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扯着自己的外套衣襟，原地转了两圈，向蝙蝠侠展示他的新衣服，抛开炸弹不谈，这的确是一套新西装，和上次在舞台上表演的那身完全不同。

    可等他转完，才发现，他期待的场景完全没有出现。

    看见携带爆炸物的小丑，蝙蝠侠一般会立刻后退，做出战术防御的动作，然后大喊道：“小丑！停止你那邪恶的计划吧！”

    而此时，布鲁斯抬头看了他一眼，当小丑的目光和他对视到一起的时候，两人同时愣了两秒。

    小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又抬头看了一眼布鲁斯，接着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就仿佛怀疑自己产生了什么幻觉一样。

    他放开衣服，用胳膊抹了一下鼻子，使劲抽了抽鼻子说：“不，不对，你不是布鲁斯，你就是蝙蝠侠……你现在就是蝙蝠侠，我闻到了那种痛苦的味道……”

    小丑把五官皱到了一起，凑到了布鲁斯的身边，使劲闻着，他说：“对……对……那种来自蝙蝠的恐惧的味道，一种血腥味、一种恶臭，我在两公里之外的地方都能闻得到，整个哥谭，是不会有其他人有这种味道的……”

    忽然，小丑往后跳了一下，声嘶力竭的对着布鲁斯喊：“蝙蝠侠！你怎么能这么做？！你为什么不穿你的战衣？你为什么会待在医院门口！而不是大楼楼顶？！”

    他再次把外套扯开，对着布鲁斯喊道：“看我！我弄到了很多爆炸物！足够把半个哥谭炸上天！”

    小丑唾沫横飞的挥舞着胳膊，像布鲁斯描述着爆炸之后的蘑菇云的景象。

    他咽了一下口水，一瘸一拐的走到布鲁斯身边，把炸弹贴进他的眼睛，说：“你以为这是道具吗？不！闻闻上面的火药味，这可是新鲜生产出来的，最美味的大炸弹！！”

    可是，布鲁斯好像完全的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当中，他刚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就这样了，这是一种非常典型的创伤再体验的木僵状态。

    患有应激创伤综合症的患者，在体会或联想到某种与创伤经验相同的场景的时候，就会呈现出非常明显的呆滞状态，再体验和木僵是创伤综合症的典型表现。

    刚从医院里走出来的布鲁斯回想起，自己将再次回到空无一人的韦恩庄园的时候，他感觉到非常抗拒，因为这让他联想到了他的父母死去的那一天。

    哥谭每一天的天气都很相似，白天阴沉，夜晚有雨，韦恩夫妇虽然当场死亡，但是遗体仍然被送往医院，进行尸检，年幼的布鲁斯从医院离开的时候，就这样呆呆的坐在医院门口。

    因为只要他一想到，他再回到韦恩庄园，面对那些熟悉的场景的时候，场景里一定会缺少两个人，那就是他的父母。

    亲人的逝去是无可避免的、必然要经历的人生过程，可有些亲人就算已经走了很久，他们前往医院住院、抢救、医生宣布死亡、开具死亡证明等等流程，还是会清晰的印在人们的脑海里，布鲁斯也是如此。

    这种应激状态需要靠时间去缓解，可是，小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怀疑自己遇到了一个假的蝙蝠侠。

    他把自己的外套脱掉，使劲抖了一下，又捏成了一团，地道布鲁斯面前说：“你看！炸弹！跟我念，炸——弹——！！”

    “你不认识它了吗？你忘了吗？之前在化工厂炸死的那三个工人，还有那个之前被我炸死的修车店老板，你不记得了吗？”

    看着完全没有反应的布鲁斯，小丑满脸震惊。

    他深吸一口气，站在原地，双手插腰，忽然他像想起来了什么一样，兴奋的跳了一下说：“哦，我知道了，一定是衣服的问题，你等我一会！”

