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仇人的亲族自然不必说了,但若不是呢?‘武’虽然算不上什么大姓望族,但在长安城中姓武的权贵也未必个个都是那个恶女人的亲族!”伍小乙强压下胸中的冲动,想着自己应该用个什么法子来搞清楚这群人的身份。
“什么人!竟然深夜在长安街头喧哗,不要命了吗?”
火光在街道的另一头升起,刺痛了伍小乙的眼睛,转眼之间,街道上已经站满了披甲的士兵,从他们头盔上的白羽看,应该是巡夜的金吾卫。他听到不远处的轿旁一阵混乱,显然这群人被突如其来的巡夜者给吓住了,他灵机一动,弯下腰钻入坊墙旁的黑影,乘着混乱向那顶轿子靠了过去。
“见谅,见谅!”一个管家模样的男人迎了上去,他微微躬着身子,赔着笑脸,对当值的巡夜军官道:“咱家主人是太子洗马武三思,今晚爱妾生了急症,所以主人才亲自送医,路上耽搁了,触犯了夜禁,还请原谅则个!”说到这里,他从袖中取出一块腰牌在那军官面前亮了亮,正是武三思出入宫门的凭证,那金吾卫的军官看的清楚,神色微变:“既然是这样,那就算了,请太子洗马早些回坊,莫要在街头耽搁了!”说到这里,他向身后的士兵们挥了挥手,喝道:“让路了!”
“是,是!”那管家赶忙拜谢,巡夜的士兵们退到路旁,让出道来。那管家回到轿旁,将那腰牌双手呈上:“主人,巡夜军官已经让路了,请您收回!”
“嗯,算他们识相!”轿内传出一个傲慢的男声,旋即便被男女亲吻、娇笑和喘息声淹没了,随即轿帘被掀开一角,伸出一支白嫩柔软的臂膀来,将那腰牌取走了。管家松了口气,正准备去指挥众人回家,斜刺里出来一个人来,脚步踉跄,倒像是喝醉了一般,与管家撞了一下。那力道大的出奇,管家站不稳后退了几步正好撞到了轿子,慌乱之间伸手乱抓,将轿帘撕下了一大块,露出里面武三思正袒胸露怀,将一个不着片缕的白皙女子抱在大腿上,上下其手,正是尽兴。那女子陡然受惊,顿时发出尖利的叫声。
“狗杀材!”武三思破口大骂,下意识的张开双臂撑开衣衫替那女子遮挡,几乎是同时,忽然一阵风吹过,他觉得自己似乎看见某个东西冲了进来,可当武三思睁大眼睛,只有路旁槐树的影子映照在地上,变换摇曳。管家张开双臂,慌乱的说些什么,他的影子也随之晃动,似乎在拔刀。路旁的坊墙上浮现黑的阴霾,火把闪烁颤抖的光。事情变得很奇特,很不对劲,他想要把女人从自己的膝盖上移开,好空出手来,而他觉得那女人似乎有一千斤重,而且风变得愈来愈冷。
“好冷!”武三思的声音细微而又迷惘,片刻后,他的喉咙被一柄似乎并不存在的剑划开。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细小而粗浊的喘息,喷涌的鲜血便阻塞了喉咙。
“啊——————————!”当鲜血喷满女人赤裸的胸脯,她尖利的哭嚎声撕破耳膜,武三思晃动了一下,仰面倒下,鲜血在他的身上流淌,黑影淹没了光亮,火把纷纷熄灭。武三思挣扎着想要开口,却被自己的鲜血呛了一下,他的双腿已经完全无力,和那个女人的双腿纠缠在一起。那女人仰起头,在极度的恐惧中发出刺耳的嚎叫。
“鬼,是恶鬼!”管家全身上下颤抖的犹如筛糠,他意识到这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事情,杀死他主人的不是刀剑,不是弓弩,而是某个影子,死亡从黑暗中而来,夺走了他的生命,迅疾一如吹灭烛火的狂风。
十几秒钟后,巡夜的军官带着几个军士冲了过来,而管家却觉得已经过去了半个晚上,他们看见倒在和赤裸女人纠缠一团的武三思,看见死者喉咙上的伤口,那军官倒吸了一口凉气,发出愤怒的声音:“是你下的手吗?女人!”
