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说是东宫,就算是天子宫里的阉人宫女每月都有休沐日,何况我们!”慕容鹉笑道:“再说太子殿下若是知道我请假是为了招待你,也会应允的!”
就这般桑丘在长安又呆了些时日,慕容鹉果然每日都来陪他出外游玩,时日一久他便有些过意不去,坚决拒绝。慕容鹉这才没再继续去东宫告假。桑丘与来长安运送贡赋的管事知会了一声,告诉其办完了差使,回成都时前通知自己一声,然后才放心的继续游玩不提。
这里桑丘正回城,正遇上下雨。他拉上兜帽,对身后的随从喊道:“动作快些,看这天色雨会越下越大!”
“遵命!”随从应了一声:“不过长安的雨比百济要暖和多了,若是百济这个时候淋了雨不立刻擦干净,就会得风寒,咳嗽、发烧,甚至死掉!”
桑丘没有回答,让这个多嘴的随从继续说他的,很快,他也就不说了,所有人便沉默地骑马前行。长安的街道阴暗而无人迹,大雨把所有的人都赶进了屋里。这雨不断敲打着桑丘的头,温热如血,萦绕他的心头,大颗水珠流下他的脸庞。
“下雨天一定要检查一边马肚带!”很久很久以前,在初次和靺鞨人交锋的那个傍晚,王文佐就这么对他说:“否则两军交锋时你会从马背上摔下来,摔断脖子!”想起这些,桑丘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笑容,这是多久之前的事情呀!那时候主人还不过是个小军官,而自己是个跟在他身后替他照顾战马,背着箭袋、口粮的牧奴。可是主人一点都没有改变,还是那么念旧和关心人,如果今天他也在这里,肯定也会唠叨着让自己束紧马肚带,小心马蹄铁的。
雨越下越大,刺痛桑丘的眼睛,敲打地面,黑色的浊流从高处冲下,四处倾泻。
“老爷!”随从嘶哑的声音里充满警觉:“小心!”
桑丘勒住缰绳,娴熟的将坐骑扯向道旁,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替百济的主人放牧了,该如何驱使牲畜早已渗入他的骨髓。几乎是转眼之间,街道上到处都是兵士,他们的皮衣外罩着铁铠,戴着镶银铁兜鍪,被雨浸湿的披风紧紧贴在背上。他无暇细数,但起码有上百人,正冒雨疾行而来,矛尖在大雨中闪着惨白的光。
“下马,快下马!”桑丘赶忙跳下马,牵到路旁替迎面而来的军队让开路,这是南衙的兵士,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会有全副武装的兵士在大雨天的长安街头奔走?难道是宫变?
一想到这个,桑丘就浑身发冷,跟随王文佐这么久,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无知无识的百济牧奴。大唐的典故往事他可知道不少,就拿其中最出名的玄武门之变来说,发生的战斗可不只是在玄武门,忠于太子和齐王的军队在很多地方和秦王的支持者发生了血腥的战斗,难道这次让自己撞上了?
“你,你,你们几个是什么人?为什么大雨天在外头乱转!”统领士兵的校尉指着桑丘喝道:“莫不是叛军的细作?”
“在下桑丘,是剑南支度营田处置兵马经略使王文佐的部下,受命前来长安办差!”桑丘赶忙从怀中取出符信,递给那校尉:“今日去城外办点事,回来的路上遇上了大雨,还请校尉明察!”
“原来是这样!”校尉检查过符信无误,黝黑的脸才好看了点:“那就快些回去吧!”
“多谢校尉!”桑丘接回符信,小心问道:“敢问一句,这叛军是怎么回事?这可是帝都长安呀!”
“这个我也不是太清楚,只知道是两千从山南道调往陇右的兵士,路过长安时,因为犒赏之物出了问题,于是便激起兵变了!”校尉向桑丘拱了拱手:“好了,在下还有军令在身,你们快些回坊,现在长安已经宵禁,若无官府之令,不许离开坊市,否则一律按照通贼论罪!”
