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刻回陕州?”王府尹的眉头皱了起来:“好歹你也陪老夫吃完了这‘鲤鱼三吃’再走呀?不然这么大的鱼,老夫一个人怎么吃得完?”
——————————————————————————
太极宫。
“真是活见鬼!”李弘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疲惫将他那种白皙文秀的脸弄得憔悴不堪:“寡人在宫中操劳终日,寡人那位表兄居然闲到天黑后去和商人之妇厮混,结果还被人当街杀了,真是可笑可叹之极!”
殿内的所有人都竭尽所能假装不在现场,这无疑是一种非常聪明的表现,王文佐叹了口气,他不能说实话,但又不想欺骗天子:“陛下,现在还不能确定太子洗马的死于那个妇人有关!”
“还能有什么原因?”李弘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三郎,我知道你这是在顾全母后家的颜面,但不是奸情,谁又会去杀他?母后现在手中已经退居大明宫中,他现在根本就不在风尖浪口上了;而且除了那女人之夫,还有谁会知道武三思会天黑后跑到齐化坊去?若说是碰巧,这也未免太巧了吧?”
“还真就是这么巧!谁叫你妈坏事做太多,结下的仇怨太多,都报应在这个侄儿身上了呢?”王文佐腹诽道,他也没想到几天下来,案情居然发生了如此巨大的转折。在裴居道的催逼下,刑部的官员们迸发出惊人的主观能动性,居然从当时同轿的女子身份上找出了一条线索——那女子不是武三思的妾室,而是长安的一个商人妇,就住在齐化坊;武三思那晚自然也不是送自家爱妾看病,而是乘着人家丈夫不在家,把那女子接出来厮混。那么当天晚上那场凶杀案的最大嫌疑人就呼之欲出了——那女子的丈夫、那位头顶绿油油的商人。整个证据链条都清晰、可信,除了和事实相差十万八千里之外堪称完美。
“那商人眼下下落不明!”裴居道还是那副活死人脸:“刑部的意思是要刊下榜文,悬赏将其捉拿归案,确认当时整个案子的原委!”
“还捉拿归案?”李弘苦笑着摇了摇头:“刑部的官儿们的脑子是怎么长的?他们还嫌皇家的脸面没有丢干净?那武三思是寡人的表兄,母后的亲侄儿,居然去和一个商人之妇私通,天黑了还乘着轿子在长安大街上——,让天下人知道会怎么想?罢了,他们不要脸寡人还要脸呢!”
“那陛下的意思是?”
“就这样吧!”李弘叹了口气:“母后那边就交给寡人去说,让那个女人离开长安,这件事越少些人知道就越好!”
“臣遵旨!”裴居道应了一声,他稍微停顿了一下:“陛下,以臣所见要不将那女子处死最好,毕竟人只要活着,就总是会说话,而且那女子与人通奸,本就犯了律法!”
“罢了!”李弘摆了摆手:“那女子犯了律法,但不至死,更何况若是依照律法,寡人那表兄才是罪魁祸首。岂有不问首犯,去处置从犯的道理?”
裴居道还想说些什么,看到李弘的面色,话到了嘴边便又咽了回去。刑部呈送上来的文书虽然并没符合他的期望,可以当做攻击王文佐的炮弹,但却能拿来斩草除根,给太上皇后的宗族致命一击。说到底,王文佐是功臣武将,自己是勋戚,虽然在争权上有冲突,但说到底争的是能在权力蛋糕上多分一块,是七三分、四六分、五五分,乃至八二分。两个人都没有想过把对方干掉,毕竟两人心里都清楚,就算干掉了对方,自己也不可能全吃下来,天子肯定会再提拔一人上来继续玩这盘游戏,这就是权力的平衡,与其这样,还不如就这么斗而不破耗下去。
而武家就不同了,从某种意义上讲,武三思和裴居道的身份一样,都是外戚,不同之处无非是武三思是太上皇李治那边的外戚,而裴居道是今上李弘的外戚,从生物学上讲,武家和裴家是处于一个生态位的,这种竞争才是最为残酷的。对于裴居道来说,杜绝武家翻身的任何一点希望,吃掉武家留下的所有利益要比和王文佐争斗重要的多。因此当他得到了这份可以往武三思这个死人头上泼脏水的案卷立刻就送了上来,以确保能够将武家弄死。
“还有一件事情!”李弘叹了口气:“许少监!”
