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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永平坊。
“这么说来,你已经决定投入王文佐的幕府之中了?”卢光平问道。
“是的!”卢照邻道:“昨天我去了大将军府上,得蒙其正妻崔氏降尊接待,我将欲入其幕府,为其效力的想法说了。那崔氏虽然没有应允,但表示一定会替我在大将军面前关说,应该是没问题的!”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想来也是托了这点虚名的福,不然事情也不会这么顺利!”
“清河崔氏素来礼法严谨,那崔氏妇人肯亲自见你,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卢光平少有的没有出言嘲讽:“她又不是大将军本人,自然无法当面应允你,但只要她肯开口,她丈夫肯定不会拒绝,更不要说你的文名,王文佐帐内还没有一个好的记室替他处置文稿,起草檄文,这个位置没有谁比你更合适得了!”
听到卢光平这番话,卢照邻原本古板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希望如你所言吧!对了,你要不要和我同去大将军的幕府,以你的才具,大将军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我?”卢光平笑了起来:“也许有一天我也会来,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有一天?什么意思?”卢照邻不解的问道:“十二,你既然也想投入大将军的麾下,为何不早一些,早总比晚好!”
“呵呵!”卢光平笑了两声,却没有回答卢照邻的问题,片刻后才笑道:“有些事情现在还说不明白,不过反正你已经入了那王文佐的幕府,将来我想去的时候也有你替我引荐,又怕什么晚?”
卢照邻见卢光平这般作答,他知道对方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只得叹了口气:“也罢,你有你的主意,我也不勉强你!”
“嗯!”卢光平点了点头,拍了拍卢照邻的肩膀:“由我所见,王文佐这个人虽然外示宽厚,但能成大事者,肯定不止一面。你到了他的幕府之后一定要行事小心,不然不但有所成就,反倒会害了自己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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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州刺史府。
“怀英,这就是你说的四轮马车样车?”伊吉连博德盯着射圃中正灵活的绕过木桩的马车:“嗯,不错,真的很不错,既像两轮马车一样奔走于道路之上,又能装载重物!对了,这车厢里有多少货物?”
“车厢里装的都是陈谷,大概有十二石(唐代一石79公斤左右)上下!”狄仁杰道。
“十二石?好,好,好!”伊吉连博德笑道:“来人,把车厢上的货物搬下来称一下!”
旁人应了一声,将四轮马车上的草袋一一搬下来称重,几分钟后总重量报了上来,总重有十二石出头,伊吉连博德大喜:“怀英,你可是立下大功了,这四轮车只要两匹马拉动,同样用两匹马拉的两轮马车至多也就能装载二石到三石头。一兵一日食按照五升算的话,那一车便可装载二百四十人一日之食,千人之兵配上六十车,便可有半月之食,可大省转运之费呀!”
“府君,这四轮马车还只有一辆,而且制造起来比两轮马车可繁琐多了,造价也昂贵了不少!”狄仁杰小心的给上司打着预防针:“最要紧的是,这四轮马车必须行于平地,若是道路崎岖不平,或者泥泞之地,便易于损坏,必须沿途配有工匠维修,以下官所见,只怕一时间还无法用于军中!”
“无妨!新东西嘛,刚开始都这样!慢慢的就好了,那水轮船一开始不也是这样?”伊吉连博德倒是没太在意狄仁杰的劝解:“怀英,你明天就带上样车去一趟长安,送到大将军府上,也让大将军看看!”
“让下官去长安?”狄仁杰闻言一愣:“这,这样不太好吧!只有一辆样车,而且大将军图纸上的刹车和减震都还没搞出来,这就是个半成品,只怕会惹恼了大将军!”
“这个你不用担心!”伊吉连博德挥了挥手,示意身旁的下属退远些:“怀英呀!反正你是自己人,我也没必要瞒着你了,大将军就要出兵辽东了,我本来也想跟着去,但大将军不允,要我留在继续管好漕运。所以我想让你去大将军麾下,他现在很需要你这样的干才,这四轮马车就是个由头,你明白了吗?”
“大将军要去辽东?”狄仁杰吃了一惊:“当真?那长安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辽东的情况已经很不妙了!”伊吉连博德叹了口气:“陛下已经以沛王为辽东道行军大元帅、安东都护府都督,以大将军为辽东道行军副元帅,安东都护府行军长史、河北道寻访大使、都督松漠、辽东、鸡林、熊津、扶桑诸军事,诏书应该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
“连沛王都要一同出长安?还是遥领?”狄仁杰小心的问道。
“是真的出长安!”
“想不到这次朝廷这么大阵仗,看那这次是真的要毕其功于一役了!”狄仁杰叹道。
自从魏晋南北朝以来,以亲王皇子领边疆大镇在一种政治惯例,毕竟那时候皇权不稳固,皇帝对于边镇武将并不信任,于是任用自己的儿子出镇大州,还可以提高亲王皇子的威望和军事履历。但到了唐代,这种皇子出镇已经变成一种形式了。比如李治在为晋王时就曾经当过并州都督府都督,但实际指挥并州守军的是担任并州都督府长史的李绩,李治本人也在长安,没有去太原。
但以皇子亲王作为兵马大元帅真的出长安领兵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从先例看,李世民、李建成、李元吉三人都曾经出外统领大军,他们都拥有实际的指挥权;而隋灭陈之役中,隋军名义上的最高统帅是后来成为隋炀帝的晋王杨广,当然实际指挥隋军的是担任行军长史的高颍。考虑到沛王李贤的年纪和军事经验,显然这一次他应该是当名义上的统帅,实际的指挥官是王文佐。
“是呀!”伊吉连博德叹了口气:“如果可以的话,我更想跟着大将军出征,建功立业,但既然大将军另有安排,我就想把我最得力的下属派去,替主上分忧解难!”