“多谢!多谢!”桑丘赶忙谢过校尉,翻身上马向居住的坊市而去,果然一路上经常可以看到全副武装的巡逻军士,显然这次发生在帝都肘腋之间的兵变影响极大,整个长安都为之震动。
回到住处,桑丘和随从们梳洗完毕,便亲自去坊市门口打探关于兵变的消息,可是各种各样的流言杂乱无章,甚至自相矛盾;有人说这些叛军是里面有混杂有天师道的妖贼;还有人说这些叛军不是山南道,而是来自河北,因为将官暴虐,克扣行粮,所以激起兵变;还有人说这些兵士是从他地派到陇右的戍卒,已经满了一年之期,回家的路上经过长安时,突然得到兵部的公文,让他们再回陇右再戍守一年,所以爆发兵变;还有人说这些是从陇右撤下来的不假,但爆发兵变的原因是因为里面混有吐蕃的奸细,此时吐蕃贼已经攻破了陇右军,兵锋已经直抵陇坂西侧了!
这些乱七八糟的流言虽然毫无头绪,但有两点是共同的,那就是叛乱的不是寻常的百姓,而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帝国正规军;其次,叛军不是几个,几十个,几百人,而是整编制,有着完整体系的军队,而非图有人数的乌合之众。
“怎么会这样!明明好好的大好日子,怎么长安边上冒出一堆叛军来!”
“谁说眼下大好日子?几个月前才刚刚在大非川败给吐蕃人,突厥和辽东又有叛变,这也叫大好日子?”
“可那都是什么鬼地方,这可是关中,是长安旁边呀!”
“是呀!遇上这种事情,可真是流年不利呀!”一个经营妓院的老鸨哀叹道:“几年前西市闹出那档子事,我亏了好大一笔钱财,这几年好不容易补贴回来,又遇到这样的事情,真是没法活了!”
“长安城防坚固,宿卫之兵那么多,叛军应该没法攻进城内,你们应该不用担心吧?”桑丘不解的问道。
旁边人看桑丘一副武人打扮,便小心解释道:“郎君有所不知,叛军的确是打不进来,可过兵如过火,大家在城外的田宅都要倒霉。柴米油盐蔬菜也都会涨价,还有官府也会乘机加捐税,这些到头来还不都是落在咱们升斗小民头上?”
“这倒也是!”桑丘点了点头,他想了想,安慰旁人道:“以朝廷之力,叛军覆灭也就是三两日的事情,然后就能恢复正常了!”
“若是如此最好,那就谢郎君吉言了!”
发现打听不到什么切实的消息,桑丘只得回到住处,安心等待。他暗想这些日子只觉得这长安宫殿坊市连绵,城郭如山,仿佛神仙所居之地,却没想到一夜之间便是这种模样,简直是匪夷所思。细细想来,还是寺庙中的僧侣说得对,这世间的繁华乃是梦中之梦,富贵尊荣又算的什么?人身难受,佛法难寻,还是要多诵读佛经,祈求早日超脱轮回之苦才对。想到这里,他双手合十,闭目念诵“阿弥陀佛”不止。
第二天中午,桑丘终于得到了比较切实的消息,叛军乃是河北的一支调往陇右的戍卒,在经过长安时因为对发放的犒赏不满,发生了兵变。派去镇压军兵被打的惨败,逃回长安,眼下三辅都已经震动,天子已经严词斥责,下令从宿卫长安的派出精兵镇压!
“这倒是奇怪了!”桑丘对同坊市的邻居问道:“依照大唐法度,来长安宿卫的不应该是各地军府中的精锐吗?怎么会被一群长途跋涉的叛军打败?”
“呵呵呵!”那邻居看了看桑丘,笑道:“您应该不是长安人吧?”
“不错!”桑丘点了点头:“在下的确是从成都来长安的,刚来没有多少时日!”
“成都来长安?倒是听不出蜀地口音呀!”那人笑了笑:“你可知道,各地来长安上番的军士都做些什么?”
“自然是宿卫天子呀?还能作甚?”
“呵呵呵!”那人笑道:“所以我说你不是长安人,各地来长安上番的军士有修房的,有当跑腿的,有当挑夫的,反正百工杂役都有,就是没有宿卫天子的,那可是贵人子弟的差使!所以你明白了吧?一群杂役被叛军打败又有什么奇怪?”
