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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离京
    “还是算了吧!我可只有一条命!”凌季友喝了口水,苦笑道:“且不说这厮行事酷烈寡恩,我就算替他效力也未必有什么回报,只说他正在对付的可是王文佐,王文佐背后可是太子殿下。天子身体一直都不好,已经让太子监国了,指不定哪天天子驾崩,太子继位,那时周兴被千刀万剐也不奇怪!对了,你今天不是去沛王府了吗?沛王见你了吗?”

    “没有!”王勃苦笑着摇了摇头:“守门的说沛王和东宫殿下一同去渭北田猎了,只收下了我的名刺,答应待沛王回来再禀告上去!”

    凌季友看出了老友的忧虑,笑道:“子安你也无需担心,以你的文才,沛王肯定不会把你忘记,再说府中应该也有你的熟人,没问题的!”

    “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王勃叹了口气:“此一时彼一时,沛王那时才十一二岁,现在都十六了,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再说当初因为我作檄文惹怒了天子,不但我被逐出长安,沛王也被牵连责罚,说不定他现在还记恨在心呢!”

    凌季友正想安慰老友几句,突然脑子里灵光一现:“不对!”

    “什么不对?”

    “子安兄,这些天周兴在刑部忙的没日没夜,矛头就是指着王文佐,也就是指着太子。这个节骨眼太子怎么有闲暇去城外田猎玩乐?”

    王勃此时也明白了过来,他思忖了片刻:“会不会是太子假作田猎,实际上却是另有所图?”

    “另有所图,应该不太可能吧?”凌季友道:“东宫就在宫城之内,距离大明宫隔着一道城墙和一道宫墙,如果在夜里发动的话,只要能拿下玄武门,就可以直薄大明宫城,南衙之兵根本插不上手。可现在太子已经离开长安,就算发诏召集城外之兵,长安城内光是南衙和北衙之兵就有十多万,又有城墙凭借,仓促间根本拿不下来,更不要说天子尚在,一旦举旗便是逆贼,太子怎么会做这等蠢事!”

    “这倒是!”王勃点了点头,正如凌季友所说的,唐代长安的结构其实是很有学问的,天子所居之处是整座长安城的最北端(大明宫建成之后其实是在长安城外的龙首原上),而长安的地形又是北高南低,所以长安城的制高点就是在玄武门。如果太子要搞军事政变,自然从东宫发动最方便。而且如果要搞军事政变,政变方第一要紧的就是“隔绝内外”,即切断天子和外间军队的联系,这一点太子有天然的优势,因为东宫就在宫城之内,天黑后各宫门都紧闭,没有特别诏命不许开门。政变方只需要搞定北衙禁军和天子身边人就行了,可如果太子在城外,要对付的可就是整个长安城了,明显难易程度大不一样。

    “难道太子真的只是去打猎?”凌季友问道。

    “这就不知道了!”王勃摇了摇头:“我们不知内情,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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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渭北御苑。

    “这边便是御苑,再往北就是艮原了!”太子扬起马鞭,对一旁的王文佐道,两人一同站在丘脊之上。

    与渭河以南的平旷不同的是,渭北的地形就迥然不同了,除了距离河岸不远的一块平旷原野之外,再往西北便是山川塬交错,沟梁峁纵横,十分复杂。太子李弘说的艮原在今天有一个更加熟悉的名字——“黄土高原”。这片皇家猎场上没有村落、没有城市,没有道路,只有一望无际的草原,树林、沼泽,风起云涌,长长的草叶摆动一如波浪,仿佛旷古之处,开天辟地之时。“一片绿海,真是辽阔壮丽呀!”王文佐感慨道,

    “这个季节真是绿的时候!”李弘同意道:“不过春末的时候更美,漫山遍野都是各色各样的花,就像一片花海,秋天也很美,到处都是浆果,鹿、狍子、野牛都长得肥肥的,正是围猎的好时候!”