“奴婢在!”
“你去一趟武承嗣府上,让其今后要小心做人、谨遵礼法,千万不要再惹来什么麻烦来!寡人母家的亲戚可是不多了!”
“奴婢遵旨!”许虚文应道。
“这武承嗣还真是池鱼之殃!”王文佐站在一旁,心中暗叹,李弘这可不仅仅是传话这么简单,这就已经是一种含蓄的斥责了,通常来说被斥责后的臣子都要闭门谢客,停止各种社交活动,甚至连婚丧嫁娶都要受到限制,违背之人甚至会被处死。一句话,武承嗣等于是啥都没干,就被李弘从长安的政治生活中给踢出去了。
看着许虚文走出殿外,李弘吐出一口长气,他向身后的内侍做了个手势,会意的内侍赶忙送了一块热毛巾上来,李弘用热毛巾擦了擦脸,苦笑道:“还有什么坏消息,说吧,乘寡人现在还没有累垮!”
“剑南道那边有报!”王文佐道:“吐蕃人的活动变得更频繁了,当地的羌胡部落不断有使者来报,说有吐蕃使者前来招诱!”
“三郎的意思是吐蕃人会在剑南道出兵?”李弘问道。
“现在还不能确定!”王文佐道:“也有可能是一种佯动,引诱我们分兵,然后在明年出兵攻打陇右!”
“好吧!”李弘失望的叹了口气:“三郎,你是不是还是主张以静制动?”
“不错!”王文佐慢吞吞的回答:“大唐已经禁不起在陇右再输一次了,我相信裴侍中也是这么想的!”
裴居道冷哼了一声,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陇右不稳,关中震动,宁可剑南遇袭,也决不能分陇右之兵!”
李弘面色发紫,他将手中的毛巾丢到地上,王文佐弯腰将其捡起:“陛下,我知道您很生气,但这是战争。大非川之败后,吐蕃人已经控制了青海,他们可以选择进攻安西、陇右、剑南,加上突厥人的叛乱,而我们只能静静的等待!”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李弘问道。
“等到吐蕃人犯错误,或者漕运打通之后,在陇右有足够的粮食和布匹,来养活二十万可战之兵!”
“二十万?要这么多?”
“不能更少了,钦陵在青海大概能拿出十万人,孙子兵法曰:倍则攻之,二十万人已经是最少的了!”
李弘失望的目光转向裴居道,发现对方偏过头去,显然在这个问题上他与王文佐是一致的。
“那还要多久?”
“不知道!”王文佐道:“陛下您还年轻,不必着急。如果臣的计划成功的话,五年之内运抵关中的漕粮就可以增长到两百万石,那时陇右的兵粮问题应该就可以解决了!”
“五年?还要五年?”李弘长叹了一声:“寡人有些倦了,今天便到这里,都退下吧!”
王文佐躬身行礼,退出殿外,他能够感觉到天子的目光看着自己。不知道为何,他觉得今天的李弘有些异样,好像特别急躁,难道发生了什么不成?他过去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大将军,你今天对陛下这些话也未免太实诚了!”裴居道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方才他和王文佐几乎是同时离开,站在台阶上,脸上是难测的笑容。
“臣子对天子当然要以诚相待,何况这可是军国之事!”
“大将军何必和老夫说这种话!”裴居道笑道:“今个儿还早,要不去外间喝几杯!”
王文佐没有说话,他先前当然能感觉到裴居道对自己的敌意,今天突然这么亲热的相邀,的确有些不一样。
“走吧!权当是卖老夫一个面子!”裴居道扯住王文佐的袖角:“你我之间过去是有几分嫌隙,但并无什么解不开的冤仇,大家坐下来喝杯茶,自然就化解了,岂不为美?”