    说完，小丑“嗖”的一下消失在了医院旁边的一条小巷里，没过多一会，卡车的声音响起，小丑再跑过来的时候，已经换成了另一套西装。

    “蝙蝠侠，你看，这是之前我经常穿的那一套，这下你应该认识了吧？是我小丑！世界上最伟大的喜剧表演艺术家杰克！！”

    小丑使劲吸了一下鼻子，咽了一下口水，然后扯着衣服的衣角，递到布鲁斯面前说：“你看，这上面还有血呢……是谁的血来着？我有点记不起来了。”

    然后，小丑蹲下，把脸凑到布鲁斯的旁边，用一种期盼的眼神看着他说：“你想起来了吗？”

    布鲁斯微微动了一下头，看了他一眼，但随后，又把头转回去了。

    小丑抿了一下嘴，然后把自己的嘴唇掀开，露出牙齿，显得有些狰狞。

    他弯下腰，半蹲在原地，使劲的跺了跺脚，又跑掉了，过了一会，又换上了卡车司机常穿的那套工作服。

    “这下，你总该认识了吧？这可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穿的衣服！看我！”

    小丑又是转圈，又是挥手，又是脱下外套使劲的在布鲁斯面前挥舞，可布鲁斯不给他任何回应。

    发现这种方法不起作用，小丑又开始使用一些武力手段，他抓着布鲁斯的胳膊，想把他拉走，可布鲁斯的肢体有些僵硬，反应也很迟钝，小丑都累得开始喘粗气了，也没把布鲁斯挪出去十米。

    但他完全不放弃，硬是要拖着布鲁斯去医院大楼的侧面。

    布鲁斯被某些设想当中的可怕景象困住了，但不代表他没有本能反应，他站起来，顺着小丑的力量走过去，但刚走到医院侧面，他就又开始呼吸频率加剧，紧接着，又找了一个台阶坐下。

    小丑累的弯腰扶住膝盖大喘气，乱七八糟的头发，挡住了他面前的视野，让他看不清周围的环境。

    发现蝙蝠侠的状态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小丑忽然也停顿了一下，面部肌肉逐渐舒展开，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他从口袋里拿了一个打火机放在手上转着，另一只手插在裤兜里，摇摇晃晃的向坐在台阶上的布鲁斯走去。

    他一屁股坐在了布鲁斯的边上，一边打开打火机的盖子，一边说：”你知道吗？蝙蝠侠，人类对疼痛的恐惧是与生俱来的，这能打破很多伪装……”

    说着，他点燃了打火机的火苗，把自己的手指放在火焰上，没多一会，他就倒吸着凉气甩手，然后笑着看向蝙蝠侠说：“其实，我一直想知道，你到底会不会疼，蝙蝠侠，让我们来试试吧？”

    说着，他用打火机放在，布鲁斯的指尖底下，可布鲁斯仍然没有反应，“咔”的一声，打火机被关上了，小丑抿着嘴，露出了一个无趣的表情说：

    “看来，我们的蝙蝠先生终于疯了，哈，我就知道，你对炸弹和火焰一直没有什么兴趣，好吧，那请你告诉我，你对什么比较感兴趣？”

    小丑和布鲁斯肩并肩，坐在在医院侧面的一个小广场的台阶上。

    小丑抬头，看向医院大门处来来往往的人流，他说：“你知道吗？人们喜欢把很多时间花在医院里，他们宁可花大价钱去治身体上的病，也不肯问问他们自己，内心为什么这么丑陋。”

    “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伤心的，蝙蝠侠，你把自己当做一个神，可是世人不爱神，他们只爱他们自己。”

    “你爱他们吗？蝙蝠侠？”小丑攥着手里的打火机说：“还是说，你救他们，只是因为，你希望自己是个救世主，有能力救任何人？”

    “好吧，小蝙蝠，你就等在这吧，我去看看，是谁让你患上了这样的相思病。”小丑咧开了嘴，露出了一个可怕的笑容说：“我会让他知道，这么做的后果的。”