“百工杂役?怎么会这样?府兵不应该是侍官,天子卫士吗?”桑丘不解的问道。
“侍官?天子卫士?”那汉子摇头笑道:“你可知道,在长安洛阳,侍官可是骂人的话,说某人是侍官,就和骂某人是奴婢一个意思!你想想,长安城里有多少高官贵人?这些人要修建府邸、园林,各种差使,都要人替他们奔走做事。他们又不愿意花钱雇人来干,于是各地来上番的卫士不就是最好的用处了?只需和兵部或者他们将领打个招呼,就有几百几千人来给你白干活,这样的好事谁不愿意?”
“这,这些人未免也太大胆了吧?”桑丘吃了一惊:“府兵上番的可是护卫天子的,若都去当杂役,一旦有事,谁来护卫天子?”
“你说的是没错!可长安位于关中,四塞之国,谁会想到这里会有敌人需要征讨?”那汉子笑道:“再说了,第一个这么干的是天子,皇后,要不然那么多宫殿园林总不会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吧?二位陛下都把自己的卫士当成杂役用,其他人自然也就有样学样了!”
听那汉子这么说天子皇后,桑丘已经吓得张口结舌:“你,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二位陛下?”
“呵呵!你这外乡人当真好玩!”那汉子笑道:“这都是人人目睹的事情,他们做得我就说不得?我一没官职二没家财,连父母媳妇都没有,全身上下赤条条一人,又有什么好怕的?你要去官府告发我就快去,莫要这幅样子!”
桑丘对这汉子倒也颇为钦佩,问过那汉子姓名,姓白名敏,是坊里的一个无赖汉,靠替人帮佣过活。他取出一把铜钱来,塞在那汉子手中:“我自然不会去告发你,只是这等事还是小心些好,免得祸从口出!这些钱你暂且收下!”
“多谢了!”那汉子也不推辞:“我是做一日吃一日的,这两日不能出坊,若无你这些钱,只怕就得挨饿了!”
桑丘送走白敏,陷入了沉思之中,他跟随王文佐这些年,随着身份愈来愈高,又取了阿澄那样的媳妇,见识才智都高了不少。他原先以为能出现自家主人的国度,大唐定然是天上之国,大唐天子、朝廷的相公们肯定是圣人君子,即便不如王文佐,也不会相差太远。刘仁轨、刘仁愿、李绩等人更增添了他对大唐的信心。但方才白敏的那番话就好像一只巨手,将蒙在大唐上的那层光鲜的纸撕开了,露出下面不堪的真相来。
“哎,把兵士们当成奴仆杂役使唤,这岂是长久之计?”桑丘叹道:“我本以为天子乃是圣明之主,想不到也会做出这等事情来,真是难以想象。倒是太子殿下仁善爱人,倒是一位值得期待的君主,难怪他对主人这般喜爱,确实不一般!”
又过了两日,桑丘才听到了叛军的消息,天子派出了守卫玄武门的北衙精兵作为增援,领军的将领先将叛军引诱到了渭水河畔的平地,再用骑兵侧击才将其击败,斩首千余级,浮尸数十里。
但根据白敏晚些时间带来的情报,朝廷的军队的确击败了叛军,但在这场战斗中起到决定性作用的并非北衙精兵,这些在天子仪仗担任前驱护卫的武士们根本就没有参战,从开始到最后他们都只是站在阵后的大旗下以为威慑,真正起到决定性作用的是一位朝觐天子的回纥王子和他的两百多护卫们,这些骁勇之士在两军激战时从侧翼切入叛军的行列,将其一分为二,这才将叛军打败。
昨天看到讨论区里有一位书友说书写的不错,但不知道能不能写完,所以下不了决心看云云。
这种问题我以前回答过,现在同样的答案:网文写手该做的就是好好写书,网文读者该做的就是掏钱订阅打赏投票,用实际行动支持。作者能不能写下去,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付费读者的多少,等别人出钱支持作者完本,然后自己来看,掏钱与否看心情,这当然是一种聪明的做法,但这种聪明人一般都是找不到书看的,因为没有几个作者会为这种聪明人写书,早饿死了!
附带说一句,我不喜欢做承诺。我一定完本,我一定这样,那样,因为我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我写的怎么样,你们都看到了,这比任何语言都有用,我要看到的就是多少订阅,多少打赏,多少票。我没时间经营读者,搞营销,上班之后能拿出点时间写书就不错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