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
费舍尔偷瞄了一眼眼前捂着脸庞低着头不断啜泣的唐泽明日香,便从余光之中看见了她的指缝之中不断渗透而出的泪水,他微微一愣,显然唐泽明日香这样多的眼泪超乎了他的想象。
费舍尔有些一头雾水,抬头看向唐泽明日香背后坐着休息的米哈尹尔和钩吻,似乎是在寻求帮助,米哈尹尔一副“事不关己”地转过身子去准备找个地方休息,很快就走入了屏风的后面去了;钩吻则还是坐在原地,警惕地看着费舍尔,让费舍尔觉得他的眼神就像是在防贼一样,有些莫名其妙的。
“怎么了,唐泽?”
求助无果之后,费舍尔也只要勉为其难地亲自出马,主动开口询问道。
“抱呜呜,抱歉我”
但回应费舍尔的依旧是模湖不清的啜泣,费舍尔低头一看,发现她带起了头来,可梨花带雨的哭泣却让她连话语都讲不出来,每当想要开口的时候嗓子都会被更大幅度的哽咽给替代。
她眼角的粉红一点点扩散,直到将整个清秀的小脸给占满,长长的、湿润的睫毛如同清晨的叶子那样挂满了未干的露珠,凝结出下方潋艳着水色的眼睛来。
被这样直视哭泣模样的唐泽明日香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她擦着眼泪低了低头,脸上的粉红色更浓郁了几分。
费舍尔没有多余的动作,只将她拉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随后便安静地立在原地等她缓慢地平静下来,于是,大殿之中便在她的哭泣之中一点点趋向了平静,几分钟之后,殿中只剩下了她一点点波动的抽泣与温热的喘息。
眼见她没有好的迹象,旁边的钩吻眼眸微微一闪,好像看到了她体内剧烈涌动的精神,他逐渐发现了唐泽明日香的一个问题,那就是一旦情绪有了明显的波动就会根本停不下来,需要很久很久才能缓和下来。
之前刚刚在圣域的牢笼里是这样,但当时能用穿越过来受到剧烈刺激来解释,可刚才她受到了什么刺激了吗?
钩吻一言不发地双手探了出来,用完全透明的、除了他本人之外别人完全看不见的丝线限制起了她宣泄的情绪,直到做完之后他才朝着费舍尔努了努嘴,让他过来的同时小声说道,
“我让小唐泽的精神萎靡了一些,但总是这样不行我刚才没注意她,她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哭得这么厉害,因为刚才那个鼠婆吗?是因为可怜她们吗?不应该啊”
“”
费舍尔沉默了片刻,看着那坐在椅子上经过钩吻消减精神力之后依旧还在啜泣的唐泽明日香,想了一下摇了摇头道,
“不是因为可怜,应该是因为羡慕吧。”
“羡慕?鼠婆?”
费舍尔一直看着捂着脸的唐泽明日香,忽而想到了那天晚上圣域牢笼中唐泽明日香对自己说过的话语,
“不是,是羡慕那个鼠婆怀里抱着的孩子。唐泽以前和我说过,她从小就跟着母亲生活,直到她的母亲去世之后才跟着父亲生活的。但她的母亲对她并不好,大概率是因为看到了鼠婆的行为让她又想起了她母亲的事情吧?”
钩吻张了张嘴,过了好久才堪堪想起那天晚上费舍尔和唐泽明日香的对话,他似乎没想到费舍尔竟然能细腻地找出这其中的联系,他眯着眼睛转头看向费舍尔,疑问道,
“你怎么这么懂?”
费舍尔面无表情地扭头看向钩吻,回道,
“因为我记性还不错。”
“”
钩吻的治疗效果基本上立竿见影,捂着脸啜泣的唐泽明日香很快就平静了下来,直到大殿之中一点点安静下来的时候,她才可怜兮兮地擦着眼睛抬起头来。
她的眼睛有些红肿,看着远处两位安静的没有打扰自己的人,她有些不太好意思,
“抱歉,费舍尔老师,钩吻先生”
唐泽明日香又道歉了。
“没事。”
费舍尔简单地回复,倒是钩吻多问了一句,
“你刚刚是想到了什么吗,小唐泽?”
“哎嗯。但我刚刚好像突然看见了什么,我好像看到了那对母子好像死掉了,被从树上丢了下去然后然后”
唐泽明日香有些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因为不只是那对鼠婆母子的死亡的惨状,她还回忆起了自己和母亲生活时候的时候。
唐泽明日香还记得,自己在东京的房子里,母亲将自己留在偌大的房子里,她去参加各式各样的聚会,喝了酒,于是把放了学回到家的自己给忘了。自己没有饭吃,就在家里一直等母亲回来,可直到很晚很晚,连她都不记得多晚的时间里,母亲才和另外一位她不认识的叔叔一起回来。
她随意地给了自己几百円,让自己去便利店去买东西吃,然后自己就这样拿着钱去到便利店买了一个面包,吃了很久很久才回去,因为如果提早回去的话,她就会看到母亲和不认识的叔叔在一起的画面。
唐泽明日香还记得,自己有时会被母亲辱骂,她说自己和父亲一样,说自己很蠢笨,说父亲给的抚养费很少,连一件像样的首饰都买不起,她因此将生活中的许多不满迁怒给了自己
唐泽明日香觉得,母亲讨厌自己,而可悲的是,她因此感到内疚,从而学会了为这种内疚感而不停道歉,向母亲道歉。
“小唐泽,你说你看到了那对鼠婆母子掉下去了?”
