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击者们现在才发现已经落入圈套,他们停下脚步惊惶的互相喊着名字,茫然的向四周寻找箭矢的来路。而则对于须陀来说再棒也不过了,他现在无需寻找目标,只需拉弓放箭,他从距离自己最近的目标开始,先射倒一个拿着双手斧的汉子,他旁边的同伴蹲下去想要看伤势如何,须陀一箭正中他大腿,该死的!我射偏了!不过这家伙也已经失去战斗力了!须陀心想。
此时终于有人发现须陀了,他指着须陀隐藏的大石头大声叫喊,似乎是在召唤同伴一起围攻,须陀冷静的射穿了叫喊者的肩膀,其余的人顿时犹豫了起来。这时那两个先前假装逃走的随从也杀了回来,伏击者们薄弱的战斗欲顿时崩溃了,纷纷四散逃走。
“公子,我们赶快先回船上去吧!”年纪较大的随从道:“这岛上荒无人烟,只要公子把船掌握在手,这些跳梁小丑就玩不出什么花样!”
“不忙!”须陀走到那个刚刚被自己射穿了肩膀的家伙身旁,沉声问道:“谁让你们来害我的?”
“我,我——”那汉子此时早已丧胆,哆哆嗦嗦的连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年长随从喝道:“你们的首领是哪个?”
“就,就在那边!”那汉子终于缓过劲来,指着不远处的一具尸体道:“都,都是他带着我们干的,我啥都不知道!”
“这厮还能走路!”年长随从低声道:“时间不早了,继续拖下去只怕夜长梦多,不如将其带回船上,细细审问!”
须陀点了点头,那随从便随便从地上的尸体身上扯下几块破布,把那个肩膀受伤的家伙随便包扎了下,就反绑了双手,一同往船只停泊处而去。待到他们回到船上,天色已经将黑了。
“什么,有人在岸上暗中埋伏公子?”何五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
“我们回来的路上,遇上了这伙贼子,若非公子神勇,我等只怕已经没命了!”年长随从道:“船长,船上应该还有这伙人的余党,一定要严加拷问,一一拿下!”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何五已经是满头大汗,他当然知道如果须陀在自己的船上有个闪失,自己肯定是逃不了干系,他立刻下令先派人看紧武器库,然后严加拷问那俘虏,不一会儿便得出了结果,一共有二十二人参与了这场密谋,二十二人中有十八人都是当初在沧州港上船的囚犯,其余四人是船上的水手,是在船上被这伙人拉拢过去的。
“属下该死,属下该死!”何五跪在地上,脸色铁青:“船上发生了这等大事,属下竟然一无所知,还请公子责罚!”
“罢了,这也不能怪你!”须陀道:“你前些日子摔伤了,躺在床上动都动不了,能管的了什么?而且就算你没受伤,也会为了抵御风暴的事情累的精疲力竭,也不会有精力防备这些!”
“多谢公子!”何五见须陀没有追究自己,松了口气:“这些狗东西,竟然敢对公子的千金之躯下手,属下以为应当要严惩不贷!”
须陀摆了摆手:“船上的法度已经够严了,人至多不过一死,不可能死两次,还能怎么严惩?时间不早了,让大伙儿各自歇息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天亮之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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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青鱼号随着海浪轻轻的起伏。须陀站在艉楼上,凝视着远处的海面,月光映照在海上,恬静而又安宁,谁也想不到就在不久之前,这里刚刚发生过一次急促的厮杀。
“公子!”
“道长!”须陀转过身来:“你也没睡呀!”
“我年纪大了,每晚也就两个时辰就足够了,再多就睡不着了!”崇景笑道:“你是还在为白天的事情烦恼?”
“嗯!”须陀点了点头:“道长,我着实不明白,元宝为何要这么做。”
“呵呵呵!”崇景笑了起来:“其实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公子你也用不着为了这些烦恼,把眼下的事情做好才是正经!”
