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错,真的不错!”金顶紫伞盖下,彦良兴奋的用力拍着座椅的扶手,他向一旁的护良问道:“他比咱们一半的兄弟们强了吧?”
“差不多,这还要看这位的年纪!”护良笑了笑:“毕竟陛下的兄弟们年纪大多数都还不大!”
“这倒是!”彦良点了点头:“不过也挺不容易了,毕竟这弓马之术我们是练惯了的,他过去应该没有专门练过!”
“是呀!这么说您已经选中他了?”护良笑道。
“不错,是叫小野长五郎是吧?等他结束了就传他到这里来,我要见他!”彦良的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
说话间长五郎已经完成了全程,他一共射中了十次靶子,其中有三次是一本,三次二本,四次三本,当他通过终点时,面对的看台上的观众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有几位大胆的女郎甚至解下自己的头巾、手帕,打了结,或者包裹着首饰向他投来,倒是把他弄得颇为窘迫,正当他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的时候,一个锦衣侍从跑了过来:“您便是小野长五郎吗?请随我来,大王要见您!”
“大王要见我?可,可是我的盔甲还是义父临时租来的,我现在要先拿去归还,免得损坏了——”长五郎结结巴巴的答道。
“这个您无需担心!”锦衣侍从笑道:“若是我猜的没错,您未来将是陛下的伙伴,什么盔甲战马,自然由陛下承担!”
“陛下的伙伴?”长五郎被吓住了,那锦衣侍从不由分说,挥了挥手,身后便上来数人将长五郎从马背上拉了下来,整理了一下衣衫,便朝彦良所在的看台走去。
长五郎沿着台阶拾级而上,随着距离紫色伞盖愈来愈近,他只觉得自己的呼吸也愈发急促,他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国司的一个目代(即副手),却一下子被告诉大王要见他,这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你是叫长五郎吧?站起来,走近些,再走近些!”彦良满意的看着眼前的少年,宽厚肩膀上披着皮甲,蓬乱的头发粗硬如铁线,眼睛里流露出惶恐和紧张。
长五郎迟疑的站起身,向前走了两步,想要跪下,却又听到彦良的催促,他这才继续向前,直到距离只有三四步方才停了下来。
“小人拜见大王陛下,惶恐之极!”长五郎低声道。
彦良皱了皱眉头:“名单上说你是奈良的小野长五郎,可你的口音怎么不对?”
“小人本是武藏国人,跟随师傅来难波京。后来发现没钱购买盔甲,师傅就把我以五十贯的价钱卖给了卖清酒的小野屋老板当义子,所以就用这个名字报名了!”长五郎小心的答道。
“五十贯?义子?”听了长五郎的话,彦良不由得笑了起来:“原来是这么回事?这么说来,这位卖清酒的小野屋老板还真是做了一笔好买卖呀!”他从宝座上站起身来,从一旁的侍从手中的托盘上拿起一块紫色的披风,亲手系在长五郎的肩膀上:“那么我的朋友,你是愿意继续当义子还是回去呢?”
“朋友?”长五郎被彦良的动作给吓呆了,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彦良:“您刚刚是说我?”
“不错,就是你!”彦良笑道:“朋友,或者伙伴,这次比赛的优胜者,将会成为我的朋友,与我并肩驰骋,分享国家的财富!”
“可,可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您是大王,是神灵的后裔,我怎么配当您的朋友?”长五郎自惭形秽的低下了头。
“身为王者,我可以让贫者富,让贵者贱,唯有才能和品格无法赐予!”彦良笑道:“如果你愿意对我忠诚,把我当成你的朋友,那你就是我的朋友!”
长五郎的嘴唇哆嗦着,双膝弯曲,却被彦良扶住了,他笑道:“不,朋友之间是不用这样的,记得我刚刚的问题吗?你愿意当那个长野家的义子吗?还是改回旧姓?”
“我原本只是个孤儿,没有姓!”长五郎摇了摇头:“那个酒屋老板对我也还不错,我在他家这些天过得停开心的!”
