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论是路明非身上的铁链,还是蕾娜塔皮肤上的淤痕,这些都是无法否认的客观事实,并且日期上是骗不了人的,距离路明非和蕾娜塔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的时间。
怪不得路明非一醒来会觉得这个世界充斥着一股莫名的陌生感,因为他沉睡了太久,做了太久的梦,整整三天路明非都沉浸在虚构的梦境世界里,导致他醒过来的时候脑袋昏昏沉沉的,一时间根本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如果蕾娜塔的描述属实,那么前两次和她见面的都是自己那个所谓的弟弟,和蕾娜塔交朋友的也是他,让蕾娜塔每天都来找自己的也是他,告诉蕾娜塔丢了两个东西必须要找回来的也是他……可他为什么要告诉蕾娜塔这些,那个自称是自己弟弟的男孩,做出这些事又说了这些话,一定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才对吧?
那个所谓的自己的弟弟究竟想要做什么呢?自己丢掉的两个东西又是什么?如果找不到那两个东西的话又会发生什么无法挽回的后果……路明非陷入沉默的思考。
蕾娜塔看着耷拉着脑袋的路明非,她还以为路明非是不相信自己的话,或者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体里寄宿了另一个人而感到惧怕或是无法接受,患有精神分裂或是双重人格的人常常会觉得自己是异类而显得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你不用担心你和其他人都不一样,这里的大家都是这样,我晚上经常会看到雅可夫会和自己对话,就像一个人的身体里住着两个人那样,霍尔金娜有时候很喜欢和男孩玩,有时候有男孩靠近她又会吓得一边尖叫一边哭泣,爱丽丝也是,她常常会忘记前一天自己说过什么话,有没有吃饭……”蕾娜塔对路明非宽慰道,“如果你的身体里真的住了两个人,那你和大家的情况都一样,可能我才是最奇怪的那一个,和霍尔金娜、雅可夫还有爱丽丝他们待在一起的时候,我总觉得我和大家不一样……”
“也许只有你才是正常人,蕾娜塔。”路明非抬头,看着蕾娜塔,他又摇了摇头,“谢谢你,蕾娜塔,我没有很受打击,我只是在想,住在我身体里的那个自称是我弟弟的家伙应该不会害我,但他又告诉你说我丢了两个东西。”
“对,他说如果你们找不到那那两个不见的东西,就会发生很严重的、无法挽回的事!”蕾娜塔点点头,“在月圆之夜以前。”
“月圆之夜……今天是几号来着?”警棍蕾娜塔一提醒,路明非的脸色忽然变了,“上一次我们见面是八号,今天已经十一号了,是么?”
路明非还记得,上一次蕾娜塔见他的时候是八号的午夜,按照蕾娜塔说的他昏睡了三天,那么今天已经是十一号了,距离月圆之夜十五号只剩下四天!
如果四天后还找不到丢掉的两个东西,就会发生某些无法挽回的事……路明非不知道被弄丢的是什么东西,他一点头绪也没有,可他也不觉得是自己的弟弟在欺骗自己,因为每次他听到这句话都会感到一阵莫名的悸动与心慌,就像真的丢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他却不记得了。
“你的弟弟让我帮你找到那两个东西。”蕾娜塔对路明非说,“但是这三天我的房门每晚都被护士长锁上,我打不开那些锁,没有办法出来。”
“没有办法,这不是你的问题。”路明非缓缓摇头,“我这三天也一直在沉睡中,但哪怕我醒了也没用,因为我被绑在椅子上,我没有行动能力,而且我也想不到被我弄丢的两个东西是什么,我一点头绪都没有。”
“不不不,我想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我是说我晚上没有办法出门,所以没有办法告诉你,但是我白天一直都在帮你找。”蕾娜塔冲路明非露出狡黠的笑,“其实第二天我就打听到了一些东西,还记得么?你上次告诉我的一条关于你弄丢的东西的线索……一个德国人。”
原本蕾娜塔从不会做出这样的表情,她的脸上不论是开心和悲伤都很干净,从不会露出这样含义丰富的笑……蕾娜塔这是上次见面时从那个没有名字、编号为“零号”的男孩那里学来的,人总会下意识去学习或是模仿自己有好感的对象。
其实蕾娜塔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和那个男孩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过仅仅几个小时,但那个男孩的模样和行为已经在她的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许是出于某种对异性的好感,也许是源于上次男孩说的那个奇怪的契约,蕾娜塔露出了和上次那个男孩最后望向她一眼时一模一样狡黠的笑。
“一个德国人?”路明非愣了愣,他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这算是什么莫名其妙的线索,印象里他根本就不认识什么德国人。
“在前两次见面的时候,你的弟弟还告诉了我其他两条线索。”蕾娜塔对路明非说,“一条线索是说被你弄丢的东西也许并不是某个具象化的实物,但是想要找回它们必须要从这栋建筑里寻找,还有一条线索是说你们都忘记了很多事,其中有某些很重要的事,他能不能想起来不重要,但是你必须要回忆起来。”