    “这里太子殿下经常来吧?”王文佐问道。

    “是的,依照规矩,每年我至少要来两次!”李弘笑道:“听说先帝爷爷在世的时候,他来的要更多些!”

    王文佐点了点头,李弘口中的先帝爷爷自然是李世民,相比起体弱多病的李治,李世民的身体要好多了,也更善于骑射,自然会来这里更多一些。

    “兄长,兄长,等等我!”

    身后传来了一个还有几分稚气的声音,却是沛王追上来了,只见其有还有些笨拙的鞭策着自己的坐骑,登上丘脊,对李弘道:“兄长,你骑得太快了,我都赶不上了!”

    “二弟你多历练几次,便习惯了!”李弘笑道。

    随着阵阵人声,更多的骑士们也登上了丘脊,王文佐不动声色的观察,确认来人的骑术和神色,当然骑术不能和武艺完全划等号,但一个熟练的骑士当然比沉浸于酒宴歌舞中的贵公子在接下来的行动中更有用。

    “王公!”一名矫健的骑士靠了过来:“差不多该是设营的时候了,应该在哪里扎营,还请示下!”

    自从太子下诏任命王文佐为太子宾客之后,东宫十率之内就再无半点异常声音,每个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刚刚到任的武三思虽然身为太子左卫率,理论上是东宫十率中排名第二的军官,但没有一个人向他请示、询问,接受他的命令,似乎他就根本不存在。

    “要在溪水上游,高处,四周有林可取薪柴,但又不能太近,免得易于遭遇夜袭!”王文佐道:“具体地点你们几个商量着办吧!便如同在外行军打仗一般,太子的安危就交托给你们了,明白了吗?”

    “是,是,下官明白!”那骑士面露喜色,王文佐的意思很明白,这次田猎实际上就是一次军事演习,干的好坏,太子都看在眼里,将来吃肉还是喝汤,全看你们自己了。

    东宫的卫士们开始准备宿营,一切都依照唐军宿营的规矩。李波、王朴、阿克敦等王文佐的亲卫们的动作要快得多,他们很快就立好了自己的营垒,然后看着还在忙碌的其他东宫卫士们。站在丘顶的太子看的清楚,笑道:“三郎,那边是你的卫士吗?他们的营垒已经建好了,动作可比寡人的卫士快多了!”

    “臣的卫士都是身历百战的精粹!”王文佐倒也不谦逊:“东宫的卫士们呆在长安,少经干戈,这方面自然要差一些,不过多经历几次便会快了!”

    “嗯!所以你才说要出城田猎,是想历练历练他们?”李弘问道。

    “不错!”王文佐笑道:“文武两道,不可偏废。太子殿下仁厚聪慧,文事方面不用担心,须得修习武事,不忘祖宗创业之辛苦!”

    “三郎说的是!”李弘脸上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这次田猎,寡人也要亲手射杀几只猎物,不负祖宗的威名!”

    “对,我也要亲手射杀几只!”沛王李贤接口道:“狍子、野鸡,最好是鹿!”

    太子被弟弟充满童趣的话引得笑了起来,他这段时间在长安满脑子都是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被弄得难受之极。从本性上讲,他本是一个仁孝谦厚的好人,但形势不由人。父亲李治身体不好,时常发病,所以他就要以太子的身份承担监国之任,而一旦监国,就要参与具体的政事,必然会因为权益之争与辅佐政事的母亲发生冲突。他是个明眼人,贺兰敏之在弘文馆做的那些事情是为了什么他也知道。接下来未婚妻的突然自杀,母亲让酷吏大肆立案抓人,这些事情就像一个沼泽,将他深深的陷了进去。有时候他也想干脆自己退一步,不当这个太子了,回到过去的轻快时光。但历朝历代的故事让他明白,太子乃是国之储君,不是想不干就不干的,如果自己真的这么做了,自己的安危尚且不讲,那些跟随自己走到这一步的人们是肯定要被清算的,那可不是几个人、几十人,而是成千上万条性命,踏上这条路,就绝对不能回头了。

    “二位殿下,外间风大!”王文佐道:“不如先到臣的帐篷休息一会儿,待到大营立好之后,再回去歇息不迟!”

