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妾身听说当时你身边还有几个义士拼死护卫,这才挡住了那群刺客,等到了巡夜武侯赶到!你可知道那群义士是什么人?”
“义士?”刘培吉闻言一愣,旋即才明白夫人说的是慕容鹉派来送自己回家的护卫,他稍一犹豫,还是决定先瞒着对方为上,否则要解释的东西也就太多了。
“我也不是太清楚!”刘培吉含糊的答道:“当时情况太混乱了,我中箭后整个人就是晕头转向,哪里认得出什么刺客义士?”
“分不清楚?”刘夫人奇道:“可我听人说那些义士当时就把你护在当中呀,你怎么会不知道?”还没等她继续追问,刘培吉已经大声呻吟呼痛起来,刘夫人无奈只得做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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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后院花园的橡树下,护良一边吃早餐一边看自己的猎鹰在整理羽毛。由于王文佐的影响,只要天气条件允许的话,护良很喜欢在花园里露天用餐,享受新鲜空气、鲜花、果树和小动物。他已经习惯了长安这种宏伟的都市的生活,相比起在难波京,长安的生活要舒适多彩的多。除去侍卫天子之外,还有各色各样的宴会、狩猎、游玩、出行、经会,相比起当初在倭国海岛上充实到倒头就睡的学生生活,简直是恍若隔世。
但这样的生活就是自己想要的吗?护良不知道,他依旧和彦良和其他兄弟们保持着联系,在信中他能够看到留在岛上的兄弟们还在受着那种斯巴达式的教育,而已经离开岛屿,被认为已经成年独立的兄弟们则过着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另外一种生活,他们或者被给予一条海船,参与某次探险巡航;或者被给予一支小军队,去征讨一伙盗匪或者蛮夷;或者被委任为一个移民点的指挥官,带着几百移民建立一个村落,或者被派到某个县城去担任长官。即便是早已称王的彦良,也是忙的不可开交,如果不是比其他兄弟更忙的话!引用在信中的原文:自己已经被政事的海洋淹没了,每天只有在躺上床的时候才能喘几口气,就好像一个濒临溺水的人,强自探出水面喘口气,而天一亮就又得投入无尽的工作中。
相比起兄弟们的生活,护良在长安的生活是惬意而又舒适的,但他也清楚,父亲这么做不是无缘无故的。他在长安待得时间越久,与天子了解的越深,就越是明白天子实际地位的虚弱,这和天子表面上的显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是的,天子手中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他能让人生、让人死;举之使人上天,抑之使人入地;但是如何正确使用权力的能力不会与生俱来,天子手中的至高无上的权力实际上也是一柄双刃剑,做对了固然好,做错了危害也是最大,所以天子可能是这世上对帝国最大的威胁了,前朝的炀帝就是最好的例子,若非是他的肆意妄为,前朝怎么看也不像是会二代而亡的样子。
所以王文佐才以一种近乎折磨的方式培养着自己的下一代们,迫使他们尽可能快的成长。在往来的信笺中,护良也能明显的感觉到兄弟们的成长,原有的稚嫩和柔弱被飞速的打磨掉,取而代之的是坚韧和老练,而自己却在长安的富贵乡里日日享受,这样下去自己岂不是要被兄弟们抛在身后了?还是说从自己被留在长安的那一天起,自己就已经被父亲舍弃了?想到这里,护良不禁叹了口气。
“郎君,宫里有旨意!”随从的声音打断了护良的思绪。他赶忙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衫,飞快的向堂屋走去。只见内侍省的刘少监正坐在椅子上,护良正要上前见礼,刘少监便站起身来,道:“有诏!”
“臣护良受诏!”护良赶忙跪了下去。
“天子有口诏:暂停汝在千牛卫的差使,在家中静养,若无他事,莫要出门!”
“臣遵旨,万岁万岁万万岁!”护良莫名其妙的磕了三个头,刘少监传罢了旨,原本面上的威严便迅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温和的笑容:“公子,诏已经传完了,你快起来吧!”
“刘少监!天子这是什么意思?”护良不解的问道:“莫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情?天子责令我闭门思过?”
“呵呵!”刘少监笑了两声,面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公子,天子这是为你好呢!你知道吗?昨晚户部侍郎刘培吉在坊门口被人刺杀了,身中两箭,现在还躺在家里,生死不知呢!”
“户部侍郎刘培吉?”护良念叨了一遍,脸色大变:“难道是那位?”
“不错,不是他还有谁?”刘少监笑道:“所以公子你明白了吧?现在风声不是太好,很多人都说这件事情与令尊有关,所以天子才这么做,也是为了让您少点麻烦!”
“那,那圣上会不会真的以为——”护良急道。
“这怎么可能呢?公子您多虑了!”刘少监笑了起来,声音就好像公鸭子一般:“陛下与令尊是何等关系,怎么会被一点外间的谣言影响?现在幕后的真凶没有确定之前,天子是不会做出什么决定的。天子让您在家中静养,也是不希望您在这个多事之秋遇到什么变故,不然有个万一,天子在令尊面前也有点不好看呀!”
“嗯!”护良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请代我禀告天子陛下,臣定当谨遵圣旨,在家中静养!”
送走了刘少监,护良回到后院,他脸上的笑容飞速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忧虑和恐惧,是的,不管他受过多么严厉的教育和培养,但归根结底他还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放在现代社会这个年纪还是个初三或者高一学生,但他现在却要独自面对如此严酷的问题——生存还是死亡。
是的,他相信刘少监说的有一半是真话——天子让自己留在家中是为了保护自己,但另一半就未必了,刘培吉的被刺杀如果真的与父亲有关,那天子会如何对待自己就谁也不知道了。至于护良,他只知道自己是王文佐的儿子。
“来人!”