    说着，他站了起来，潇洒的撩了一下衣服的下摆，把打火机放进了口袋里，吹着口哨，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

    半小时后，冰山餐厅楼顶的办公室里，科波特后退了两步，指着小丑说：“你别过来！把你的那身炸弹你拿远点，你这个疯子！！！”

    “嘘……”小丑把一根手指贴近自己的嘴唇，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他对科波特说：“别出声，你这个蠢货，我听到了蝙蝠侠的哭泣声，你听到了吗？”

    科波特的脸色比锅底还黑，他看着小丑那一身炸弹，感觉到有点腿软，他对爆炸物也有所了解，小丑身上的那些东西，加在一起，恐怕能把整个东区炸上天。

    他咽了一下口水说：“杰克，去找蝙蝠侠，别在我这发疯，我没空陪你玩那些幼稚的游戏，我要赚钱。”

    小丑右侧的脸颊抽动了一下，显得十分凶狠，他用阴冷的眼神盯着科波特说：“你毁了蝙蝠侠的声誉，让他感觉到伤心，现在他疯了，得了一种不会好的精神病，你得为此付出代价！”

    科波特听出小丑的语气有些颤抖，某些词汇还会不停的重复，显然，他的精神状态不太好。

    科波特和小丑完全是两路人，他根本就不疯，他开餐厅做生意只是为了赚钱。

    看到小丑从口袋里掏出了火机，他伸出手说：“不！别这样！杰克，那篇报道不是我要刊登的，有人找到了我，他要我这么做！”

    “是谁？谁让你这么做的？”

    “……席勒。”科波特吐出了一个名字。

    小丑合上了他的西装外衣，扣好了扣子，整理了一下领带，气势汹汹的走了出去。

    十分钟后，他就被席勒按在了一幢楼的楼顶。

    席勒松开手，小丑从地上爬起来，他大喊道：“你在干什么？！你这个碍事的家伙，你把我的玩具玩坏了！！！”

    “那也不是你怀揣那么多爆炸物跑进哥谭大学的理由。”

    看着小丑有些疯狂的眼神，席勒笑了笑，说：“你不感觉到好奇吗？”

    小丑沉默的盯着他，而席勒接着说：“你不想知道，蝙蝠侠帮助别人，到底是为了什么吗？”

    “他做出帮助别人的善举，究竟是因为他善良，还是因为他希望得到一个救世主的身份，希望成为哥谭完美无缺的神明？”

    “现在，他再也做不成完美无缺的神明了，这座城市里一定会有人相信那篇报道，不论他怎么澄清，这都将成为永远的污点。”

    “蝙蝠侠这个名字，可能会永远和骂名联系在一起，他不再是圣子耶稣一般的人物，不会再有人指望他能救谁，而现在，他在为此感到痛苦，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席勒看到，小丑的眼睛逐渐亮了起来，他激动地加快了呼吸的频率，喉咙里发出呵气声，他咽了一下口水说：“对，没错，因为……他当不成完美的神了！”

    “他应该清楚这一点，不论他之后再怎么补救，一定会有人不信，一定还会有人谩骂他，而且会是很多人！这会变成车窗玻璃上的一个洞，不论雨刮器工作的再怎么努力，这个洞也不会消失！”

    小丑开始兴奋的全身颤抖，他说：“他不得不离开他最喜欢的梦境，离开那个他化身为神、全知全能、能救任何人的幻梦，回到冷酷又苍白的现实当中，就像我一样，就像哥谭中的每一个人一样！！”

    “他只能做他最讨厌的布鲁斯·韦恩了！他不得不回到布鲁斯的生活当中去，再也没办法逃避现实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丑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他擦了擦眼角，说：

    “神爱世人……神爱世人……他是该醒醒了，神从来都不爱世人，神只爱完美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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