    “也好!”李弘笑道:“就叨扰三郎了!”

    李弘兄弟进了王文佐帐中,王文佐便让伊吉连博德弹琵琶,旦增打鼓,王朴阿克敦持刀对舞,李波送上洒了蜂蜜和胡椒粉的烤羊肉,王文佐拔出小刀,一边为二王分肉,一边笑道:“营中粗陋,招待不周之处,还请二位殿下包涵!”

    “无妨!”李弘有些好奇的看着帐中王朴阿克敦刚健有力的舞姿:“这都是你从各地招揽的壮士?”

    “不错!”王文佐笑道,指着下首众人道:“李波本是长安健儿,善使双戟,常居我身旁;伊吉连博德是倭人,曾经出使长安,后来随我攻百济、倭国、后来又在松州,颇有战功;王朴是百济汉人,其兄领满门随我,平定百济叛军;阿克敦是靺鞨人,习于弓矢,他和王朴两人在松州都立有大功!旦增是吐蕃人,在松州兵败而降,此人善行走,一日可负重行百余里而不倦,也在我军中效力。”

    “三郎,你营中怎么这么多胡人?”李贤突然问道。

    王文佐笑道:“在下从军后先去了百济,然后又去了倭国,辽东、松州!要么是胡汉交杂,要么干脆就是异国,若是只用汉兵,便无人了。再说大王先祖出自代北武川,同创基业之人如独孤、宇文、鲜于、莫干、长孙也是胡人,是以臣以为用人要看忠心和能力,而非胡汉!”

    “三郎说的是!二弟失言了,你莫要放在心上!”太子笑道,他解下腰间口袋,取出里面饰物分赏伊吉连博德等人,笑道:“三郎乃是寡人心腹,尔等尽力于他,便如尽力于寡人一般。寡人登基之后,便为天子,统御海内,华夷皆为寡人之赤子!”

    “谢太子殿下!”众人接过饰物,纷纷下拜。李弘挥了挥手,让其退下,才与李贤,王文佐吃肉喝酒,神色甚和。原来李家本出自武川,六镇之乱后随贺拔岳西入关中,贺拔岳死后魏孝武帝西入关中,李氏先祖李虎与宇文泰等人一同拥立魏孝武帝,成为八柱国之一,于是奠定了李家数百年来的基业。是以李家虽然自称是陇西李氏的分支,但家风上占主流的却是武川代北彪悍刚毅,骁勇果决,而非中原士族的重礼法、限胡汉。

    三人在帐中进食了一会儿,外间有人通报,却是东宫随员禀告太子营帐已经建好,请太子还归。李弘让其退下,自己站起身来,向王文佐招了招手,两人一同走出帐外,来到无人处,李弘突然长叹了一声:“三郎,若是早知会发生这些事情,我当初就不会让你回长安了!”

    “殿下为何这么说?”

    “你不明白吗?”李弘转过身来,看着王文佐的眼睛:“眼下长安城那么多事情,都是因为寡人而起,就拿那贺兰敏之来说吧!因为他的死,阿娘恨你入骨,你若在成都、在辽东,哪里会有这么多麻烦?”

    “臣只知道殿下待我恩重,杀身难报!”王文佐沉声道:“大丈夫行事,当坦坦荡荡,可昭日月。若是殿下有难,便是山河相阻,亦当驰援,岂有嫌麻烦就不来长安的?”

    “好,好!”李弘闻言,神色感动,他叹了口气:“眼下四下无人,三郎你告诉我,眼下应当如何做,方能解难!”

    “呵呵!”王文佐笑道:“殿下为何这么问?其实您应该很清楚了,又何须问我?”

    “很清楚?”李弘一愣:“三郎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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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