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环形大教堂内死了多少人?
成千上万。
晨尹一言不发,走向血墙,那一粒粒的眼珠垂吊在上面,随着透过窗户的寒风微微摇晃。
圣都沦陷在铺天盖地的苍白骤雨之时,躲藏在大教堂内避难的人们也未能幸免于难。
晨尹的神性带他从一颗颗眼珠中窥见那时的惨状,在他的脑海里,还原起那番境况。
当那携带着死魂的苍白色雨水落到他们身上之际,死魂便开始吞噬他们的灵魂,他们在这座神圣的教堂内,逐渐失去理智,开始互相屠杀,而后...其中最强大的一位死魂存活了下来。
血墙上有许多字迹。
然而最多的,是一种凄惨扭曲的字痕,是那位死魂留下的。
晨尹凝视起那段残缺的字迹,多是经文祷告,还有占卜。
那一位死魂残忍地虐杀了剩下的活人,他们在他眼中和犬马没有区别,被砍头、活埋、蒸煮,他无论做什么都要占卜,去向主求乞,每次占卜都要死人。
血墙上字迹很多,彼此并不类似。
晨尹看到血墙的跟脚处,留下着一段古老的文字。
第一圣徒大教堂大主教本笃·艾克蒙与众修士所立,此石墙为信徒写给主的言语,愿在上的主庇佑。】
晨尹看完这些,便明白这面墙壁一开始是主教所立,面对逐步逼近的绝望,主教领修士们立下这面墙壁,以求团结信徒们的信心与希望。
然而这一切在降临而来的苍白骤雨面前,全都无济于事。
最早的时候,血墙上刻下的字迹很浅,皆是古真阿文,多是祈求神明庇护与垂怜为主,饱含希望。
主啊,望您垂怜...我们将日夜祷告,以此承蒙您的恩典。】
信徒们,这毁灭将临,我们必须秉承自己的意志,唯有如此拯救才会到来。】
我恳求您,圣都的主保圣人——圣康拉德,恳请您去告知主,留在这里的善人,遭受着莫大的痛苦与折磨。】
........
在满怀信仰与希望的字句后,血墙上铭刻的句子逐步滑落至绝望的深渊。
又有人染上死魂诅咒...那些暴徒们,他们打算打碎穹顶...主啊,这是您给我们的考验吗?】
主啊...我的儿子,他染上了诅咒,他每日每夜都在痛嚎...求您让圣维娜卡纳回来吧,求您,若果不能...主啊,求您接纳他的灵魂......以及我的...】
今夜钟敲了十六下,在上的主啊,求您慈悲地看看我们吧.....】
.........
血墙上的字迹加深着,千年前的人们,面对末日降临,希望逐渐破灭,信仰的火焰随雨水的落下,一步步化为余尽。
还有些抹去又重写的,刻痕一个比一个深。晨尹看见那深重的怨恨与绝望。
主啊,你爱我们吗?你爱这世人吗?主啊,我们依旧爱你。可为什么拯救离我们远去?】
主啊,你是在惩戒我们吧...可我又犯过什么错...我虔心信奉你,我一生都在行善...】
行善有何意义,信你又有何意义...我们终生行善,不曾遵奉他神,你却要如惩戒歹人一样惩戒我们!】
........
晨尹默默从头到尾,一字一句地扫视血墙的字迹,来到近乎跟脚处,那有一句合乎韵律的绝望字句。发黑凝结的鲜血如薄冰一样贴在墙上。
那是一位诗人留下的冰冷质问。
在上的主,你何以对我们的悲苦熟视无睹?你又何以将无辜的世人弃之不顾?!】
在这句话后,留有诗人的名讳——托拜厄斯·阿德里娜斯。
教人更心寒的是这名字的寓意。
主是我信仰的神。
晨尹看向血墙的最后,他看见有一段明显凹进去的墙面,显然是被什么挂去了重新刻上去。仔细辨析,上面的字迹还很新。
当晨尹的目光落到第一个字体时,神性便告诉他,那是圣马德尔留下的字迹。
而原本被他抹去的字迹,则是那个屠杀了剩下所有人的死魂刻下的。
圣马德尔破灭那位强大的死魂后,留下一段以当代真阿文刻下的文字。
“切莫忘记,若爱你的邻人,你将离主更近。”
晨尹将那一段文字轻声读了出来。
伸出手,晨尹触碰血墙,那些系在墙上的眼珠们,微微摇晃着,似在警示着来者昔日是何样的惨状。
晨尹缓缓退后,明白了狂人约翰为何进入环形大教堂后会陷入疯狂。
这些在环形大教堂避难,乞求庇护的人们,无疑都是信主的,行过善事的,渴望得救的......然而,他们仍旧如其他人一般无二,在苍白骤雨来临的末日中死在了这里。
倘若得不到拯救,那么行善信仰的意义究竟在哪里?
曾是枢机主教的狂人约翰面对此等残酷的问题,陷入了疯狂。
深吸一口气,晨尹一言不发,静静走过那面血墙。
洛梅阿与琴杜尹尔也没有出一句声,尽快跟了上去。
走过这里,他们便来到了星辰花园,原本应种有澹蓝星辰花的庞大花园,眼下已经一派荒芜,随处可见星辰花大概是枯死了,埋没在泥土里,看不见一丝踪迹,四周立着的大树,也早已垂死在那里,支撑树冠的树枝脆弱发黑,上面的树叶不知何年何月落尽了。
晨尹没有多坐停留, 径直走入星辰花园后面的大厅,他推开沉重的大门。
《陈年往事中记载,里处是教宗的居所。
按照历史来说,教宗的门庭在主神历1705年到1814年这一百多年间,落座在这古老圣都之内,在那一段时间,对教宗的其中一个称呼便是圣都大主教。
教宗的内宫阵列不算奢华,里面摆设凌乱,发生过争斗,晨尹闻到发霉陈旧的气味,这里很干燥,能感觉出是室内设有某种法阵。
踩在早被损坏的地毯上,晨尹举着火把走入其中,头上的水晶灯反射着火光。
两侧立有书柜,都是千年前的古籍,书柜边还摆着供人站着独属的书台,晨尹将目光投了过去。
那是一本日记,已经残破不堪,彷佛只要稍稍用力,就会彻底碎掉。
“琴杜尹尔,你小心点掀开,读给我听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