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皇后的肚子争气,生下个男孩!
王文佐暗自祈祷,整个帝国的安危系于一个女人的肚皮,这听上去何其荒谬?但事实就是这样,“今一兔走,百人逐之,非一兔足为百人分也,由未定。由未定,尧且屈力,而况众人乎!积兔在市,行者不顾。非不欲兔也,分已定矣。分已定,人虽鄙不争。”虽然把国家当成一家一姓的私产一样传承听起来很荒谬,但总比再来一次八王之乱打成一片白地的好。但问题是谁也没法控制皇后能否生下儿子,智者必须做好万一的准备。
皇位继承问题虽然头疼,但又不得不考虑。如果皇后没有生下儿子,那么最有力的继承者就是他的三个弟弟:沛王李贤、英王李显,相王李旦,以弟继兄,至少出任监国是名正言顺的,而从监国到大位也就是一步之遥了。但皇后肯定反对,这三人中任何一人继位都意味着她将被挤出权力中枢。那还有别的选择吗?对了,天子好像已经有儿子了,对,就是那个婢女,理论上那个庶长子才是第一顺位继承人,若是天子退位为太上皇,让位于他,那就万事大吉!
王文佐想到这里,精神一振,他拉了一下窗户旁的细索,外间传来一阵铃铛声。
“主上有何吩咐?”王朴出现在马车窗口。
“你立刻派人告诉慕容鹉,让他想办法查一下先帝那个庶长子现在在哪里?情况如何?若有消息,立刻禀告我!”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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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许才人死了,被皇后杀得?就是在护良大婚那天深夜?鄱阳王也被皇后带走了,看押在皇后寝宫?”
当天傍晚,慕容鹉就神色匆匆的来到王文佐住处,亲自向其汇报。王文佐不禁无语,虽然他可以理解皇后这么干的动机,甚至还对其行事的果决有点钦佩,但“杀其母而囚其子”,这么干未免有点太拟人了吧?
“大将军!”慕容鹉双手呈上一只绣花香包:“您看——”
“这是什么?”王文佐问道。
“当初裴居道联合沛王欲行不轨,这位许才人和鄱阳王也被囚禁。微臣入宫晋见,这绣花香囊便是许才人赐给末将的,想必是其要紧之物,多半鄱阳王也认得!”慕容鹉道。
“哦!”王文佐意味深长的看了慕容鹉一眼:“你有什么打算,直说!”
“末将以为,皇后这么做无非是为了后手,如果她生下了一个男孩,那鄱阳王自然就没有什么用了;可如果她生下一个女儿,那鄱阳王就是天子留下的唯一儿子,她以皇后之尊,带子登基,那就是名正言顺。”
“那她为何要杀许才人呢?”王文佐问道:“依照礼法,虽然许才人是鄱阳王的生母,但皇后才是礼法上的母亲,只要天子没有废后,那鄱阳王与皇后就是母子之亲,鄱阳王登基之后是皇太后的还是皇后而非许才人!”
“这个——”慕容鹉不禁语塞,他思忖了片刻后答道:“属下也不知道皇后为何这么做,不过当初属下晋见许才人时,虽然她身居陋室之中,但气度俨然,令人敬畏,实在不像只是一个才人。也许正是因为这个,皇后才杀了她吧?”
王文佐听了,沉默了好一会儿:“好吧,也许是你说的这个原因,但这依旧不是皇后下手杀人的理由,毕竟鄱阳王现在应该有四五岁了吧?这个年纪肯定能记住母亲的样子,假如真的是他登基为帝,等他长大后难道不会为其生母报仇?”
“主上说的是!”慕容鹉道:“属下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们毕竟不在宫中,并不知道详情,而且鄱阳王就算登基,能够亲政也是十几年以后得事情了,也许皇后没有想那么远呢!”
“你这么说倒也有道理!”王文佐点了点头:“你这件事情做的不错,你收买一两个皇后身边的人,最好是能接触到鄱阳王的,以备不时之需!”
“属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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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人举报说沛王图谋不轨?”王文佐按住自己的太阳穴:“算上前天那次,这已经是本月第五次了吧?”
“是的!”卢照邻苦笑道:“不过这也是没办法,谁叫这个时候沛王身处嫌疑之地呢?”