“不是她!”管家赶忙替那女人辩护:“是鬼,从黑夜里面冲出来的恶鬼,方才旁边的人都看到了!”
“鬼?黑夜里面冲出来的恶鬼?”军官迷惑的俯下身,看了看武三思咽喉上的伤口:“这明明是被刀剑割断的,怎么会是恶鬼?”
“真的!”管家急道:“我刚刚亲眼看到的,一个影子往轿子里面一冲,然后主人的喉咙就被割断了。如果是那女人杀得,凶器呢?那女人这样子,身上也没藏凶器的地方呀?”
“这倒是!”军官点了点头,看现场的样子,显然方才这位太子洗马在轿子里真是情浓,已经把这女子剥的和白羊一样,哪里有地方藏刀子?而且要这么一刀把这个和自己抱成一团的男人喉咙割的这么干净利落,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本事,最后,如果真的是这女子下的手,那凶器呢?周围少说也站着二三十人,就算要丢没地方丢呀!
“你们几个在旁边看看,看看能不能找到凶器!”军官一边下令,一边对那管家说:“太子洗马当街被杀,这么大的事情可了不得,在场的所有人都清点好了,一个都不许动,都随我去一趟衙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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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小乙卷紧披风,将自己隐藏在黑影中,夜晚的空中有雨的气息,在他的身后,女人的惨叫声直冲云霄。没人在他。刚才的刺杀比他预先想的还要顺利,他先是混进人群,然后靠近轿子,把管家撞向轿子,来确认轿子里的目标,之后用锋利的短刀割断了那厮的气管和颈动脉,然后乘乱离开人群,消失在黑暗中。一切都那么精确而又湿滑,就仿佛厨子切开凝固的猪油。
“这是第一个!”他告诉自己:“在杀死那个恶妇之前,我要先把她的家人一个个杀掉,让她品尝失去亲人的滋味。这滋味我已经品尝了快二十年了,现在轮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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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宫。
李弘在几案前来回踱步,脸色十分难看:“寡人的表兄竟然在长安街头被人公开刺杀了,真令人不敢相信,就在开化坊外,距离朱雀门只有不到两里路。他的尸体你们可以看看,他的喉咙被整个割开了,伤口几乎从从左耳根割到右耳根!”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住脚步,厉声道:“寡人的舅家本来就男丁单薄,这下又死了一个,你们说,这件事情寡人要怎么和母后说?”
“必须尽快将凶犯缉拿归案,愈快愈好!”裴居道的声音显得四平八稳,如果你细心听,甚至能从当中听出一丝喜悦。
“侍中说的对!”李弘的目光转到了王文佐身上:“可是据当时的夜巡兵和他的管家说:寡人的表兄是被恶鬼所杀!三郎,你怎么看?”
王文佐皱起了眉头,他能够感觉到裴居道的幸灾乐祸,说到底:自己掌握南北衙禁军,本来就肩负着维护长安街头治安的工作,武三思被当街暗杀,自己如果不能尽快找到凶手,那一个“办差不力”的帽子肯定跑不掉了。即便李弘肯定能够原谅自己,那这种原谅也肯定不会是无限的。
“恶鬼之说是无稽之谈,想必是深夜昏暗,那刺客猝然出手,周围的人没有看清,便归结为恶鬼!”王文佐道。
“这么说来,三郎以为是人所为?”李弘精神一振。
“不错!”王文佐的语气十分肯定:“这一点臣可以肯定!”
“那就好!”李弘松了口气:“既然是人,那就一定要缉拿归案,拿出一个说法来!”
