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难看出,唐代皇宫防御体系是很严密的,至少比东汉洛阳皇宫要严密多了。但众所周知,唐代可以说是中国古代大一统王朝中宫廷政变次数最多的王朝,没有之一。原因很简单,城防工事修的再好,也只能对付外面的敌人,而唐代搞宫廷政变多半是太子或藩王。太子的居所东宫就在皇城之内,距离太极宫只有一墙之隔,距离大明宫也就隔着禁苑。而且守卫的北衙禁军也是人,是人就可以收买,会叛变。所以就算大唐的皇帝把宫城修到天上去,也架不住有人给叛乱者开门。
这也是王文佐最大的底气,只要他等到天一黑,宫城诸门自然关闭,他只要在天亮前搞定天子皇后,宫城外的南衙兵就只能接受既成事实,所以他要对付的实际上只有北衙禁军的一部分(夜里各军有自己的防区要守,没有旨意他们也不敢随便挪动)。
“二位陛下平日都住在大明宫!”慕容鹉指着地图解说道:“左右羽林军的兵营在玄武门,只要能控制玄武门,不但能控制出入宫城的道路,实际上也解决了北门禁军的中枢!”
太子点了点头:“那三郎你以为呢?”
“太子殿下眼下有监国之权,只要圣上还没有下旨,很多事情就无需动武!”王文佐道:“臣以为越晚动武越好,最好是不杀一人就能控制大明宫!”
“不杀一人控制大明宫?”
“不错!”王文佐点了点头:“臣也知道宫内规矩森严,各军都有自己的职责位置,东宫之兵、北衙之兵都很清楚。但随微臣入长安的五百亲随要么是长安恶少、要么是百济、倭国、靺鞨之郎党,他们只知臣之号令,其他规矩法度都不知道!”
太子此时已经明白了几分,带着几分兴奋问道:“那三郎的意思是?”
“太子可先下诏令宫城四门紧闭,严禁出入!同时派崔弘度领千人去加强玄武门的防备,慕容校尉也回玄武门去。而臣领亲卫护送殿下出东宫北门入禁苑,然后直接去大明宫,一旦有变,便可两边一起发动,以备不虞。”
“直接前往大明宫?这很难吧?”太子皱起了眉头,原来与太极宫一样,大明宫也是前朝后寝的结构,即从南面的建福门、丹凤门、望仙门、延政门等几个城门进入,要经过大量的殿堂建筑物和三道宫墙,然后才能抵达天子和皇后所在居住区,其间还有许多楼台亭榭。如果太子带着几百人直接从北边进入,肯定会被守卫者挡在外头。如果硬攻,等打下三道宫墙的功夫,天子和皇后早就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
“从南边进入当然不可能,但如果从西边呢?”王文佐笑道。
“西边?西边的城门有羽林军守卫,恐怕也不容易!”太子道。
“是的,但西边有很长一段宫墙没有城门,自然也没有太多兵士把守,只要能迅速打开一个足够士兵进入的缺口就足够了。”王文佐笑着在大明宫的地图上点了一点:“您看,这里如果能打开一个缺口,距离天子和皇后居住的地方也不远。”
“在宫墙上迅速打开一个缺口?”太子闻言笑了起来:“这怎么可能?三郎你也去过大明宫的,那儿说是宫墙,其实就是城墙,难道你想用投石机?那么大的东西,还没等伱搬过去,早就被守军发现了,而且就算是投石机,也最多能摧毁城门,城墙短时间内怎么可能打开缺口?”
“这个就不用太子殿下您操心呢?臣早有准备,不过还需要劳烦殿下做一件事情!”
“我?什么事情?”
“据我所知,天子和皇后平时是住在含元殿的后殿的!”王文佐道:“但有时二位殿下也会换个地方居住,如果夜里扑了个空,那就麻烦了!所以臣希望殿下今天白天能够去大明宫一趟,最好待到下午天快黑的时候!”
“你是想要寡人确定他们今晚的住处?”太子问道,脸色有点难看,显然他此时并不想见到父母。
“如果殿下不想去也行,臣会想想别的办法!”王文佐道。
正当太子犹豫间,一旁的慕容鹉道:“殿下,也许臣有办法可以确定二位陛下今晚住哪里?”
