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东凡虽嘴上硬着说不清楚,但心里明白得很,那周成能不想考研读博吗?只是以前一直没机会而已。
如果给了周成这个机会,那他会怎么选?
而丁长乐,又正好是可以给周成这种机会的人选之一!
蔡东凡心里骂着丁长乐——
丁老匹夫,占着自己是博士生导师就耀武扬威,我咒你不举之上再加不举。
然后开始盘算:自己也是硕士研究生导师, 比起丁长乐有先天不足。
当然,自己也是占了优势的,那就是可以给出来丁长乐给不了的条件。
把周成留院外加读在职的研究生,工作和学历问题,都同时解决掉。而这个东西,是丁长乐不可能给的。
丁长乐绝对不可能给周成要到湘南大学附属医院的工作机会, 但他可以为周成要到八医院的工作,甚至于编制。
因为湘南大学附属医院招聘的条件, 有一条肯定是定死在那里的, 非博士不要。
就算丁长乐再怎么说得天花乱坠,至少现在给不了周成比较好的工作机会。而这一次,自己偏偏就可以借着医院要留一批住院医生的风口,把周成弄成正式职工甚至去给周成要编制。
规培结束就能正常拿钱。
而且讲起来,周成去读研究生的意义,除了学东西之外,非常重要的一点也不过是为了找更好的工作而已。
自然,这一切都只是蔡东凡自己内心的计较,真正周成会怎么选,还得周成来做决定。
自己不可能堵住丁长乐的口,也挟持不住周成和丁长乐会面的自由,让他不对周成说些什么。那自然只能把自己能够给周成的条件, 让周成自己作为参考。
丁长乐便不说话了,可心里就有了底。
而这个底, 则是在蔡东凡告诉他周成只是个规培医生这四个字的时候,心里便埋下了种子。
后座上, 与丁长乐同座的秦天柱, 听到了丁长乐的话后, 眼神也是稍稍一亮。
心里暗想,丁长乐这几年的运气可是真的好啊,收到了杨弋风这样的天才不说,现在又意外地挖掘出来了周成这样的一个天才。
看来自己跟着丁长乐的这个决定,是没有错的。
每个团队的发展,都需要一个风口,能够掀起风口的,除了迎合政策之外,还需要有能力的人才。
很快,蔡东凡就开车到了全称为雅致三合园的私人停车场,一下车,便有一阵湿润凉爽的自然风扑面而来。
味道里,并没有湘南大学附属医院临近的湘江所裹挟的那种水腥味,反而混着泥土和草地的那种清新气息,是真的沁人心脾。
三合园就坐落在了临严加河的边上,外有露天的雅座以观景,近可见垂钓者顶着草帽挥杆洒饵料, 远可见松雅湖中水鸟飞起, 横空白云朵朵如点缀。
河里有清白流水溅起的满目水花绕耳,不失为休憩的极好饭庄。
停定后,蔡东凡就邀请丁长乐与秦天柱往园子里走,园子并没有加以过多的现代风雕缀,甚至连盆栽都没有,只有移植而来的矮松坐在阶梯的两旁,其余空处是打理过的野草。
野草不深,有不断的虫鸣惊耳
丁长乐和秦天柱很快就把之前颇为有点紧张和糟糕的心情放松了下来。
穿过庄子的大厅,到了里面一个雅苑露天的客座中时,已经坐着四个人了,自然就是周成、曾毅、安若和刘燕四个了。
曾毅玩着手机,安若和刘燕两个人说说笑笑,周成则是陪笑着,偶尔才插一句嘴,大多都是刘燕和安若在说话。
座位是提前订好的,菜也点了差不多,蔡东凡就道:“丁教授,主菜和配菜我点了一些,您看还有没有要添的?”