路明非的眉头越皱越深,他的脑子里越来越乱,他根本就不明白这些线索表达的涵义,也许是因为他丢掉了重要的记忆,所以他不理解他身体里那个男孩说的这些话,也就没办法找回被他丢掉的东西。
可那个男孩又说他必须回忆起来,如果找不回丢掉的东西就会发生某些无法挽回的事……这根本就是一个死循环,因果都是因为路明非了重要的记忆,他找不回记忆就无法参透这些线索找到他丢失的东西,但他找不到丢失的东西想不起来那些重要的事,结局又会导向无法挽回的地步。
“所以我在想,会不会是你认识的某个人是德国人,他也许就是我们这三十八个孩子里其中的一个!”蕾娜塔兴致勃勃地对路明非说出她的分析,“这三天我被关了禁闭,出不去自己的房间,但是安东来探视我的时候,我拜托他帮我打听了。”
“那个叫安东的男孩这么听你的话么?”路明非问。
“因为我们关系还行,打听国籍也不是什么很麻烦的是,有时候大家在一起的时候也可能会聊到。”蕾娜塔语气疾速的搪塞了过去,她的眼神微微闪躲,“我承诺安东把明天午餐的肉分给他一半,他就答应了。”
这是心虚的表现,因为蕾娜塔撒谎了,她承诺安东的并不是在明天午餐的时候分给安东一半的肉,而是答应安东连续一个星期的午餐都会坐在他的旁边。
蕾娜塔并不是很喜欢安东这个人,蕾娜塔其实很聪明,心思也很细腻,她能看得出来那个看似老实却总是对她献殷勤的男孩对她的想法其实并没有那么纯粹,但她没有其他的办法,她被关了禁闭,但她又想帮帮她的朋友,想要从其他的孩子那里打听一些事只能请求安东来帮她,因为这几天只有安东会来探望她。
其实安东当时给出的条件是希望蕾娜塔能在午餐时坐在他的旁边,为期一个月,但蕾娜塔坚持只坐一个星期,不然等蕾娜塔宁愿不让安东帮忙,安东知道蕾娜塔执拗的性格,点点头答应了。
或许蕾娜塔都没有意识到,她不愿意对路明非讲实话,是害怕路明非身体里的另一个男孩知道她答应安东坐在他的身边陪他吃一个星期午饭的事,其实这并不是多么难以启齿的事,而且哪怕路明非知道那个男孩也不一定知道,但蕾娜塔就是不愿意说,她宁愿用谎言掩盖过去。
“这三天里趁着午餐和休息时自由活动的时间,安东找每一个人都聊了聊。”蕾娜塔对路明非晃了晃自己的手掌,收起一根手指,“除了那些从姓氏就能被排除不是德国人的孩子,还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国籍和来历的孩子,拥有德国姓氏的孩子一共有四个人。”
路明非一言不发地似乎在想些什么,但他没有对蕾娜塔说任何话,只是不置可否的对蕾娜塔点了点头。
“我现在告诉你他们的德国姓氏,也许你能有印象呢。”蕾娜塔对路明非一个个念出她从安东那里打听到的德国孩子的姓氏,“安德烈斯……米歇尔……塞巴斯蒂安……尼克劳斯。”
“不认识。”路明非摇摇头,“这些名字我一个都没听过。”
“怎么会……”蕾娜塔兴致勃勃表情渐渐转化为失望,“是因为没有见到本人么?如果见到他们的样子,你会不会想起来什么?”
“不知道,但是我真的对这几个名字没有半点印象,见到他们我也不一定能想起来什么。”路明非如实摇摇头,“况且我也没办法见到他们,我被囚禁在这里了,我没有机会出去,这个房间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他们也没有机会来见我。”
“现在不就有机会么?”蕾娜塔焦急地说,“我来的时候,门口的锁是开着的,我可以去值班室偷钥匙,我把米歇尔和塞巴斯蒂安他们带过来,如果你见到他们一定能认得出来!”
“风险太大了,如果那些孩子们向护士长高密,接下来你的惩罚不会仅仅是被关禁闭三天这么简单。”路明非对蕾娜塔缓缓摇头,“而且我有预感,你说的那些孩子我一个都不认识,你把他们叫来,今晚的情况只会越来越麻烦。”
“那会不会是其他的孩子们中有德国人,但是被安东给忽略的。”蕾娜塔连忙补充,“还有那些不记得自己国籍和出身的孩子们,说不定他们之中就藏着一个德国人呢?也许你认识的人就是那些孩子其中的某一个?”
“德国人这种线索太抽象了,这座岛是隶属于苏联红军管辖的,士兵们和医护人员们中间也很可能会有德国的战俘。”路明非依旧是摇摇头,“范围实在太大了,你很难打听到那些士兵和医护人员们的信息,而且就算你有办法探听到他们的名字和来历,你也没有办法把他们带来见我。”
“这样不就没办法了么……这样不就没办法了么……”蕾娜塔的眼睛里,一开始兴致勃勃的光一点点的黯淡下去,她的脸色也逐渐变得灰败。
路明非看着蕾娜塔的表情,他也莫名觉得有些压抑,他知道蕾娜塔是在帮他……或者说帮他们两个,他也不想打消这个女孩的积极性,但事实也确实像路明非说的这样,路明非不想因为自己这些没头没脑的事让这个无辜的女孩惹上麻烦。
“不对!”蕾娜塔忽然惊呼,她看着路明非的脸,“你说你的记忆一直很混乱,很多事都想不起来,是么?”
“是。”路明非有些错愕地点点头,他不知道上一秒还在消沉的蕾娜塔怎么又忽然变得兴奋异常,就像一只发现了空旷洞穴的土拨鼠。
“你刚才说这里有很多德国的战俘……那你怎么会知道德国和苏联在打仗呢?”蕾娜塔看着路明非的眼睛问,“我们大家都不知道这件事,护士们和士兵们从不在我们面前聊起政治话题,你从没有从这间屋子里出去过,你又是听谁说的呢?”
路明非愣住了,他在脑海中检索了一下自己现有的记忆……的确,他找不到这段记忆的来源,从来没有人对他提起过苏联和德国打仗的事,也没有人告诉他德国是战败国。
这段记忆就仿佛是……凭空产生的!
“你曾经接触过很多女孩么?”蕾娜塔忽然又问了路明非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没有……”路明非下意识的否认后又摇摇头改口,“……我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