“哦?慕容卿你有什么办法?”太子喜道。
“太子殿下,二位陛下若要移驾,那肯定要让宫女内宦先将晚上要住的宫殿预先准备一番,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瞒过当值的内侍的。臣可以先去兴安门、建福门那边转转,与当值的内宦探探口风,应该不难打听到!”
“若是如此,那最好了!”王文佐也松了口气,其实他也不想这个节骨眼上太子去大明宫。说到底,太子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又未曾经历什么世事,谁知道会不会在李治和武氏面前露出什么来,给扣在大明宫里,那岂不是全盘皆输?
“对,只要慕容爱卿能把此事办妥了,事成之后便升你为左羽林卫长史。”
“谢殿下厚恩!”慕容鹉赶忙跪了下去,叩首谢恩。
随着慕容鹉的离去,李弘面上也露出倦色来。王文佐请其到内殿歇息,自己便在外殿与诸将商议晚上行动的计划,他虽然也和太子一般都只休息了半个晚上,但毕竟历经战场上的打熬,又是正当盛年,毫无倦色。约莫到了中午时分,诸事大体上都商量好了,王文佐令人送来些胡饼汤面来,与众将吃了,正准备打个盹儿,为晚上的行动做好准备,却听到外间有人禀告:“王将军!大明宫有使者来!”
殿内顿时一片混乱,众将皆神色惶恐,一副密谋被识破,大祸临头的样子。王文佐却是神色如常:“使者是何人?与平日有什么异常?”
“是内侍省的许少监!与平日也没什么两样,只是随行的两个内侍捧着两个藤箱,想必是天子或者皇后赐给太子的东西!”
“嗯!你去请太子起身,请他装作生病样子,我去迎接那位许少监!”王文佐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众将:“至于你们,先都退下吧!”
众将都长出了一口气,那些东宫旧人也对王文佐露出了佩服的神色,不说别的,光是一边搞叛乱,一边神色不变的面见天使,这份气度城府就不是自己比得上的。平时见这位王文佐神色温和,面上总是带着三分笑容,与传说中在百济倭国的狠辣手段颇不相符,现在看来那些传说多半是真的,只是人家平日里不在众人面前显相罢了!
空气闷热潮湿,院子里的到处是低飞的蜻蜓,一身锦袍的许虚文已经是满头汗珠,他不得不不时用手中的拂尘拍打靠近自己的蜻蜓,两个青衣内宦站在阶下,手中捧着两只藤箱,无聊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许少监,徐少监,让你久候了!”王文佐一身紫袍在许虚文的眼睛里显得格外的刺眼,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上一次他来宣旨时这位还是一身绯袍,而现在就已经是紫袍了,是呀!太子宾客掌侍从规谏,赞相礼仪之任,大唐显庆元年才有设置此官,头一批担任太子宾客的是以下三人:侍中韩瑗、中书令来济、礼部尚书许敬宗,无一不是德高年韶的朝廷重臣,所以此官为正三品一点也不突兀。而面前这人一下子跳到正三品就刺眼的很了,但有什么办法呢?这太子宾客本就是东宫的官职,而太子又有监国之权,只要人主态度足够坚决,所有的惯例规则都无法成为障碍。
“许少监!去里面说话吧!”王文佐的呼吸也有点急促,他伸出右手,做了个延请的姿势,低声道:“您这是——?”
“皇后听说太子殿下突然返宫,怕是出了什么意外,便让老奴来看看!”说到这里,许虚文压低了嗓门:“这两盒鹿肉、瓜果是二位陛下昨日晚上吃的,觉得好,就让奴婢送点过来!”
“前两日日头大,太子殿下可能有些晒得狠了,有点不舒服!!”王文佐压低了嗓门:“便先回宫中休息了!”
“原来如此!”许虚文笑道:“那可否让奴婢探问一番,回去后也好向皇后陛下交待!”
“那请随在下来!”王文佐拱了拱手,转身在前头带路,许虚文跟在身后,他看着王文佐的背心,耳边响起皇后临别前的叮嘱:“你一定要亲眼看到太子,回来后向禀告!”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禁暗自叹了口气:“明明是母子至亲,什么时候弄到了这个地步!”
“到了,许少监,请!”王文佐站在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许虚文笑了笑,抬腿迈过门槛,看见太子正斜倚在锦垫上,由旁边的宫女用汤匙喂汤汁,面色看上去好苍白。他赶忙撩起袍服的前襟,跪了下去:“老奴拜见东宫殿下!”