“陛下请放心,臣一定会严加追查,尽快将刺客拿住!”王文佐道。
“大将军!”裴居道笑道:“恕老夫多言一句,被刺杀的那人乃是太上皇后的嫡亲外甥,若是为了慈安,最好还是要有一个期限,不能拖延的太长了!”
“这老物,总算是跳出来了!”王文佐冷哼了一声,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裴侍中,所有的情况我还一无所知,若是随便说个期限,到时候拿不住人,那就是欺君了!”
“呵呵!”裴居道笑了起来:“老夫久闻大将军麾下人才济济,现在又手握南北衙禁军,如果是鬼神也还罢了,可大将军方才说了是人做的,这又有何难?难道大将军连这也没有把握?”
“没有把握!”王文佐的声音平静如水:“如果有把握,我就会告诉陛下,同样,我没有把握,我也不会夸口!”
“既然大将军没有把握,那要不要让老夫也搭一把手?”裴居道笑道。
“侍中你也要插手?”王文佐问道。
“也不能说插手吧!”裴居道笑道:“毕竟老朽忝为政事堂之首,刑部也是六部之一,这案子也可以说在老夫的下辖!老夫也想早日拿住凶手,伸手相助,只是怕大将军有意见!”
“我没有意见!”王文佐回答的很爽快:“能早日拿住刺客,是好事!”
“好!”裴居道笑着点了点头,他向李弘躬身道:“陛下,那就容老夫也加一把手吧!”
走出太极宫,天边已经蒙蒙亮了,但大部分天空依旧晦涩黑暗,王文佐翻身上马,用力踢了两下马腹,战马开始奔跑,马蹄敲打着坚硬的夯土路面,发出沉闷的声响,随行的卫士赶忙跟上,阿克敦跟了上来,低声道:“将军,您可以慢一点吗?士兵们被甩在后面了,这样很危险!”
王文佐没有理会,他继续鞭策坐骑,夜风迎面吹来,他深深吸了口气,冷冽的空气深入肺中,给他一种畅快的舒适感。他已经好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每天在宫廷和衙门之间往返,劳碌于宴席和文牍之间,活见鬼,自己什么时候已经被这种日子淹没了?难道自己已经忘记了过往马背上的日子?突然他勒紧缰绳,坐骑发出嘶鸣声,停了下来。
“将军!”紧随其后的阿克敦赶忙拉住缰绳,停留在王文佐身侧:“您怎么了?”
“没什么?”王文佐问道:“你记得我上一次出外围猎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上一次出外围猎?”阿克敦皱起了眉头,开始努力思索,片刻后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对不起,我想不起来了,要不等回去后我查问一下!”
“不用了,我可以告诉你!”王文佐笑道:“最近一次我出外围猎是太子登基前那次,在那以后,我就没有打过一次猎,不是在宫中,就是在政事堂、南衙北衙禁军的军营!”
阿克敦闻言一愣,苦笑道:“大将军您这些日子辛苦了!”
“辛苦说不上,这本来就是我自己选的,多少人想要还得不到呢!我若是连这个都叫苦,那也未免太过矫情了!”王文佐笑道:“我只不过觉得这些日子我太过沉浸其中了,被人牵着鼻子走,这种感觉很糟糕!”
“不错,就是牛马!”王文佐笑道:“这些日子我总是被动的应付,对手却是抓住每一个机会来打击我,这不是牛马是什么?”
“那您要还手了?”阿克敦这一次总算是听懂了,他兴奋的笑道:“让属下为前锋吧!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不急,稍微耐心些!”王文佐笑道:“现在还不是时候,这老儿不是想要玩吗?好。我就陪他玩到底,就看最后他还敢不敢玩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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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文佐宅。
刚回到家中,王文佐正准备召集部下,商议一下搜查刺客的方案,却惊讶的发现已经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李下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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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