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不是没有看到维娜卡纳的痛苦。
晨伊一直望着维娜卡纳,自然也望见她翻开那本来历不明的古籍。
维娜卡纳不晓得那本古籍是由谁写就,为何会载明那些可恐的言语,可是,神知道。
神望向那本古籍,自维娜卡纳翻开第一页时,祂便从神性之中得知,上面言语乃是由命运古卷的阴本上抄录下来,译成了真阿文。
在不远的未来里,神晓得维娜卡纳会发生什么——她将明悟天上与尘世的真理。
天上的真理自不必说,而尘世的真理...
晨伊依然记得自己走入童话世界尽头的时刻。
那时祂与洛梅阿走向深处,直至在一道残破门扉前停下,门扉之后即是命运之主的破碎神国。
【命运是尘世的真理。】
晨伊不会忘却门扉上的刻字。
祂此前一直有过猜测,望见维娜卡纳身上所发现的一切后,便确定了那个猜测。
神望着心灵饱受重创的维娜卡纳,她与“命运之主”的关系匪浅,若果自己猜测不错的话...
“命运之主”选中了她。
维娜卡纳一直以来饱受古言“命运”折磨,在翻看古籍之后,被死魂侵占双腿,看见了整个家族的历史与宿命。
那绝不是什么巧合,而是“命运之主”的有意安排。
神思索着,维娜卡纳渐渐屈从着,向可悲的宿命低头,她身上所经历的一切,就好似是某位神祗在考验她。
让她从中学会顺遂命运的安排。
晨伊能看见,若她就此屈从,维娜卡纳此后的命运便彻底尘埃落定,她将是那位“命运之主”的神人或是圣徒。
神不愿那些事发生。
晨伊看着维娜卡纳,心中思索,自己必须做些什么。
然而,倘若自己此时显圣,以温柔的话语同她讲述,那么她不过是从对“命运之主”的屈从,走向对自己的屈从而已。
神所想的,不是从众,而是先学会质疑。
就同家族第三代人罗伦一样,神不会忘记他被困于雷霆堡时,放下旧有的信仰,向遍布雷霆的天穹昭示人的意义。
而对于维娜卡纳,晨伊愿她先质疑自己,愿她对自己放下一切的冀望,即使自己显现到她的面前,依然无法教她屈从。
但在这之前...
晨伊看着维娜卡纳,这可怜的王女,沉浸在被宿命围困孤城的悲剧中,她静默了她自己的喉咙,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寻常真教徒们,面对史无前例的打击之时,往往会发狂般吟诵经文、祷告,同神祈求恩典眷顾,然而...维娜卡纳没有这么做。
她认识到再如何祈求都是无济于事,都是在白白耗费她的气力。
神没有听到她说出过任何亵渎咒骂的言语,却比谁都能明白,这个王女,此时对自己的信仰已几近崩塌了。
王女的潜意识里,主理应眷顾她,因她的家族中出过传唱于史诗中的罗伦王,后者带来了主的福音,主也理应眷顾她的家族,祂不该让他们遭受那般可悲的命运。
罗伦王昔年带来福音的壮举,难道不应泽被后来的子孙吗?
维娜卡纳不能明白这些,父母、王宫里的人们、还有觐见的贵族与神甫们,每个人都知道,王室是被神选召的,王室统治大地的权柄,乃是由神授予的。
主为何不眷顾我们呢?我们难道不是被主选召的吗?
维娜卡纳不明白神为何漠视他们的可悲宿命,在一次一次没有回应的祷告中,维娜卡纳的心慢慢沉底,连她自己也没意识到,她正渐渐对信仰感到绝望。
神望着她,笑着摇了摇头。
实在难以想象,以后的她,竟会被末代圣都王威弗列德一世评述为:“主啊,这世间再也没有比她更爱你的了。”
神对她心生怜惜,祂不愿这孩子就此走向彻底屈从,丧掉所有的希望。
有些时候,比起宽慰,愤怒更能激起希望残存的余烬。
晨伊望向大地的另一处,这些日子以来,祂不是单单注视维娜卡纳。
王国的乡间一隅,朴素的山土之间,伫立着一座不起眼的修女院。
自真福卢克创立蒙福骑士团以来,南方大地与北土掀起了一阵献土于教会的风潮。
世俗领主将自己的一部分封地赠献给当地的教堂与修会,在数百年间层出不穷。
其中既有出自世俗的考量,因领主们渴望由此换来骑士团好感与武力庇护,更有出自精神的考量,天国与地狱都在死后的世界,而人死后究竟会到哪里去,很少有人能够说清楚。
上至各地王公贵族,下至乡间平民农奴,绝大多数人只是粗浅地知道,死后的世界是天国与地狱,前者无限幸福,后者万千痛苦,行善能上天国,作恶将下地狱。
许许多多的神学理论,唯有常年在静谧的修道院中研习天上奥秘的神职人员们知晓。
在世人眼中,这些神职人员们,都是离主近的人,因为他们远比自己更了解主,因此更信主。
而在这王国里,漫长的历史里,总有些声名远扬的有志修道士,他们拥有极高的神学造诣,有的乃至被奉为教会圣师。
除了神学的造诣外,那些声名远扬的有志修道士,往往会效仿真福卢克,在年青时,甚至终生四处云游布道。
神知道,卢克所做的,并非是二元化的利大于弊,或是弊大于利这么简单。
利处与弊处往往不是能够直接比对的。
起码现在,有一位修女嬷嬷,因效仿卢克云游布道,而引起了晨伊的注意。
她名为简,平民出身的她没有姓氏,也没有中间名,只有一个简简单单的教名。
简的童年凄惨,她是战乱中的孤儿,父母都死在了屠刀之下,是当地的修女院救助难民时发现了她。
【主赐予我们生命,因此我们不得漠视他人的生命,因那同样是主赐予的。】
这句经文因早期教会的某位教宗而闻名,第一次信经大辩论里,它被援引来论证一个至关重要的议题:
教会肩负救助贫苦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