“是许少监呀!”太子向许虚文笑了笑:“起来说话吧!”
“多谢殿下!”许虚文站起身来,又上前两步,小心的观察太子。对方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脸色苍白,这种虚弱的感觉骗不了人,许虚文暗自松了口气:“皇后听说殿下您突然返宫,便让老奴前来探望,还带了点鹿肉瓜果来,都是二位陛下昨天觉得好的!”
“有劳了!”太子露出一丝微笑,旋即便剧烈的咳嗽起来,一旁的宫女猝不及防,将汤汁弄得太子满身都是,赶忙跪下谢罪。太子摆了摆手:“不是你的过错,先退下吧!”
待到那宫女退下了,李弘才向许虚文笑了笑:“许少监你也都看到了,寡人现在这个样子,看来只能再过两日才能去大明宫了!”
“殿下还是静养,保重御体为上!”许虚文赶忙道,他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便和李弘随便扯了几句,正想着如何离开。却听到太子问道:“阿耶和阿娘这两日可好?”
“二位圣人都好!”许虚文赶忙道。
“寡人记得那含元殿正处于龙首原朝阳处,夏天便热的要命,阿娘他们这几日还住在那边?”李弘问道。
“有劳殿下担心了!”许虚文笑道:“二位圣人前天就搬到清晖阁了,那儿距离太液池不远,比含元殿那边要凉快多了!”
“原来如此!”李弘点了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太子殿下如此纯孝,实乃天下做儿女的楷模!”许虚文笑道:“老奴回去后一定禀告二位圣人,也好让他们高兴高兴!”
“许少监不必如此!”太子摆了摆手:“这不过是为人子应该的!”
许虚文见太子神色间愈发困乏,便随便找了个理由告辞了,王文佐将其送出去,立刻便回来了,对太子笑道:“殿下方才做得好!若非臣预先知道,还真以为你有恙在身呢!”
“有病的事情倒不完全是装,寡人方才听到许少监来了,便吓得浑身是汗,手脚酥软,这的确是真的!”李弘叹了口气:“三郎,我方才这么做乃是欺瞒母亲,是不是有违圣人教诲,乃是不孝之举呀?”
王文佐没有回答太子的提问,反问道:“那微臣问殿下一句!假若让您在遵守圣人教诲和保全性命之间选择,您选择哪个?”
太子顿时陷入了两难之间,他犹豫了许久,最后道:“那还是保全性命吧!不过即便我不这么做,母亲应该也还不至于杀我吧?”
“也许吧!”王文佐笑了笑:“不过殿下还记不记得当初在掖庭宫的事情?您的那两位姐姐也没有死,您愿意变成那样子吗?”
太子神色大变,他飞快的摇了摇头:“若是那样,寡人宁可死了!”
“这就是了!”王文佐道:“您就好比那池中蛟龙,若是能褪去旧鳞化为真龙,自然逍遥无极,可若是脱鳞不成,落于尘土之中,为蚁鼠啃食,那还不如蛇蟒呢。臣可以脱去这身紫袍,投身草莽之中,您能吗?”
首先感谢龙战于野、银河宿主吃牛排、活得自在、转转猪、洛简文、土木矮穷锉丑、一锅枫糖、最是哈耶克、120803214854423等书友的打赏,我最近事情太多,写完书就上传了,也没有感谢支持的书友们,这里再次谢过了。
有人说造反仓促了,首先主角没造反,他一直忠于大唐,日后《唐书》上也不会说他造反。其次所有的这种政变都是仓促的,你可以看玄武门之变,李世民不仓促吗?都要自己动手杀人了,尉迟敬德动作慢点,他就被李元吉勒死了。你要明白,敌对方不是傻子,如果你一切都好了,一切都理所当然了,对面也早就有了提防,你就搞不定对手了。
至于讨论区说现在历史书进展很快,讲究厚重严整,我已经落伍了。我只能说我从一开始就是落伍的,从来没赶上过。至于现在历史文是进展还是倒退,那就保持各自的观点吧!厚重严整嘛,我说实话,我这么多年来就没看过哪本历史网文配得上这四个字的。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异时空间谍》可以算得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