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说百济官员在至少在安排王文佐的住处上是尽心竭力了,王文佐的寝室被安排在二楼最大的一间,正对着花园,房屋里的家具摆设都无可挑剔,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墙壁到处坑坑洼洼的好似被狗啃了,只能用壁毯遮掩,王文佐倒是知道为什么——当初墙壁的护墙板上有一层金箔,破城后被唐军挖了去,可能其中还有一部分进了王文佐自己的钱袋,估计后来也没钱重修,结果就一直这个样子。
“算了,这周留城正好距离白村江出海口不远,位置倒是不错的!无论是前往倭国、还是回大唐、去辽东都方便,等我这次把倭国的金银矿占下来一两个,再掏钱把这里重修一下吧!”王文佐摇了摇头。
“郎君!”
门外传来女人的声音,王文佐以为是当地官吏给自己安排晚上侍寝的女子,头也不回的说:“我今天赶了一天的路,明天一大早就要出门,今晚就不用人侍寝了,你退下吧!”
王文佐吩咐完后继续看墙上残余的装饰,突然觉得有点不对,赶忙回头一看,却发现门口站着一人,真是鬼室芸。
“怎么是你!”王文佐吓了一跳,赶忙道:“小娘子见谅,在下失礼了,我方才还以为是安排的女子,原来搞错了。奇怪了,您来了怎么没人通传一下,桑丘这家伙——”
“您没有搞错,今晚来侍候郎君的便是妾身!”
鬼室芸的声音不大,但咬字却非常清晰,绝对不会听错,王文佐愣住了,半响之后低声道:“你何必如此,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既然答应了替你杀扶余丰璋,我就绝对会尽力去做;若是有人欺压你,你可以告诉我,我自然会惩治那厮,也用不着这样!”
“妾身阅天下人多矣,无如郎君者。丝罗非独生,愿托乔木,故厚颜来奔尔!”鬼室芸低声道:“郎君若拒妾身于门外,妾身亦无颜独生于世上了!”说罢,鬼室芸便快步上前,靠近那个男人,任由感觉引导自己,倒入王文佐怀中,迷失在久违的雄性气息之中。
“我想这样很久了!”鬼室芸低声道。
王文佐能够感觉到怀中的温软,他稍一犹豫就决定还是不要拒绝送上门的美食,他弯腰将鬼室芸抱了起来:“夫人,今晚我是个真正的幸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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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
王文佐废了好大力气才从纠缠的温软中爬起身来,他小心的跳下床,以免惊醒还在梦中的女人,走出门外,看到正惴惴不安的等候自己的桑丘,没好气的问道:“桑丘,你最近长本事了,居然连你主人的床上躺着谁都插手了?”
“嘿嘿!”桑丘能够感觉到王文佐其实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生气,他小心的将鞋子拿了过来,替王文佐穿上,一边穿一边笑道:“主要是我那媳妇,主人您也知道,女人如果铁了心想要做成什么,那你就只有答应她,否则接下来就没好日子过!”
“是吗?”王文佐冷笑了一声:“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是个怕老婆的?”
“也不是怕老婆,主要还是我孩子他妈!”桑丘苦笑道:“主人您也知道,阿澄能写会算,管里管外都是一把好手,把您分给我那份家业管的井井有条的,还给我生了个大胖小子,小人着实没办法拒绝她,再说她那个女主人也不错呀,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家里有的是产业,而且她也不会逼您娶她,这等好事——”
“好了,好了,别说了!”王文佐越听越觉得听不下去了,喝道:“你这张狗嘴就吐不出象牙,你以为我是谁?都像你一样整天脑子里就想着那点事?稍微动点脑子好不好?”
“是,是!主人教训的是!”桑丘赶忙低下头去。
“算了!”王文佐站起身来:“我待会就要出门,芸夫人还在休息,等她醒了你把她送回去,替我向他道个歉,说我事务繁忙,就先走了,今后若有事,可以通过你来转告我!”