“属下愧不敢当!”狄仁杰赶忙低下头去。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伊吉连博德笑道:“大将军也听过你的名字,他不会亏待你的。不过建造这四轮马车的匠号我记得是叫高五娘吧?恐怕要迁到范阳去了,这件事情你要处置好了,大将军这人最不喜欢的就是仗势欺人,就算是一介商贾工匠也是如此,不要吝啬钱财!”
“下官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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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州柳城。
与其说是路,不如说是穿过杂草丛的两道车辙。唯一的好处是由于往来的人少,官道上人潮汹涌,而这里只有涓涓细流。
而坏处呢,这路就像蛇一样蜿蜒曲折,有时还能看出荒僻小径的样子,而有时则几乎完全消失在荆棘和草丛中,知道行走者完全放弃希望,才在数里外的土坡上又复出现。王宽讨厌这种状况,附近的地势并不崎岖,低矮的丘陵和大片的草甸交替出现,树林、溪流、谷地点缀其间,溪谷中水流缓慢,两岸长满了大片大片的灌木丛,上面长满了鲜艳的花朵。风景虽然优美,路径却十分狭窄,左拐右弯,让他们的道路与爬行无异。
拖慢速度的是马车,几乎每辆马车都装满了,车轴发出危险的嘎吱声,隆隆的声响,一天里,必须停下十几次,把卡在车辙里的轮子拉出来;要么就是临时增加拉车的牲口,甚至让老人孩子们都下车帮忙,好让其爬上泥泞斜坡。还有一次,在一片浓密的松树林中,一棵合抱粗细的红松被吹倒了,把路挡的严严实实。王宽他们不得不用斧头把那颗大树砍成数截,然后用马将其拉开,这足足花了他们大半天功夫,所以那天等于就这么浪费掉了。
王宽忍不住频频回首,不知强盗们何时追来。到了晚上,一有风吹草动,他便会立刻惊醒,抓紧刀柄和弓弦。事发至今,他们每次扎营一定都会轮流派人值守,但王宽却觉得这未必有用,是的,营地里的人都早已习惯了荒野的生活,勇敢、也能熟练的使用武器,但在这种鬼地方,没有沟壕、没有壁垒,还带着那么多老人女人孩子,一旦被强盗们追上,肯定会乱作一团。他们的武艺和勇气也许能多打一会儿,但最后的失败肯定毋庸置疑。
而他自己唯一能做就是多杀几个强盗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想到这里,他就咬紧了牙关,心中充满了苦涩。
明明一切都很好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王宽在心里问自己。他向四周望去,所有马车上都塞得慢慢当当,上面有成捆的兽皮、成桶的蜂蜜、宝石原石、金沙、各种晾干的珍贵药材,而相比起他们已经舍弃掉的那些,马车上的不过是九牛一毛。
真的,王宽真的无法理解,明明大家都生活的很好,采蜂、采药、伐木、牧猪、牧羊,打鱼,种地、淘金,采矿,所有人都过得很好,原先被高句丽人据为己有的大荒野向所有勇敢的人敞开了自己的胸怀,只要你努力而且幸运,都可以一天比一天过得好。
哪怕你除了一双手什么都没有,你砍几根桦木杆子,扒些桦树皮,做成桦皮船打鱼晾干了去卖,都能攒够钱开荒种地,当上田主。这么幸福而又富有希望的生活仿佛要永远持续下去,直到那天的到来,有人举起了旗帜,说什么要复兴高句丽国,还有人说把唐人赶出去,建立靺鞨人自己的国家。活见鬼,你们不记得高句丽称王的时候,你们是过得什么日子吗?
但不管王宽怎么想,战争还是爆发了,而且随着战争的持续,越来越多的人拿起武器,有人是为了抢掠别人,有的是为了自卫,再后来的事情就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之外。王宽发现昔日那些无孔不入的游商们消失了,自己农庄里堆积如山的腌猪肉、粮食、蜂蜜,兽皮无人收购,而昔日那些友善邻居的靺鞨人、契丹人也变得愈来愈抱有敌意和攻击性。
“这些混账东西灌多了桦树汁,又开始昏头转向了,这时候就需要一个大英雄骑在他们头上,用皮鞭狠狠的抽他们的脊背,抽的他们嗷嗷叫,把那些手上沾血的家伙吊死在路边的树上喂乌鸦,这样剩下的人就清醒了!”这是好朋友阿至罗说的话,可是现在阿至罗到哪里去了呢?他还活着吗?王宽叹了口气。
为了避免被强盗袭击,王宽不得不收拾行装,准备离开自己的田庄,回营州去。看到他的行动,附近的邻居们也纷纷要求同行,这些开拓者们将拿不走的财物埋藏起来,烧掉自己的房屋,带着家人妻小奴仆,向营州而去,那儿是唐军在关外最大的据点,也是进入河北的重要孔道。一路上他们历经艰险,击退了多次零星盗贼的袭击,但听到的消息却越来越糟。
“你听说了吗?”一个中年人提着皮囊走了过来:“高句丽人已经称王了!”
“称王?”王宽皱起了眉头:“不是早就有人称王了吗?”
“不是的,是在平壤称的王,新罗人攻占了平壤,然后册封了高句丽王,好像是叫什么报德王,就是回报新罗人恩德的意思!”
“新罗人的恩德?”王宽笑了起来:“对高句丽新罗人能有什么恩德?哪次大唐出兵征讨高句丽新罗人没插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