“我明白了!那你今后就继续用这个名字吧!”彦良笑道。
正当长五郎在紫色伞盖下飞黄腾达的时候,高延年也入场了,他虽然比长五郎还小两岁,矮了大半个头,但就好像生在马背上一样轻捷娴熟,他轻松的驱动坐骑,穿过崎岖的道路,穿过草丛、树林、沟渠、湿软的泥地,弯弓射中一个个靶子,向或近或远的靶子投掷短矛,随着典礼的通报声和晃动的旗帜,看台上爆发出一阵又一阵惊叹声和欢呼声,一下子把彦良的注意力又吸引过去了。
“十二支箭矢,三支投矛全部射中,其中六个一本,五个二本,四个三本!简直不敢相信!”彦良感叹道:“列国的武家中有如此出色的少年豪杰!”
“那一定是延年!”长五郎笑道。
“延年?什么意思?”彦良不解的问道。
“我师傅的儿子,他也参加了这次比试!”长五郎笑道:“他的本事比我还要厉害很多!”
“当真,为何不早说!”彦良笑道:“来人,快把这位带来!”
几分钟后,高延年也登上了高台,他也得到了紫色的披风和大王朋友的称号。“高延年,高延年!”彦良念了两遍少年的名字:“真是巧了,你的名‘延年’和我的名‘彦良’读起来差不多呀!”
“不敢,这是父亲给我起的名字,希望我能够长寿绵延!”高延年答道。
“嗯,我得这个名字也是父亲起的!”彦良看了看高延年,对于眼前这个与自己年纪更接近的少年,他更喜欢几分:“你父亲呢?他现在在哪里?”
“也在奈良,他投入了迹见赤梼的门下!”
“迹见赤梼?呵呵!原来是在他门下,很好!那你今后就住在我的宫内吧!”
“多谢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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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守将军府。
“再来一杯?”贺拔雍问道。
“我不反对!”元骜烈说着递出酒杯,相比起几年前,他的体型宽厚了许多,凸出的肚子正在向酒桶靠拢:“这葡萄酒真不错,真是当中的极品呀?敦煌的?”
“不,登州的!”贺拔雍做了个手势,婢女上前倒酒,除了几个倒酒布菜的婢女,小厅里只有他和元骜烈两人。桌上点着蜡烛,四周一片昏暗。
“说起来真是奇怪,登州酒的味道通常没这么浓厚的。”元骜烈喝了一大口:“真的,你是怎么做到的?我喝过登州的葡萄酒,总是有点涩,没有这么甘美浓郁!”
“这么说你很喜欢了?”贺拔雍笑了笑,他做了个手势,让婢女替元骜烈的酒杯加满:“其实说透了也没什么,我的一个昆仑奴很会调酒,他把送来的登州葡萄酒里掺和一些桑葚酒和苹果酒,然后在酒窖里放三年,拿出来的时候放一点蜂蜜!”
“真的吗?这可是一个了不起的法子呀!”元骜烈又喝了一大口,酒液洒在他外衣的前襟上,显然他已经有些过量了。
贺拔雍捂住嘴,打了个嗝,随着倭国的逐渐安定和贸易的发展,他的财富飞速积累的同时,生活也愈发优裕起来,他的庄园是专门从洛阳请来的名匠建造的,占地近千亩,耗费二十余万贯;而为他主厨乃是来自扬州,素来以善于调制羹汤、面点而闻名,当晚他宴请元骜烈的晚餐包括:光明虾炙、生进二十四气馄饨(花形馅料各异,凡二十四种)同心生结脯、剔蟹细碎卷、冷蛤蜊、水晶龙凤糕(枣米蒸)、玉露团、白龙臛(鳜肉)、金粟平(鱼子)、凤凰胎(杂治鱼白)、逡巡酱、乳酿鱼、丁子香淋脍、葱醋鸡、吴兴连带鲊、蒸彘肩屑、升平炙(治羊鹿舌)、八仙盘(剔鹅作八副)、仙人脔(乳沦鸡)、青凉臛碎(封狸肉夹脂)、箸头春(炙活鹑子)、五生盘(羊、豕、牛、熊、鹿并细治)、格食(羊肉、肠、臓缠豆荚各别)。先后共二十余道菜,而且无论牛羊鱼各有相应的酒水搭配,一顿晚宴足足吃了三个时辰。
“这样的美味,即便长安天子想要日日吃到也不容易呀!”元骜烈拍了拍自己的肚皮,眯着眼睛笑道:“贺拔兄,你这几年的小日子过得可真不错呀!”