“诶,小人明白!”桑丘见王文佐没有治罪自己,心知已经过去了,赶忙道:“小人一定把芸夫人安排好,不用您操心!”
王文佐点了点头,径直出了门,黑齿常之和曹文宗已经在门外等候。王文佐跳上战马:“出发!”
石头镇是距离周留城以西一日路程的一个集镇,当地的向导说:百济王曾经在这里对新罗人取得了一次辉煌的胜利。
“当年新罗人集结大军,企图渡过白村江,然后入侵!”向导坐在一头骡子背上,对王文佐大声道:“由于事出仓促,大王只有不到两千人,而新罗人至少有两万人,于是大王下令在江边点起篝火,新罗人看到那么多篝火,以为援兵到了,惊疑不定,大王乘机派精锐截断了新罗人的粮道,惊惶之下的新罗人撤兵,大王亲自追击,大败新罗人,江水都被新罗人的鲜血染红了!此战之后,新罗人放弃了沿边许多城寨,百济拓土上百里!而这座城镇就是为了纪念那场胜利而建的!”
“常之你看!”王文佐指着不远处的城门:“这里最近应该也打过仗,城门都是用新木头制造的,旁边那些焦黑色的木头应该是旧城门!”
“的确如此!”黑齿常之看的很仔细:“这一带的确是两国争夺很激烈的地方!”
“是吗?”王文佐笑了起来:“看来我们唐人的到来并没有改变什么呀,还是老样子!”
黑齿常之笑了笑,没有接上这个有些危险的话题,王文佐也没有继续下去,对黑齿常之道:“告诉新罗人,我们来了!”
很快城门就打开了,王文佐一行人沿着街道前进,他看到城镇里大概只有三分之一的房屋还保存完好,其余的要么被拆毁,要么成了焦黑色的空壳。
“这些新罗人还真不客气呀!”王文佐低声道。
“确实如此!”曹文宗低声道:“您看,房顶上有弩手、还有那边的窗户后面,有金属的反光,还有左边的那片废墟后面,我敢打赌,肯定有一队长矛兵!这不像是谈判,倒像是伏击!”
“曹将军,我对你还真的有点好奇了!”王文佐笑了起来:“你在认识我之前真的在老老实实表演剑术吗?”
“明公,小人曾经和您说过的!”曹文宗笑道:“再来长安之前,我曾经在南方的得罪了当地大豪,他发出悬赏要小人的脑袋,这种阵仗小人可是见识多了!”
“悬赏你的脑袋?”王文佐一愣:“一个地方大豪就有这个本事,你说的是地方官府吧?”
“就小人这颗脑袋,官府怎么会出三千贯的悬赏?”曹文宗指了指自己的头,露出一丝苦笑:“三千贯呀!你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一双手也架不住的!”
王文佐点了点头,穿越前他看的各种网文里对个人超强武力都是倍加推崇,各种宗师呀,镇国什么的。但等他穿越之后就明白了,个人武力再牛逼在权力和金钱面前屁都不是。就拿曹文宗做例子,这一身武艺就算不是当世无敌,也是最顶端的那一群人,但不要说面对官府,就算是一个地方黑社会大头目,他都只有跑路的份。王文佐看重他不仅仅是因为他个人的武力,还因为他有一大堆徒弟,和这些徒弟们在长安恶少年中的名望。说到底,人的本质是社会关系的总和,多少曾经不可一世的英雄豪杰,一旦脱离了自己的社会环境,失去了旧有的社会关系,一个普通人就能将其杀死。所以周亚夫进了诏狱,会感叹“我曾经率领百万大军,然而怎么知道狱吏的尊贵呀!”;韩信国士无双,在长乐宫中死的何等憋屈,就是这个道理。
相对于王文佐的身份,新罗人的迎接有些寒碜,只有十多个士兵列在道路两旁,相迎的人倒是个熟人,当初平壤之行金仁问的副将金惠城,那个有些秃顶的矮胖老头,不过这次他看上去威严深重,俨然是一副大将模样。
“末将金惠成参将上国使臣!”
