因比对,政宗先生指缝里的血肉来自卡塞尔学院的专员,楚子航。”
家主们哗然一片,目光纷纷落在首座的源稚生身上,源稚生被家主们或怀疑或疑惑的目光注视着,表情就像是老婆通奸的消息被大白天下一样难看。
“这应该算是铁证吧?”家主中资历稍浅一些的宫本志雄看着其他家主们的表情。
“大家长,也许您对卡塞尔学院的那些人信任过头了。”樱井七海对源稚生语重心长地说,“诚然恺撒和楚子航曾拯救过蛇歧八家于危难,但这并不代表卡塞尔学院和家族就站在相同的立场,因为家族于他们而言还有作用,他们想杀死‘神’,这也是我们的目标,但当‘神’这个共同的敌人被消灭后,也许我们这些白王血裔就会成为卡塞尔学院要清剿的下一个目标!”
“也可能他们是想掌控我们。”一向沉默寡言的龙马弦一郎也破天荒地发表了看法,“上杉家主被带走了,政宗先生又被杀死,政宗先生是坚定的秘党反对派,蛇歧八家的中坚力量被消磨殆尽后,这一次的事件结束,我们也许会被秘党变成彻彻底底的日本分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