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蓉很是诧异,顾丞相重病,已经有大半年没有见人了。
张蓉虽受过顾玉提拔,但是朝中受顾玉提拔之人何其多,文翰司掌事丁孝吉便是其中之一。
论亲信,张蓉是怎么也排不上号的。
现在顾玉谁都不见,却见了她,再加上二人相见未必没有女帝的促成,让张蓉顿时紧张起来。
眼下手中的玉佩也不必交给府上仆从了,张蓉跟着落雁一起来到慎独院,准备亲自交给顾玉。
进入慎独院,便见院中青竹成丛,一个大秋千格外显眼,没想到看着清冷的顾丞相,竟也会玩秋千。
想到这儿,张蓉又暗自发笑,或许是给两个孩子以后准备的也不一定。
思量间已经跟着落雁走到门边,落雁道:“丞相,张随侍来了。”
顾玉的声音在里面响起:“请进。”
时隔大半年,张蓉再听到顾玉的声音,竟有几分怀念。
进去之后,却不见顾玉的人影,只有一道厚重的纱帘,顾玉的身影在后面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张蓉压下心里的疑惑,对顾玉道:“下官见过顾丞相。”
顾玉道:“是女帝让你来的?”
张蓉将手中的盒子呈上:“女帝赐下龙凤玉佩,吩咐下官交给您。”
落雁从张蓉的手中把盒子接过,走到纱帘后面交给顾玉。
张蓉很守规矩,看到纱帘,就知道顾丞相不想让她窥探,便一直低着头。
她听到顾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代我多谢女帝好意。”
紧接着顾玉又对落雁吩咐:“将寰晢和宸晰抱过来。”
两个孩子被落雁抱了进来,听到婴孩的嘤唔声,张蓉好奇到了极点,依然没有抬头,只能凭借纱帘后的声音猜测顾玉在做什么。
然后她听到顾玉温柔地对两个孩子道:“喜欢这两个玉佩吗?”
两个孩子发出啊啊的声音。
顾玉轻声一笑:“是女帝赏给你们的,等你们长大后,可以贴身带在身上,现在我先帮你们放起来。”
两个玉佩皆非凡品,也是他们未来身份的象征。
这个年纪的婴儿哪里听得懂大人在说什么,可顾玉很是认真地跟他们沟通。
张蓉脑海里不由浮现出这个画面,心中对于两个孩子生父是谁的疑团愈发大了。
太子和女帝对两个孩子重视有目共睹,顾丞相现在对孩子的呵护也不似作伪。
张蓉总觉得自己忽视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却始终想不起来,心中懊恼至极。
顾玉的声音再次传来:“将孩子抱给张随侍看一看。”
落雁抱着两个孩子来到张蓉跟前,笑着道:“随侍请瞧。”
张蓉低头看着他们,粉雕玉琢,煞是可爱,令她忍不住勾起唇角,想要伸手触摸一下他们娇嫩的脸蛋。
顾玉在里面问道:“孩子好看吗?”
张蓉连忙回神:“两个孩子都很好看。”
顾玉道:“张随侍觉得两个孩子像谁?”
张蓉瞬间紧张起来,仔细去看两个孩子,有几分顾丞相的样子,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眼花了,还有几分像另一个人。
张蓉心怦怦直跳,道:“您的孩子,自然是像您。”
顾玉语气诧异道:“不觉得像太子吗?”
很随意的问话,却是把张蓉吓得够呛,怎么说这孩子名义上的父亲也是顾丞相,像太子是怎么回事?
张蓉结结巴巴道:“请恕下官...下官眼拙,看不出来。”
顾玉又笑了起来,让落雁抱着孩子退下。
“你不必紧张,实话实说便可。”
张蓉还是道:“这个年龄的婴儿,五官还未张开,下官实在看不出来,望丞相见谅。”
顾玉终于不再为难她了,而是提到了另一件事:“其实你在我面前自称下官,略有不妥。”
张蓉猛然抬头,隔着纱帘,看向顾玉,沉默了几息,张蓉艰难道:“张蓉明白。”
她是女帝随侍,在宫中不是奴婢,可也绝对不是大臣。
随侍们侍奉在女帝左右,为女帝出谋划策,为家族谋求荣耀,却不得踏入前朝一步。
所提建议都需要女帝斟酌后,交给朝臣施行,若所提建议引起朝臣不满,对方一句话便可驳回,她们的努力付诸东流。
张蓉在女帝面前自称“臣”,在顾玉面前自称“下官”,确有不妥。
大家都在装傻充愣罢了,现在被顾玉一语挑破,着实让张蓉浑身犯冷。
顾玉道:“哪里不妥?”
张蓉咬着牙,艰难开口:“随侍未能入朝为官。”
顾玉淡然问道:“那你想入朝为官吗?”
张蓉心中惊骇万千,在顾玉的逼问声中,透露出自己真实想法:“想!”
做梦都想。
她们也想光明正大站于人前,与那些自以为是的朝臣们痛快辩驳。
她们也想穿上大红官服,昂首挺胸立一番事业,凭借功绩光宗耀祖。
可是这太难了。
四年的时间里,随侍们来来去去,真正长期留下来的不足五十人,真正能对天下事洞悉一二的,不足二十人,真正能与朝臣们有一较之力的,不足十人。
女帝替她们抗争过,成功过,也失败过。
事到如今,随侍们变成了这样一个尴尬而又特殊的存在。<a href="http://www.166xs.cc" target="_blank">www.166xs.cc</a>
臣不臣,奴不奴。
所有人都不敢轻易得罪她们,却有种种方法桎梏她们。
顾玉道:“你不能只是想,还要去做。”
顾玉的声音如轻烟缥缈,春水消融,让张蓉心中涌起无限希望。
顾玉这么说,便是要帮随侍的意思,张蓉压抑不住内心的兴奋,对顾玉郑重行了一礼:“还请顾丞相指条明路!”
顾玉又问道:“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吗?”
张蓉道:“不知。”
顾玉道:“一则你聪慧,又极有野心。”
野心对于男子来说是个褒义词,可是放在这个时代的女人身上,就成了不安分的象征。
而顾玉的语气,明显是夸。
张蓉沉默不语,听她继续道:“二则你父亲是大禹朝太师,位高权重,在文人心中地位颇高,且与当世大儒交情匪浅。”
女帝初登基时,遭到天下酸儒攻讦,便是张太师挺身而出,和白鹿书院的大儒们一起为女帝正名。
张太师一出手,反对之声迅速平息下来,其在文人心中的影响可见一斑。
乱世看武将的刀剑,盛世看文人的笔墨。
张太师能为女帝正名,也能为随侍正名,亦能为女人正名。
张蓉苦笑一声:“一则张蓉愧不敢当。”
“二则父亲他不是没试过,只是朝中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他提倡让随侍入朝,结果以失败告终,还落得一个偏袒女儿的恶名。”
顾玉道:“那是因为你们用错了地方。”
张蓉郑重其事道:“还请顾丞相指点迷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