“嗯!”须陀点了点头:“道长,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处置这些人?”
“长上之前,露刃者死!那些设伏暗害公子之人肯定是要死的!”
“嗯,那其他人呢?”须陀问道。
“那就丢在这个荒岛上吧!”崇景道:“反正我们也不可能在岛上耽搁太长时间!”
“也好!”须陀点了点头:“时间很紧迫,每一天都在变得更冷,我们修补好船只立刻离开!赶往镇北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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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阳,大将军府。
“大将军,这是须陀公子的来信,从镇北堡发来的!”卢照邻道。
“哦!他已经安全抵达镇北堡了?”王文佐高兴的接过信笺,将其拆开,只见上面是须陀熟悉的工整字迹:
“父亲大人,孩儿很幸运,当我们抵达镇北堡的时候,发现先前在途中被海风吹散的那条船竟然已经提前抵达了,这就是说,从沧州出海时的四条船虽然途中遭遇了一些波折,但全部安全抵达了镇北堡,这说明神佛庇佑着孩儿,孩儿一定能找到我们脚下那片土地的尽头,发现父亲您口中的那个新世界!
在没有来到这里之前,孩儿以为镇北堡是一个极为荒凉、终年风雪、居民困苦不堪的地方。可是当孩儿抵达后,发现并非如此。不错,这里的确很荒凉、天气也很寒冷,才九月份就开始下雪了,但这里的居民过得其实还不错,至少他们的食物很丰富,各种生活所需的物资,除了盐、铁、布之外,他们都很充足,甚至比大部分河北的百姓过得要好。这并不是孩儿在胡说,您知道镇北堡位于一条大河的入海口,每年秋天,就会有许多许多的大鱼逆流而上,当地的居民可以轻而易举的捕捉到大量的鱼,晾晒干作为食物储备。
我亲眼看到居民家中地窖里存放的大量的鱼干,甚至有的人把鱼干放在屋外一层层叠放起来,就好像柴火堆一样,由于这里冬天的酷寒天气,无需担心鱼干会腐坏。不过这样也有一个坏处,室外的鱼干可能会引来熊,有的熊在冬眠间隙可能会四出觅食。除了鱼干之外还有大量的浆果干、蕨菜干和干蘑菇,听当地的居民说,每年秋天的时候,森林里这些东西要多少有多少,只要勤快,只要七八天功夫,就能把他们的地窖塞满,唯一的问题就是有没有足够多的晴天把这些收获晒干。除此之外,他们还可以和河流两岸的蛮子交易,用一点盐、一把铁刀就能换一大口袋蜂蜜、熊皮、琥珀、甚至女人。
真的,我相信如果河北的百姓们能亲眼看到镇北堡的居民过得日子,他们都会想办法迁徙过来的。吃的很饱很好,大量的鱼、蘑菇、野猪肉、蔬菜、少量的谷物,用父亲您的话说,他们吃的很健康!用不着一年到头干不完的农活,几乎没有租税,也没有什么劳役。一年有半年时间可以舒舒服服的躺在火盆旁,如果机灵点,就能通过贸易赚到钱,给自己娶个蛮子媳妇,生一堆小崽子养猪、抓鱼养活自己,然后自己就能抱着蜂蜜酒和桦树汁躺在树下喝的醉醺醺了。我这次从河北送去的囚犯们亲眼看到本地人的生活后,都表示愿意留下来,甚至还有人请船上的文书替他们写信带回去把这里的情况告诉家里人。
如果要说镇北堡的问题,那就是人太少了;没人砍树、没人开垦、没人修建新码头、没人建设砖窑。真的,这里最缺的就是人,如果镇北堡的人口增加一倍,那就能变成一个很好的捕鲸码头,我附近的海面看到许多鲸鱼。如果这里有足够的人手箍木桶、修船、打铁、制绳的话,镇北堡每年就能产出一万桶鲸脂,让全大唐的读书人都能用上上好的蜡烛。这你将成为一个繁荣的城镇,足以支持我们的船队继续向北航行。而这一切必须建立在能吸引到三千名青年男子居民,必须让河北、让大唐的百姓知道这里的情况,让他们知道这里虽然寒冷,但是来了就能发财,就能过上在故乡永远过不上的生活。”
“须陀这小子,也算有点长进了!”王文佐看到这里,嘴角微微上翘,露出得意的笑容来,这让一旁的卢照邻微微一楞,他已经很久没有从王文佐脸上看到这种温暖得意的笑容了,小心的问道:“须陀公子他在镇北堡都还安好?”
