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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封圣
    歌声,

    他们的歌声何以压过异教徒们的憎恶。

    异教徒们为克里斯托弗身上的火焰欢呼,朝真教徒们挤去,肆意倾泻着愤怒。

    真教徒们顿时起骚乱,然而,高歌未停。

    主祭站到台上,大声喝止这些愤怒的异教徒们,极力要求安静。

    “肃静!肃静!信徒们肃静!”

    然而,异教徒们依旧将歌声视作对神圣火刑的挑衅,煽动的暴论不见平息,盛怒的人群冲击真教徒们,推搡高歌的人们。

    他们怒吼着,咆哮着,甚至动用暴力,试图打断真教徒们的歌声。

    “诺拉里奇。”

    庄严的声音,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为何,在每个人的耳畔炸响。

    无论哪教的信徒,他们不自主地,转过脑袋,目光纷纷落在火刑柱上。

    火焰还在翻腾,还在燃烧。

    在场的异教徒,都坚定认为,

    火焰在净化,净化神父的邪祟,净化对神明的亵渎...

    不,

    火焰不是在净化。

    人们双眼睁大...

    跃动的火舌间,隐约能看见,克里斯托弗不知何时,仰着头,和祥地阖着眼睑。

    火焰是主的天使,

    克里斯托弗神父,沐浴在光影里,

    在超脱。

    信仰的心跳,同他们诉说着这一切。

    他们明明看不到,却能感知到,那浑身有光的,站在克里斯托弗跟前。

    真教徒们涕零着眼泪,双手合十。

    主啊,主啊。

    主祭苍老的眸光满是不置信。

    真教的主...

    复活了?!

    浴火的克里斯托弗,他原本焦黑的躯体,逐渐融入神圣的光影里,他的面容逐渐虚幻,双手轻轻举起,自熊熊烈火中走出,踏上无形的阶梯。

    他缓缓攀升,顺着拂过每人心头的微风,向着与人间截然的宁静星夜,抑或称其作天空、苍穹。

    总之,他向着世人向往的高邈天国而去。

    神父低下头,再看一眼人间。

    他知道,他知道。

    拯救就在这里。

    他卷着火焰,冉冉升天。

    随着克里斯托弗渐行渐远,躯体不再落于视觉间,众人的目光回归大地,放到火刑台上。

    祂站在那里。

    主祭手心的权杖攥出汗水,他拼命按捺心灵的震颤,以信仰压抑信仰。

    流光溢彩的祂,将眼神投了过来。

    无论青壮男子,亦或是老弱妇孺,无论真教徒或是异教徒,一一屏住呼吸,仿佛心头压上大山。

    他们仿佛能听到神的悲悯。

    神威如岳。

    心脏不住颤抖,泪水无声流淌,他们说不出一句话,仿佛被剥夺了语言,发声的念头戛然而止,匍匐的冲动撞击着每人最脆弱的弦,仿佛多站一秒,都值得庆幸。

    祂似在审判。

    祂似在丈量。

    但...

    “我,宽恕你们。”祂停顿一下,“这是我与他定的约。”

    圣洁光影下。

    久久无声。

    即使祂已不知何时离去。

    而后,唯有此起彼伏的恸哭。

    人们看到,以后也无法忘掉。

    自此后千百年的史册,都绕不开今日。

    今日将在数以千计的壁画上长久不衰。

    世人以后将如此提及圣银大教堂的神父:

    于火中宽恕,圣徒克里斯托弗。

    ...................

    瑞塔萨伦岛。

    伯安兰城。

    真教信仰汇聚之地。数以万计真教徒的信仰故乡。

    这座由蓝白大理石构成的神圣城市。伯安兰正是圣城中的圣城。

    宏伟的教堂攀附山峰而建,降生大教堂。神话传说里,它是由主神的次子,天国降生的圣诺尔天使,跌落人间所化。

    建筑设计宽大而宏伟,仰头可见各色壁画或垂下的镀金吊灯,随处可见的鲜艳红毯,券拱的廊柱支撑四壁,线条的处理上十分规矩,大量使用居中对称的设计,对流线性的尽可能避免,强调教会的庄重感和历史感。

    大厅内,诸神围绕主神棺木而泣的石像,神圣之外,平添一份静谧的阴郁和哀痛。

    降生大教堂,重修真典的亚因教宗曾说,它代表着对主的绝对尊重。

    嗡!

    主的钟颤鸣着。

    本应只在弥撒响彻的大教钟颤鸣着

    诸神前的灯芯循着钟声,一一燃起,烛光如飞瀑。

    静默夜色下,霎时灯火通明。

    圆衣红袍的主教们尽数惊醒,半小时不到,齐齐聚集在圆环教厅内,彼此互相告礼,打量面上的惊骇,哗然沉入人群中。

    “为什么?大教钟为何突然响了?”

    “不应该...是谁撞响了教钟,还是它...在自鸣?”

    某位主教的低声猜测,瞬间将众人的惊愕堆叠,

    “不可能...自鸣...教会已经数十年无人封圣了。”

    “劳伦斯,你别忘了,圣人品只有下凡天使才能敕封...”

    “别说圣人品,连真福品,自白银卡纳沦陷以来,都已绝迹于这沉沦的年代了。”

    哗然之间,大教钟再度响彻,钟鸣如海浪,一叠接着一叠,主教们不约而同地双手合十,亲吻圣像。

    许久,钟声的间隙里。

    三重礼冠,两侧饰巾垂肩,白发苍苍、虔诚睿达的老者自后厅徐徐走出,长白衣下摆及地,以圣索系住,圆环丝绸祭披盖住双肩。

    老者手中的教宗权杖,随着他的脚步,一次次地拄地。

    “主庇护您,我们敬爱而蒙福的教宗。”

    主教们熙熙地同教宗告礼。

    教宗提起衰老的手臂,缓缓行圆环礼。

    “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主的忠仆们。”

    教宗拄着权杖,扫视主教们疑惑而诧异的神色。

    “不止大教钟,其余五大教堂,九座圣钟,没有一座不在响彻。”

    众主教们屏住呼吸,敬畏与虔诚毫无掩饰,不尽流露。阖紧双眼前,他们看着教宗转过身,背对着众人,拄着权杖,走到诸神与主神像前。

    教宗抬起手,抚摸圣像前,铭刻古真阿文的石板,自古老圣都毁灭后,真典重修,这座伯安兰城,便成了新的万城之圣徒。

    “数十年来,终于,再度有人被敕封圣徒。”背对众人的教宗,高举权杖,话语里,庄严和肃穆诉说不尽。

    即是多有猜测,主教们依旧怔愣片刻,随后纷纷淌出热泪。

    主仍然庇护世人。

    即使圣地失陷,天国仍对信徒们敞开门扉。

    他们其中几位激动得跌坐在地,如婴儿般嚎啕大哭,喜极而泣下,互相拥抱彼此。

    不知过了多久,钟声渐渐平息,

    没人看到,教宗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真典石板,指尖颤抖不已。

    真典上赫然多了一句:

    宽恕即是拯救。

    他没有声张,他隐瞒下来。

    不仅仅是敕封圣徒,那个祂,重新与世人订下了约。

    而这已是千百年未有。

    “为什么...明明诸神已遭流放。明明...忠于主的天使们...明明...天国已然...”教宗呢喃着,无人能听到,他心里的惊涛骇浪、惶恐不安。

    虔信的恸哭里,教宗找不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