“这里的啤酒鸭和老姜炒鸡,都是比较推荐的。”
丁长乐不熟悉,就只一边走一边说:“你来定就好了,我们客随主便。”
曾毅等人见到蔡东凡带着丁教授和秦天柱走近,也是纷纷地站了起来,把位置让了开,好让蔡东凡安排位置。
曾毅则是笑着和丁教授与秦天柱副教授都打了个招呼,并自报了家门。
蔡东凡就介绍:“丁教授,秦教授,这是我们麻醉科的主任,曾毅主任,我们今天这台手术,就是他和他的学生来保驾护航的。”
“这位是我的学生,周成。”
“这位美女则是我们这台手术的得力助手,刘燕。我们骨科的专科手术护士。”蔡东凡介绍曾毅和刘燕时,都颇为非常客气。对周成就只有一个名字。
曾毅和刘燕都连连摆手说不敢,直对丁教授和秦天柱两个人说蔡东凡会说话。
蔡东凡然后才给曾毅等人再次郑重地介绍了丁长乐与秦天柱,大家又都互相客套和认识了一圈——
蔡东凡才把丁长乐和请上主位和次主位,其实就是最好的观景位,而他则是选择坐在了丁长乐的左手边,然后是曾毅坐自己的左手边,周成坐在了自己的左手边,再左便是刘燕和安若如此顺序
落座之后,蔡东凡就才领头说:“今天啊,辛苦各位了,特别是辛苦了丁教授和秦教授两个人,远道而来。”
“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两位教授海涵。星区地处偏僻,算在以前那就是穷乡僻壤之地,两个教授不嫌弃就好。”
丁长乐和秦天柱两个人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就是,蔡东凡这张嘴,恶心人不带脏字!
他们辛苦个er啊?
丁长乐浑身有点不舒服的挪了挪屁股,秦天柱也是稍稍低着头把话题抛了出去:“蔡主任,您这话言重了。今天的手术,全都是你们组上的兄弟一力操持下来的,他才是最最辛苦的。”
“你最要紧地是把他安顿好,不然小兄弟心里要有想法,不小心可是会告你状滴。”
秦天柱这自然是玩笑话,也是为了让蔡东凡不要总是说他和丁长乐辛苦这一茬,弄得大家都尴尬,心里大概清楚,嘴里过一两遍得了。
丁长乐心里暗暗给秦天柱竖起了个大拇指,暗道秦天柱终于是慢慢成熟起来了,不管是在专业还是为人处事与说话上,都已经慢慢成为了一个副教授该有的样子了。
便道:“是啊,蔡主任,今天这台手术啊,最辛苦的就属周医生、曾主任和他学生,以及我们手术室的护士小姐了。”
“我和小秦两个,就只是看戏的,你这可没拿捏住重点啊,等会儿该自罚一杯才是。”
蔡东凡自然立刻把话茬接过去:“好好好,丁教授都这么说了。我等会儿必然多自罚一杯。”
接着看向周成,道:“小周,你等会儿可得好好多敬丁教授和秦教授两杯酒。感谢一下丁教授和秦教授两人才是。”
“我之前就给你讲过,丁教授可不是谁的手术都愿意观摩和指点的。”
“他们这次特意远道而来,你心里要记住两位教授的好才是!”
丁长乐听到蔡东凡这话,内心突然一下子有点蛋疼的同时,竟然还有点通达起来。
这蔡东凡讲话,水平也太够了吧?
看似在明着讲丁长乐迟到了,但暗中,却是把这件事给揭了过去,算是敲打,也算是给了所有人一个说法。
周成现在只是一个住院医师,丁教授作为湘省最为顶级的教授,愿意来跑这一趟,就已经给足了你小住培的情面。至于迟到的事情?