“这小子干得不错!”王文佐笑的很大声:“要在镇北堡过冬,明年开春才继续北上!小家伙有长进,你看看!”
他就像后世那些拿着儿子高分试卷的父亲那样,向卢照邻炫耀道。
“哦哦!”卢照邻接过信笺,一边看着信,一边小心的用眼角余光看着王文佐的脸色。
“怎么样?”王文佐笑道:“别人都说那儿是冰天雪地,啥都没有,这小子却能看到这么多好东西,就和我当初去百济去倭国一样,这点随我!”
“须陀是大将军的儿子,自然行事与大将军一般!”卢照邻赶忙道。
“呵呵!”王文佐笑道:“我知道你们很多人都想着我带兵向南、向西,最好是打下长安当皇帝。觉得我在河北这里窝着河北往海东花钱是浪费时间。你们有没有想过,自古以来除了两汉之外,没有一个王朝能超过三百年的。我王文佐就算真的如你们说的那样,当上皇帝又如何?下面一两代可能还过得去,再往后面就是一个个‘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废物坐在宝座上,靡费天下百姓的血汗,供一己之享乐,以功名利禄为饵,引得天下英才豪杰为其驱策。多则三百年,少则两百年,所有的荣华功业都付之一炬,化为一片飞烟,长安洛阳这等神都到头来也不过是彼黍离离,升之,你觉得这样就很好吗?”
听到王文佐这番离经叛道的话,卢照邻觉得脑子里就好像一个巨大的陶轮,飞速的旋转起来,乾坤颠倒,天翻地覆。他熟读史书,当然知道王文佐说的不错,可一家一姓能有三百年天下难道还不够吗?难道据神器,执天命还不够吗?一时间他竟然觉得自己愈发看不透眼前这个男人了。
“那属下敢问大将军想要的是什么?”
“自然是为千秋万代计,不光是为了子子孙孙,还有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王文佐道。
“千秋万代?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卢照邻问道。
“嗯,若是只为了我一己儿女,登基为帝也算得上不错的选择,虽然数百年后改朝换代天家儿女多半是逃不过那一刀,但毕竟数百年繁衍下来,枝繁叶茂,近枝子孙逃不过,远枝子孙多半是无碍的。反正在我这个先祖眼里,近枝远枝都是一样。但若是能发现一片有两三个大唐,更加富庶,肥沃的土地,让大唐的百姓迁徙过去,虽然他们可能会自立为一国,但即便数百年后,大唐气数将尽,亦有远方之土继承气运,再起一枝,不至于断绝!”
“大将军原来有如此宏愿!”卢照邻叹息道:“难怪对须陀公子这般喜爱!”
“不错,彦良、护良、元宝他们都是好孩子,但他们都是在碗里抢食吃的,唯有须陀这孩子是在碗外面捞饭吃的。存量再多也是存量,增量再少也是增量,我自然对须陀看的更重些!”
待到卢照邻离开王文佐书房后,他的耳边依旧回响着王文佐的声音,显然,须陀已经在这场竞赛中抢了先手,而在此之前,所有人都认为应该是盛公子或者彦良占优势的,甚至也有认为护良的,但没人想到须陀这个已经乘船出海的公子,大多数人认为这代表他已经出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