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踏入酒馆里,阴郁的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
十来二十个健壮男子,他们颇为颓废地坐在各张桌子上,面前是喝尽或只喝了一半的啤酒。
男人觉得奇怪,战争已经持续了三个月,这里却有这么多的健壮男子,而没有被武装起来,这些人其中几位身上还配挂弯刀。
胡须发白的老板烦闷地在柜台前撑着身体,他的双眼满是血丝,见到男人走进,没多少好气道:“这里只有一桶啤酒了。”
男人从他颓丧的表象里,窥见愤怒的眼睛。
“这里发生了什么?这座小镇。”男人走过去问道。
“发生了什么?”老板觉得好笑,“你是哪来的乡巴佬,不知道城邦大会要召开了?我们要投降了?”
召开城邦大会?投降?!
这两条消息如轰雷般炸到男人的心胸。
自己分明记得,在战争开始之初,自己分明通过了法令暂时剥夺了城邦大会的权力。
男人不可置信地看着老板,接连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城邦大会怎么能被召开?!难道要在大会上通过投降决议么?!”
听到这些问话,老板油然地愤怒了,额头青筋暴起:“我哪知道!先锋军团全军覆没了,其他军团只能龟缩城堡里。那些乡贤们,猪猡养的懦夫,竟然联合起去到艾兰必因的城堡逼宫,要求我们接受国王的要求,和平投降!”
老板好不容易找到能倾诉的人,把一切都说了出来。
安德里王的进攻受挫,难以拿下艾兰必因城邦国,群龙无首的城邦国军团也无力出击迎敌,局面就这样僵持下来。
而备受战争波及的地方乡贤们联合起来,要求重新召开城邦大会,恢复城邦大会权力,要求整个艾兰必因城邦国接受安德里王优渥的投降条件:包括册封新贵族、免税三年、确保地方自治等。
“再优渥的投降也是投降!这一群猪猡!”老板愤愤不平地骂道,“城邦国还没建成前,他们就是这里,除了贵族外过得最好的一批人。”
男人听到这里,大抵猜出七七八八,眼下形势艰难,据老板所说,城邦国,已有两座城堡,连同十数个村落沦陷,那里的人被征收掉所有的余粮,重新成了奴隶。
老板诉着苦,他说自己的大小儿子都满怀热血参军,大儿子英勇战死了,小儿子却不得不缩在城堡里,满腔怒火无处复仇。
接着,老板转而唾骂起失踪的执政官:“我们的执政官,他是个懦夫,最大的懦夫!你想想,他死在了那里!两只手朝天,什么都不用管了!主啊!”
还没待男人有所反应,身后便传来一阵声响。
那人很健壮,几乎是掀起桌子地站起身来。
他的脸庞通红,不知是因醉意还是愤怒,他盯着柜台前的老板:“执政官还没死!一定没有死!”
“对,失踪了,阿尔明,你们尽管去信那一套说辞吧。”老板不依不挠道,“你以为你们拿起武器是为了什么?你是该去打仗的!不是在这喝酒!”
十几个男人转过头来,其中又有一个人站起,扯着嗓子道:“婊子养的畜生,我们付过钱的!”
“你们这群该死的东西,我付出了儿子!”老板眼眶通红,他叫骂着,流出眼泪,“我的大儿子,他可才二十四!”
这下整个酒馆静了下来,那站起的人憋住了通红的嗓子,默默地重新坐下。
老板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抹掉眼泪,颓然靠在柜台前,朝男人笑了笑,辛酸道:“起码我还有小儿子。”
他整理了片刻的心情,问道:“说吧,你要多少啤酒?”
男人将双手搭上柜台,按压着木制的边框。
“我不是为了喝酒回来的。”男人沙哑着嗓音道。
“这没多大关系,这帮饭桶也不是为了喝酒而喝酒的。”老板应声道。
这时,刚刚那个起身表示执政官还没死的阿尔明,他朝男人道:“你是城邦国哪个偏僻村子来的?我瞧你不知道情况。”
男人点了点头。
阿尔明收敛起了怒气,缓缓开口说:“你应该知道先锋军团覆灭了。”
“我很清楚,比任何人都清楚。”男人平静回答。
这种语气让阿尔明愣了愣,他上下扫视这流浪汉一样的人物,总觉有些面熟,又看不出什么不凡。不过那凌厉的眼神教他有些肃然起敬。
阿尔明又说道:“不管你知道些什么,但...我们快要投降了,形势太艰难了。”
“你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阿尔明听到后,他的目光愤怒,并不是对男人,他随后开口道:“我告诉你,我的村子在城邦国的边缘,我一来到这地狱,就是给那里的老爷盖房子、挖石头、种粮食,我起初想反抗,却被鞭子折磨得不成人样,和我一起来到地狱的侄子被活活饿死了,在那之后,我被他们驯化了!你说我怎么想的?”
阿尔明边说边愤怒地拍起桌子。
男人默默听着。
“两年前,艾兰必因拓张到我的村子,将我们的老爷绞死,我有了新身份,不再是奴隶,而是公民!一个重获自由的人!”
说到最后,阿尔明语气悲哀。
因倘若投降,有些人将成贵族,有些人又将沦为奴隶。
“那群该死的乡贤!”一个士卒闷了口酒,喊道。
接着,士卒将目光放过来这里。
男人转过头,与他对视。
士卒刹时怔愣住了,他手里的木酒杯差点摔到地上。
他怀疑自己眼花了,喝酒喝得太多,又反复地盯紧男人,终于,他按捺不住地惊呼道:
“执、执政官?!”
阿尔明回过头,他还没反应过来,疑惑地说道:“你在说什么,喝多了?把我吓了一跳。”
那士卒没有理会阿尔明,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邋遢的男人,继续惊道:“我不会看错的,真的是执政官!主啊,我以主的名义保证!”
所有人都被这声惊呼给吓到,齐刷刷地,他们先转头看了眼士卒,又顺着士卒的目光看去。
柜台的老板更是瞪大双眼。
而男人平静地坐着,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