别人丁长乐还连到未必愿意到。
周成就赶紧站起来,说:“谢谢丁教授和秦教授不辞辛苦,也谢谢蔡老师您给我安排这么一个学习的机会。”
周成的称呼,让蔡东凡内心格外舒畅。
教授一般在院内喜欢被人叫老师,大部分的主任才愿意被人叫主任,因为他们很少被叫作老师,所以才喜欢摆谱。
但蔡东凡就喜欢周成这一句丁教授和秦教授,叫他蔡老师。
教授和主任不同之处便是一个精于带教,一个只做临床,内心暗爽,但面色不动
然后接下来,蔡东凡才把舞台,还给了丁长乐与秦天柱。
他的戏场,到这里就该落幕了,已经爽到了头皮,这到顶了,再要更爽,那就是过头了。
火候到现在已经刚刚好。
自然要归还周成被安排这一台手术的本意,才好给他多争取点东西,而不是只为了争什么口舌之利
丁长乐便马上开始主动地拉着周成开始聊天,从细小处开始,然后慢慢聊到骨科,聊到手术,聊到骨折这些专业的问题——
而直到这一刻。
曾毅的大脑皮层稍微有点发麻,麻到稍微有点冷的地步。
好家伙,他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明白了今天这一台临时加的手术,不是蔡东凡为了复杂的病人,才专门把丁长乐请来八医院做会诊手术的。
换句话说,也就是丁长乐来,并不是为了搞定蔡东凡搞不定的病种和手术,也不是为了单纯的教学。
而是,特意为了周成而来
自己被叫过来,就完全为了周成主刀保驾护航。
刘燕也是蔡东凡故意给周成找的助手,这一切的一切,竟然就是因为一个小小的住培医生而起
曾毅小声地贴在了安若的耳旁,小声说:“若若,这个骨科的小医生,不简单呐。”
安若自然不傻,曾毅看得明白了的东西,她内心里也猜出了个七七八八。
不由得多看了周成几眼,略有些纠结起来——
这个骨科的小医生,长相倒还不错,除了讨厌了的点,会搞事情,善于折磨人,能力倒也是还过得去呀。
可刚才这么想,安若便又呆滞了起来。
因为,在丁长乐问了周成一个问题之后,周成就突然地一改之前——
与自己、刘燕和自己老师曾毅相处时的那种低调寡言之风,开始缓缓地讲述了起来。
开口便是:“丁教授,我接下来要讲的,不过是我个人的理解和想法,若有不足之处,还请丁教授您多谅解和指正。”
“我个人的视野里,骨折的治疗,我们该从它的定义与治疗原则来开始理解和着手。”
“骨折是”
“所以我对股骨骨折,髓内钉内固定术,这个内固定三个字的理解,是这样的”
“内固定术的过程中”
安若觉得,若非自己亲眼看到周成主刀了这么一台手术,亲眼看到此刻的周成,是真的当着丁长乐的面,在如此地高谈论阔,她是绝对不愿意相信,这个世界上。
还真有一个住培医生,刚当着教授的面,能如此闲定,能够如此的轻易,不仅是敢发言,而且还真敢长篇大论。
丁长乐是谁?
安若没百度,也没提前调查过,更不知道,但是自己的老师讲过他的一个标签。
目前湘省创伤骨折专科,执牛耳者。
执牛耳,是华国特有的一个名词!
能够被称作执牛耳的人,只能是少数少数中的少数——
而且,偏偏安若还看到,丁长乐听得是眼神偶尔皱起,偶尔放松,偶尔又是突然见到了海阔平川,突然舒缓地那种恍然大悟,然后又是稍稍皱起的这种循环。
与秦天柱一直皱着眉头,甚至眼神和额头还十分紧张,甚至布满了细汗,又是完全不同的两种表现。
而再看懂骨科的蔡东凡!
则发现蔡东凡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坚硬,紧接着是格外紧张,再到后面,变得甚至是有点惊恐,仿佛是自己已经社死过无数次一样的——
朝天的头装进裤裆里——
看起来鸟大。
周成足足说了七八分钟,场面仍十分安静,众人神色各异。
最后,丁长乐像是突然终于找到了发泄点一般地,转过了自己的头对向蔡东凡。
问:“蔡主任?这小周医生是你的学生啊?”
意味深长,意思是,你这学生教得好啊,教得连自己都不知道教了些什么了?
蔡东凡张了张嘴,颇为尴尬地发出小学一年级学习拼音的第一个韵母的单字音节:
“啊!(阴平)”
什么?
“啊?(阳平)”
你问我这个干嘛?
“啊!(上声)”
我想想该怎么回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