“属下在,公子有何吩咐?”一名随从应道。
“如果我要逃回河北的话,你有什么建议?”
“逃回河北?”那随从闻言一愣,旋即道:“公子,属下不建议您这么做。不过如果您要这么做的话,属下建议您先和慕容鹉将军联络一下!”
“慕容鹉?”护良点了点头:“好,我明白了,我写一封信,你替我送到慕容鹉府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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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鹉府。
“原来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慕容鹉放下手中的信笺,对那随从道:“我就不写回信了,省的留下痕迹,你回去后转告公子。就说刘培吉被刺一事与大将军无关,请他在家中静养数日,一切就会真相大白!记住了吗?”
“刘培吉被刺一事与大将军无关,请公子在家中静养数日,一切就会真相大白!”那随从重复道。
“很好,就这么说,快回去吧!”慕容鹉道。
护良的随从离开之后,慕容鹉站起身来,走到窗口向外看去。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从一开始,大将军和天子都被卷进来一个铺天盖地的阴谋之中,一群隐藏在黑暗中的密谋者们试图在大将军和天子之间挑起一场新的战争。而这次被刺杀的是刘培吉不过是因为恰巧他被推上了风尖浪口,最容易被认为是王文佐下的手罢了。如果自己猜的没错的话,那伙人应该不会到此为止,他们会继续搞下去,直到战争爆发为止,那他们的下一个目标是谁呢?
慕容鹉飞快的回到几案旁,飞快的写完书信,大声道:“来人,把这封信以最快的速度送往范阳,交给大将军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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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阳,大将军府。
“很好,很不错!”王文佐把玩着手中的簇光发亮的金属零件:“这是你们用我说的车床打制出来的?”
“正是!”高文在下首磕了个头:“上次大将军送来的车床,我家女主人在家中试用了,果然好用的很,用来制作各种五金器件,比过去的办法省力数十倍。便照着又打制了二三十台,在家中用了。这次大将军宣榜说要让百工打制齿轮,不但要精巧,而且对工价还有要求,我家女主人就让家中工匠试着用车床制造,这便是用车床制造出来的,虽然无法与最精巧的工匠打制的相比,但比起寻常工匠来,那就强多了!”
“那成本多少呢?”王文佐放下手中的齿轮,问道。
“成本?”高文愣住了,他一时间还没有理解王文佐口中冒出的这个新词汇的含义。
“嗯!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我想买,一个这样的齿轮要多少钱?”王文佐问道。
“大将军要?”高文愣住了,旋即笑道:“您要的话,我等哪里敢收钱,只当是孝敬大将军便是了!”
“孝敬?”王文佐笑了起来:“只怕你们孝敬不起,这么说吧!我第一批打算要各种大小的齿轮大概三万个,未来每年还会增加采购量?你当真要孝敬我?”
“三万个?”高文的嘴巴合不拢了:“您要这么多?您要拿来做什么?”
“这齿轮用得到的地方可多了去了,船上、车辆、矿山起重、盖房子什么都用得上,哦,还有这车床里也是离不开。当然,现在最需要的这玩意的是风车!我打算在来年建造四五千具风车,你算算光是这么多风车就要多少齿轮?”
“四五千具风车?您要这么多风车干嘛?河北也没这么多谷子要碾吧?”
“你以为这风车只能用来碾谷子吗?”王文佐笑了笑:“高文,你在范阳也等了我些时日了,应该听说我前些日子在哪儿吧?”
“是的!”高文老老实实的答道:“小人听说大将军好像去沧州巡视了!”
“嗯,不错,我是去沧州了!那你知道我去干什么了吗?”王文佐问道。
“听说好像是关于盐的事情!”
“没错,就是盐的事情!我打算在沧州沿海建立几百个大小盐场,争取每年可以出产五万石盐!不光满足河北一地,争取还能供应海东、河南等地!这晒盐里,最辛苦的活计就是挑盐水,盐丁必须在烈日下,挑着一桶桶海水洒在海滩的盐田上,然后晾晒出盐卤来,然后刮出盐卤,精制成食盐。而如果有了风车,就可以用风力将海水提到水渠,然后用阀门让其流入盐田,可以大大的省去人力。我这些天在沧州,就是勘探当地的地形,准备开辟盐田,修建风车之用。现在你知道我为何要这么多齿轮了吧?”
“原来是这样,多谢大将军提点!”
“所以你明白我为何问你这齿轮的成本了吧,若是为了我一人享乐,找你们要孝敬便够了。但我要的是能千千百百能改变河北,乃至整个天下的器具,难道也能找你们孝敬?便是你们愿意,也支撑不住。那时候我再去找谁?所以你回去后与五娘好好商量,把齿轮厂的事情好好准备一下,早一点把价钱报上来。工厂就开在范阳即可,这里有煤有铁,运输也方便,争取今年就在范阳开工,明年沧州就能用上你们生产的齿轮!”
“小人遵命,此番回去就和女主人商量,劝说她把工坊迁到范阳来!”
高文退下之后,王文佐长出了一口气,起身扭了扭脖子腰身。在旁人的眼里,他已经是功成名就,正是应当好好享受的时候。而在王文佐眼里,这只不过是刚刚开始。就如同伟人所说的:“我们不但善于破坏一个旧世界,我们还将善于建设一个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