“也好,那王某就却之不恭了!”王文佐道。
——————————————————
长安南衙。
天色阴沉而压抑,随时都可能下雨,王文佐看了看窗外,随手将支撑木叶的长杆取下,放下窗户。右手边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帛卷书册,左手边炭炉上的陶壶传来扑扑的声响,屋子里满是静谧的气息。
“大将军!”裴居道一边取出杯盏,摆放在自己和王文佐面前:“你我同殿为臣这么久,可像这么亲近还是第一次,说来,老夫还真要谢你,若不是你当初扶立陛下登基,也轮不到老夫当上侍中,主持政事堂为相!”
“侍中无需谢我!”王文佐道:“当时太上皇已经定下您的女儿为太子妃,太子登基之后您女儿就是皇后,无非是早几年晚几年罢了,并无什么区别!”
“这区别可就大了!”裴居道摆好了杯盏茶碗,取了一块茶饼碾碎了放入其中,一边去看陶壶水是否已经沸腾,一边笑道:“太子和登基可是两码事,这么说吧!即便是今日,太上皇也是春秋鼎盛,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轮得到今上?沛王在后面可也还盯着紧呀!”
“沛王?”王文佐皱了皱眉头,他不知道裴居道为何突然提起这个人来:“沛王今年也才十七吧?”
“已经足够立为太子了!”裴居道笑道:“圣心难测呀!而且妇人多爱幼子,您说是不是呢?”
“这些都已经过去了,登基的是陛下,而非沛王!”
只听得一声轻响,陶壶的盖被沸水顶开,发出清脆的声响,裴居道神秘的笑了笑,小心的用戴着鹿皮手套的手提起陶壶的柄,将沸水注入装满茶粉的碗中,空气中顿时弥漫起一阵沁人的香气,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王文佐拿起茶杯,喝了一小口。
“如何?”裴居道笑道。
“我常在军中,分辨不出茶的好坏!”王文佐露出一丝苦笑:“五十文的茶,五十贯的茶,在我喝起来都差不多!”
“呵呵呵!”裴居道笑了起来:“大将军是大丈夫,自然不会在乎这些小节!其实我今日请你来,是有一件事情与你商量!”
“什么事?”
“凭心而论,自从陛下登基以来,老夫与大将军你相处的并不是太愉快,有些支吾。但这些事情现在都不必说了!老夫想要与大将军您促膝而谈,将这天下事分说分说!”
“天下事分说分说?”王文佐笑道:“好,那敢问侍中口中的天下事有什么事?”
“自然是第一等的大事!”裴居道道:“现在已经要到年尾了,从陛下登基算起已经有八个月了,不知老朽算的对不对?”
“侍中算的自然不会错!”王文佐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裴居道,他也不知道这老家伙干嘛和自己在这里打哑谜。
“可是大将军你知道吗?老夫的女儿是陛下登基之后才入宫成亲的,算来也有六个月了,可是腹中还没有一点动静!”
看着裴居道那张毫无表情的老脸,王文佐头一次被震住了,他张大了嘴:“侍中,您的意思是——?”
“要么是老夫的女儿,要么是陛下本人,多半有一方子嗣艰难!”裴居道低声道:“现在来看,多半是陛下一方的问题。”
“为何这么说?”王文佐问道。
“大将军,你看看这个!”裴居道从袖中取出一封书册递给王文佐,王文佐低头一看,上面详细的记录了宫女嫔妃的姓名,以及时间地点。
“大将军,您应该也听说过,自古以来天子有御女者,便有宫人再旁记录,以确保宗亲无误。这便是老夫请人抄录下来的,您可以看看!”
今天早上在APP上看到讣告,七月新番去世了,一直都在一个风卷红旗的群里,也知道他得了癌症,但想现在医学技术进步了,他发现的也早,应该可以挽救过来,但没想到还是走了,真的是太年轻了。
希望大家都身体健康,没病没灾。也希望他能够在另一个世界里,快快乐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