“啊,抱歉”
迎着钩吻的提问,她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于是她连忙抬起头揉了揉眼睛,点点头道,
“嗯,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看到的,但很真实就像是真的发生在我的眼前一样。”
钩吻张了张嘴,摸了摸下巴,滴咕道,
“说不定桃公的方法真的有效果,转移之人真的很特殊,你对命运如此敏感,或许真的能看到那个精灵王身边留着的转移之人但为什么米哈尹尔毛都看不到一根,转移之人之间也有差距吗?”
“嗯嗯。”
费舍尔看着唐泽明日香抿着唇笑着点了点头,却没有说多余的话,反而看向了屏风的后面,开口对唐泽说道,
“去后面休息一下吧,柏侯之后就会回来,由钩吻应付她就行了。好好休息,等明天我们就进入建木宫。”
“好”
唐泽明日香揉了揉眼睛,疲惫地站起身子来准备走向屏风后面,她走过费舍尔身边的时候,看着坐在原地还在沉思的费舍尔和钩吻,总觉得自己好像又拖累了他们,没帮上什么忙。
“费舍尔老师,抱”
她抿了抿唇,下意识地又要对费舍尔说出熟悉的话语,但费舍尔看都没看她,只是倏忽伸出了右手摁在了她的脑袋上,一下子将她的气势与话语全部都摁回去了,
“呜”
“要向前看,唐泽快去休息吧。”
在费舍尔看不见的地方,唐泽明日香如同一只小猫一样舒服地眯了眯眼睛,等到费舍尔的手抽离的时候,她的脑袋还仿佛被磁铁吸引一样朝着他离开的方向探了探,好像被摸得很舒服一样,直到一秒之后才忽而回过神来,连忙答应了一声,
“嗯嗯!”
然后她很快就跑走了。
“啧啧啧啧!”
那边的唐泽明日香刚走,旁边看戏的钩吻嘴巴立马就像是装了机关枪一样“啧啧”起来,那眼神都快要把费舍尔给刀了,
“暖得嘞,还摸头洁身自好的嘞,费舍尔”
费舍尔瞪了他一眼,沉默片刻,忽而开口道,
“你刚刚这段时间也不是很想柏侯的吗?坐立不安的,不就等着人家回来吗?”
钩吻微微一愣,下意识地反驳道,
“谁他妈呜呜呜呜!”
但话语还没说完,他背后已经不知何时蔓延起了一道高大的身影,当钩吻的鼻尖蔓延出一道香风的时候,他才顿感不妙起来,连忙准备回头看去,下一刻他的整个脑袋却都被一个温热的怀抱给锁住,
“啊哟,小吻小吻!刚刚有在偷偷想人家吗?真是的,我才离开这么一会时间果然,你其实早就厌倦你的糟糠之妻了吧?我们来悄悄地偷情怎么样,放心,她不会发现的哦”
身后,突然出现的柏侯满脸阳光明媚地从抱住了钩吻的上半身,如此高兴地说道。
听到“厌倦糟糠之妻”的话语,钩吻浑身上下都打了一个寒战,他脸色一白、浑身一抖连忙挣扎起来,但在十八阶位的柏侯面前,哪怕只是一道命运的影子也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不可能,我对我我的妻子一心一意柏侯,你自重你放开我费舍尔!你他妈的啊啊啊”
费舍尔默默地退至屏风之后,将这里最大的麻烦交给钩吻,打算同样找一个房间休息一下,他还需要为明天的建木宫之行做一些准备。
费舍尔在客木之中服侍的亚人种的带领下准备去往房间之中暂且休息,但越往里面走费舍尔便经常能感觉到各种神话种精灵的存在,而且感觉就在迟尺。
他对此感到有些疑惑,因为从外面看起来,客木上的这些宫殿应该都相距甚远才对。
“这边请,大人。”
费舍尔一边走一边打量着旁边走廊上的壁画,是的,精灵种也非常喜欢在建筑的旁边凋刻各种各样的美丽壁画,就如同之前在北境看见的凤凰桥上的壁画那样。这样看起来,树大陆的文化真的是一脉相承的,凤凰种意外地将树大陆的文化带去了异国他乡。
眼前壁画上镌刻的故事是这样的:
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一棵巨大无比的、屹立于天地之间的树木,传说中,她拥有着世间全部的智慧,是天地中最令人敬佩的母亲,有着无与伦比的力量。有一天,她有很多的孩子,却只有三位最强壮与聪颖,他们讲究礼仪,互相尊敬,很得巨树的喜欢。
于是有一天,巨树依次将三个孩子叫到了跟前,和他们说了同样的话。
巨树说:“我的孩子,我想要效彷我的创造者那样赐予你们一样珍贵的礼物,但我没有她们那样伟大的本领,只能让你们选择一样礼物。告诉我你们想要的东西,我将它赐给你们,然后带着这份礼物与你的兄弟姐妹们互帮互助吧。”
首先是三个孩子中年纪最长的孩子,那个孩子说:“我想要知晓过去发生的所有事情,这样我能不断地重复过去以吸取教训,这样的我将无可匹敌。”
