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接下来咱们就呆在这儿了?”崔弘度搓着手问道。
“驽马恋栈豆呀!”王文佐摇头笑道:“怎么,几顿饱饭就让你挪不动腿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军无储则亡嘛!”崔弘度闻言笑了起来,王文佐那句驽马恋栈豆出自晋书宣帝纪,却是嘲讽他得了几万石的粮食,就舍不得动了。
“百济人也缺粮食呀!”王文佐笑道“你觉得他们会饿着肚子看我们吃他们牙缝里挤出来的粮食过冬?”
“你是说百济人会来夺粮?”
“军无储则亡!”王文佐冷笑道:“去年八月我们攻破泗沘城,兵火就没怎么停过,明年肯定是少壮荷戈戟,老弱扶犁耕,你觉得收成能有多好?这粮食就是命,你夺了百济人的命,他们能不和你拼命?”
“这倒是,那三郎你有什么对策?”
“你回泗沘城一趟,把那个俘虏的信使送回去!顺便请些援兵过来!”王文佐低声道:“都护肯定会答应!”
“那是,派一个人来就少一张吃饭的嘴,这个账都护可算得清!”崔弘度连连点头:“那我明早就出发!”
听到远处传来的阵阵欢笑歌舞声,苗辅闭上眼睛,眼角渐渐湿润。他开始记事的时候,柴川栅还是个方圆不过百步的土寨,但随着父祖两代人的苦心经营,这个土寨也不断扩大,从一百步、到两百步,逐渐成为了今天的柴川栅这样一个有方圆千步的大寨子,方圆数十里的农户也都变成苗家的部曲家奴,每年收的谷子就有上万石,粮食越多,部曲家兵就越多,家主的官职也就越高,到了苗辅这一代已经是郡将之位了。唐人渡海灭百济后,苗辅潜伏了一段时间,但随着苏定方率领大军回国,他也立刻活跃起来,先是出兵四处兼并,结寨自保,鬼室福信他们起兵之后,他也起兵响应,但主要精力还是花在吞并周围的寨子,壮大自身实力之上。在苗辅看来,无论是百济复国,还是被唐或者新罗吞并,这片土地的统治者都离不开像他这样的土皇帝。实力越强,与未来统治者博弈的筹码就越多,未来能够得到的官职就越高,人就是实力,而在乱世之中有了粮食就有了人。
“郎君!”
家奴的声音将苗辅从回忆中拉回了现实,他睁开双眼,看到家奴阿普站在自己面前。
“唐人有什么动静吗?”
“不,还是老样子!不过您已经有半天没进食了,您要不要吃点什么?”
“罢了,我没有胃口!”苗辅摇了摇头。
“郎君,不吃东西怎么行?这一晚还长着呢!哪怕是一碗酪浆也好呀!”阿普劝说道。
听家奴这般说,苗辅也觉得有些饿了,他点了点头:“也好,那就来碗酪浆吧!”他看了看阿普叹道:“让你们几个留下来陪我同死,会不会有怨气?”
阿普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连连叩首道:“郎君为何这么说?奴辈性命皆为郎君所赐,岂有怨恨之理?”说到这里,他扯开衣领露出脖子来:“郎君若是不信,便请斩奴首!”
“我岂有不信之理!”苗辅见状也十分感动,叹道:“我本欲富贵汝等,却不想有今日,也罢,若有来世,我必与汝等共富贵!”
“多谢郎君!”阿普磕了两个头,起身出去了,片刻之后他拿着酪浆回来,苗辅伸手去接碗,阿普突然目露凶光,向身后使了个眼色。只见身后扑出一人来,将细索勒住苗辅的脖子,用力向后猛拉。只听得啪的一响,苗辅手中的碗落地摔碎,他本能的伸手去抓身旁的佩刀,却被阿普把刀踢开了,抓了个空。
“你,你这是要干什么?”苗辅一边竭力拉住脖子上的绳索,一边厉声问道。
“无他,想借郎君首级一用,保住我等性命罢了!”阿普脸上早已没有平日里的恭顺,冷笑道。
“叛主恶奴,汝辈必有恶报!”苗辅又惊又怒,不禁破口大骂。
阿普冷笑了一声,也不作答,他捡起地上的佩刀,做了个手势,苗辅身后的那名家奴用膝盖顶住苗辅的背心,用力扯动绳索,苗辅渐渐吃不住劲,绳索越来越紧,他呼吸困难,呜呜作声,嘴角流出白沫来。阿普走到苗辅身旁,拔刀高高举起,一刀砍了下去,
桑丘将托盘放在王文佐面前,王文佐解开盖布,一颗血淋淋的首级呈现在王文佐面前,死者双目圆瞪,眼角崩裂。夜风透过窗户的缝隙,吹入屋中,蜡焰跳动,照在死者狰狞的脸上,仿佛活过来一样。
王文佐将盖布放下,向一旁的沈法僧问道:“已经确认这是苗辅的首级了?”
“嗯!”沈法僧点了点头:“寨子里有几个本地老人不肯离开的,已经让他们辨认过了,的确是那厮的!”
“粮仓里面已经清查过了?没有其他人隐藏?”
“已经清查过了,没有其他人隐藏,里面的纵火物也都已经拿出来了?”
王文佐吐出一口长气,其实他主要关心的是存粮的安全,而对苗辅的生死并不太在意,只要粮食保住了,即便苗辅逃走了他也可以接受。但让他没想到的是,没等沈法僧拂晓突袭,敌人的家奴就反戈一击,杀了苗辅请降。
“法僧,你觉得应当如何处置?”王文佐问道。
“以奴犯主,大逆不道,自然是要诛之!”沈法僧毫不犹豫答道。
“嗯,崔兄你觉得呢?”
“关乎顺逆大事,不可宽贷,我也觉得应当惩治。”崔弘度道:“其实就算那几个家奴不动手,那厮也活不了多久,那几个背主奴婢也没什么功劳!”
“嗯,顾贤弟你觉得呢?”
“自然是杀之,若是不严加处置,岂能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