至少在礼仪上,金惠成做的无可挑剔,王文佐待其行礼完毕之后,跳下马,将其扶起身来:“金将军,平壤一别,我们有快两年没见了吧?想不到今日在这里遇到了!”
“是呀!”金惠成笑道:“不过王使臣的名字老朽倒是颇有耳闻,果然锥处囊中,自当脱颖而出呀!”
“哪里,哪里!不过是运气罢了!”王文佐笑道:“哪里及得上金将军老成持重,国之柱石!”
两人寒暄了几句,便一同进了屋子,分宾主坐下,金惠成让人送上茶水,笑道:“王使君,本来一点小事,几个沿边的村镇起了点矛盾,几百年来都是这样,还劳烦您亲自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也不能这么说!”王文佐笑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不管怎么说我也是熊津都督府的行军司马,岂有所辖州郡遭受兵灾却置之不理的道理?”
“王使君说的是!”金惠成打了个哈哈,笑道:“不过老夫卖个老,这百济、新罗两国相攻相杀几百年,一个村子、一个集镇,都是牵扯了不知道多少关系,要处置起来,是非对错甚是为难。就连我这种搞了几十年的老人有时候都为难的很,您虽然英才过人,但毕竟是个唐人,对这里所知甚少呀!”
“唐人?”王文佐笑了笑:“金将军,据我所知,贵国国主便是我大唐的臣子,这应该没错吧?”
“这个——”金惠成愣住了,他方才一不小心被王文佐抓住了话柄,这事可大可小,若是王文佐抓住不放,他还真有些麻烦。
“老朽不是这个意思——”他正想辩解,王文佐抬起右手:“金将军不必解释了,你与我是军中袍泽,我怎么会不知道你这是一时失言,不必再提此事了!”
“是,是!”金惠成松了口气,强笑道:“王使君宽宏大量,老朽十分感谢!”
“金将军,百济与大唐有大海相隔,从无嫌隙,当初大唐出兵征讨百济,乃是因为百济阻挡了贵国进贡通使的道路,且与高句丽联兵攻打新罗。如今百济已经是我大唐疆土,这里的百姓也是我大唐的臣民,两边若是还像过去几百年一样,说不过去吧?”
“王使君说的不错,老朽也很赞同,只是下面的无知愚民只看得到眼前之利,比如先前修筑堤坝抢水的事情,着实是没有办法!”
王文佐笑了笑,新罗人的策略他来之前也花时间了解过,大概就是下头竭力蚕食,能得寸便得寸,能得尺就得尺,而上头的外交人员呢笑脸相迎,尽可能把下面人的行为当成自发的独走,推卸责任,迫使边境地区的百济居民要么撤离本地,要么加入新罗一边,搞出既成事实来迫使唐国接受,这一套虽然看起来拙劣,但确实很有效,毕竟唐远征百济的目的也不是为了侵吞其领土百姓,而是为了实现对高句丽南北夹击的战略目的。只要不碍于这个主要目标,其他的问题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那要不这样吧!两国勘定疆界,这样岂不就一劳永逸了?”
“勘定疆界?”金惠成问道。
“对,划定边境线,设立界碑,对于流经两国的河流,事先约定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若是有违反的,就依照条约上写的执行便是,这样岂不就不会有这些麻烦事了?”
“这个——”金惠成张大了嘴巴,显然王文佐的提议已经超出了他原先授权的范围,两国条约这种东西在东亚古代史也有过,但是像王文佐所说的详细边界的却很少,一来是因为古代很少有现代那么具体的边境划分,大部分边境都是一个很模糊的地带,第二东亚古代很少存在有对等的政治实体,而是中央帝国和边境藩属的关系,这种不平等关系下双方如此精确的划定边界也不太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