巨树说:“好。”
然后,最年长的孩子带着清晰的过去离开了巨树的身边。
其次是三个孩子中最年幼的那个,他对巨树说:“我想要知晓未来,知晓未来既定的结果,这样自己就不用为未来的怀疑而感到不安了。”
巨树说:“好。”
于是,最年幼的孩子带着每一件事既定的未来离开了巨树的身边。
最后的那位孩子不大也不小,他思考了很久,对巨树说道:“我不想知道具体的过去亦或者未来,因为未定的可能性最重要。我想要探究事物形成的原因,像解开绳结一样迎接过去和未来的各种可能性。”
巨树同样沉默很久,她最后说:“我没有什么东西能给你,但其余的所有孩子都拜托你了。”
最后的那位孩子什么也没拿到,却依旧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巨树的身边。
就是这样一个简短的故事,在费舍尔看来,这其中大概率充斥了浓厚的艺术加工,可能代表也可能不代表真实发生的事情。
但就是这样的一则寓言,费舍尔却好像触景生情一样想起了月公主提到过的事情。
她说过,未来在她的眼中不是具体的画面,而是一种感觉,她说她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死结,因而必须要提前作出规划;而同样身为凤凰种的瓦伦蒂娜看到的却是清晰的、既定的画面。
很难说明到底是一个既定的、无论做出任何努力都不会发生改变的既定结局好还是月公主看到的景象好,但通过眼前的壁画,费舍尔却隐约察觉到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对于精灵而言,命运之中的未定】是优于既定】的。
费舍尔一边思考,一边跟着前面的侍从往房间的方向走去,这个过程并不漫长,可走着走着,迎面的走廊之中他却忽而撞见了一个长相颇为熟悉的人影。
眼前的人一头黑色长发,一对长长的双耳上挂了不少叮叮当当的耳环首饰,他的面容俊秀,脸上时常挂着一张和善的笑脸,一看就会让人如沐春风。
“你好,请帮我将这些东西转交给负责这里的鼠婆。”
椿?
眼前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精灵不是别人,而是费舍尔他们刚刚降临树大陆时就遇到的精灵伯爵,椿伯。
当然,在此处命运的虚影之中,他还不认识费舍尔,他是在和费舍尔身边的那位领路人说话。
“啊,椿伯大人,实在是僭越。小的先前说今晚来您的客殿去取,您怎么亲自来了?”
椿伯递了一些食物和衣物给眼前的领路仆从,看他如此谦卑拘谨,他不由得说道,
“无妨,原本是因为原本今晚我就该离开的,要收拾行李所以叫你过来取东西给那鼠婆。现在则不用了,明日我还要进建木宫觐见王上,所以对了,这位是?”
“啊,这位是柏侯大人请来的客人,在此处稍作休息。放心吧椿伯,我一定将这些东西交给阿女。”
旁边的领路人受收了东西之后偷偷地看了一眼身旁的费舍尔,并没有多言,但刚才才遇到过那位鼠婆母子的费舍尔很快就知道了来龙去脉,他知道眼前的领路人将那鼠婆偷偷在客木上私藏孩子的事情告诉其他官员。
费舍尔一言不发,椿伯警告似的扫了他一眼,但即使是警告,他也没有将自己神话阶位的压迫完全释放出来,从而显得留有余地。
随后,他对着费舍尔身旁的领路人拱了拱手,说道,
“麻烦了。”
“使不得!使不得!”
领路人被吓得差点没跪下,但好在在他有所动作之前,椿伯便已经拂袖离开了。
等到那领路人艰难地拿着食物和衣物之类的东西直起身子时,那位温和的椿伯已经离开很远了,领路人张了张嘴,小声感叹了一声,
“椿伯啊,真是可惜”
“椿伯怎么了?”
费舍尔和领路人接着向前走,他听到了旁边之人的感叹,因而有此一问。
旁边的领路人闻言还颇为警惕地看了费舍尔一眼,但想到了椿伯好歹是一位精灵大人,只要不是和鼠婆有关的事情那也就无妨了。
只听他叹息了片刻,还是说道,
“椿伯是一位好大人呐,对我们这些服侍的下人都很好,被安排服侍他的下人们都幸运得很。只不过先前我去其他精灵大人殿中的时候好像无意间听到他们说,因为椿伯没有上缴奴隶,王上很不高兴,明日叫椿伯大人单独入宫恐怕也是因为这件事大人,我们到了,您的同伴依次这里休息。有事您可以随时呼唤我们。”
话语说到一半,费舍尔已经抵达了自己休息的房间门口。
对方没有再继续话题,费舍尔也在房间门前停留了许久才道了谢,独自一人进入了房间休息,静候着明日的关键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