“是不错!不过这也是咱们提着脑袋用性命换来的,你说是不是呀?”贺拔雍笑道。
“这倒是!”元骜烈叹了口气:“咱们当初在大将军麾下真是九死一生呀!我还记得当初围攻任存山城,大伙儿竖起木栅沿着山路往上攻,百济人就从山顶上往下抛大石头,那条山路上遍地尸骸,也不知道多少兄弟们粉身碎骨!”
“嗯!”贺拔雍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所以咱们这番富贵也不是白来的,旁人若是指指点点,当初在百济、倭国、辽东苦战时怎么没有他?”
“就是,咱们一心为国,又替大将军和兄弟们守住这份基业,不知道废了多少心思,好好享用点又算的什么!”元骜烈说到这里,已经是愤愤不平:“怎么了,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有人在三郎面前说我们的坏话?难道是沈法僧那小子?”
“不是!”贺拔雍摇了摇头。
“张君岩?”
“不是!”贺拔雍又摇了摇头。
“崔弘度?”元骜烈说到这里,也觉得有些不对:“崔老哥留在长安侍奉天子,他肯定不会说我们的坏话!”
“老元呀!你就别疑神疑鬼得了!”贺拔雍笑道:“这些都是血里火里滚出来的好兄弟,怎么会在三郎面前说咱们这些?三郎也不是那种小气人,他有什么本事别人不知道咱们还不知道,借你几个胆子,你敢和三郎放对?”
“不敢,我哪有那个本事!”元骜烈的头摇的和拨浪鼓一般:“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咱们对三郎真是赤胆忠心!在倭国也是替他守基业的!”
“是呀,咱们是没异心,三郎也是知道咱们这些老兄弟的,以他的气度胸怀,也不是那种刻薄的主。可架不住有些后进之辈,拿咱们当成挡路的绊脚石,想要咱们早点给他让路,那就没法子了!”
“后进之辈?让路?”元骜烈听到这里,酒已经醒了几分,脸色大变:“贺拔,你该不会是说那位吧?这话可不能乱说呀!”
“除了他还有谁?”贺拔雍冷笑了一声:“奶毛还没褪干净,就急着招揽后进,抢着夺权,把咱们这些老家伙不放在眼里了,却不知道他这个王位是怎么来的!”
“咳咳咳!”元骜烈咳嗽了四五声,看了看四周的婢女都离得远,才压低了声音:“贺拔,俗话说疏不间亲,咱们和三郎再怎么亲也亲不过人家父子至亲,再说了,倭国大王是他,咱们不过是臣子,君臣之间本来就弱了三分呀!”
“父子至亲不假,可三郎的儿子可多了去了,他不过是其中之一,还是个没了娘的。三郎的正妻可是姓崔,他不过是个庶子罢了,算得什么?至于啥君臣之分更是笑话,咱们是臣子不假,可是大唐天子的臣子,他算啥,不过是个藩王罢了,如果不是咱们这些年流血流汗,他这个王位早没了。”
“这么说是不假,可人家倭人认这个呀!”元骜烈苦笑了一声:“你忘记当初白马之盟的事情了?当初各国武家立约的是他,而不是咱们。你看他这次,一声令下,各国的武家就应召而来,这个可是了不得呀?说句实话,离了他,不要说你我,就算是三郎也镇不住这倭国!”
“那你说怎么办?”贺拔雍冷笑了一声:“那小儿要你走,你就乖乖的腾位置?”
韦伯看历史书,经常有种感觉,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我写的书也是这样,你看到后来,会发现怎么会又这样,但一想也只能这样,也许这就是人类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