“那也不能无凭无据的胡说呀?”王文佐怒道:“什么暗结宾客,阴蓄兵甲,以为将兴不轨之事,若不处置,只恐有不忍言之事——,拜托,沛王他真想造反不是因为结交宾客,蓄积兵甲,而是因为去勾搭南北衙的禁军,或者逃出长安去。在我的精兵面前临时募集的宾客顶屁用,李贤他是跟着我去过河北的,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路?”
“是,是!”卢照邻赶忙道:“那属下立刻去处置诬告之人?”
“抽几鞭子赶出去就是了!”王文佐摆了摆手。
“是,是!”
王文佐懊恼的按住脑门,他现在算是明白古代史书中为啥对鼓励出首举报那么鄙夷不屑了,这玩意实在是太过好用,也太过后患无穷了。自己这三头上台还没几天,四方八方而来的举报信就快把通政司衙门给压垮了,其中大部分与政变和阴谋相关。被举报的对象全都是曾经得罪过自己、张文瓘、李元嘉的,还有在政治上对自己三人和皇后可能有威胁的,显然那些举报者多半是想要乘着这个机会博取富贵。
简单的来说,如果王文佐想要借机报私仇,铲除政敌,那就是瞌睡碰到热枕头,连理由都不用自己想了。但问题是这种事情不能开头,只要一开头就很难收的住,你抓了人就要审问,那些酷吏就会无所不用其极的用刑来,而三木之下何求不得?受刑者很快就不会想逃脱罪责,而是想尽快去死好摆脱痛苦,就会想办法说出酷吏希望他们说出来的事情,其结果必然是株连、是扩大化。就一定会超出开始者的控制,最后弄得一地鸡毛,毕竟就算是武则天,一开始也不想连自己儿子都弄得半死不活吧?
但王文佐又不敢完全不理会这些告密者,毕竟政变阴谋不一定有,但对自己、韩王、张文瓘三人的不满情绪这是肯定有的。如果自己完全不理会告密者,名声是好听了,那也等于把自己眼睛和耳朵都堵上了,尔朱荣是啥下场?论武功,自己恐怕还比不过那位天柱大将军呢!
于是王文佐只能让卢照邻先粗筛一遍,把那些太离谱的,被举报对象身份一般的给剔除掉,只把那些听起来比较真实的,被举报者身份也比较重要的举报信交给自己,但即便是这样,数量也让王文佐不禁瞠目结舌,如果这些举报信有一半属实的话,朝中百官基本就没剩下几个活口了。
“我必须做点什么!”王文佐道:“改变这种局面!”
“什么意思?”卢照邻问道:“您是说对沛王他们——”
“不,不!”王文佐摇了摇头:“鲜血只会带来更多鲜血,这玩意不能开头,绝对不能!”王文佐的语气坚定。他思忖了片刻,问道:“皇后,皇后如何?”
“皇后?”卢照邻不解的问道。
“我是问皇后的名声,在民间!”王文佐问道:“比起我们几个!”
“这个——”卢照邻露出一丝苦笑:“皇后的名声还不错,很多人说她被您欺瞒了,有的人甚至说皇后被软禁在宫中,已经无法和外界交通,有的人甚至号召救出皇后来——”看到王文佐的脸色,卢照龄赶忙识趣的停住了:“主上,这只是属下的一面之词,您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不,升之,我只是担心!”王文佐冷声道。
“担心什么?皇后不是和主上一边的吗?”卢照龄不解的问道。
“皇后现在的确和我们一边,但那只是现在!”王文佐冷声道:“现在她需要我来稳固大位,可等她生下男孩,大位稳固了之后,而我的名声又这么臭,她会不会顺势把我干掉,收买民心呢?”
“啊!”卢照龄已经是面色大变:“那主上我们应该怎么做?先下手为强?”
“不!”王文佐摆了摆手:“她还怀有陛下的骨肉,先等到孩子落地了再说吧!”
“是,是!”卢照龄连连点头:“属下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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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兵马使府。
马蹄落下,砂石四溅,李敬业气喘吁吁的跳下马,满身都是鞣制皮革和血腥的味道,他粗着嗓门大声喊道:“仔细点,把后面马车上的猎物收拾好,别把皮子弄坏了!”
“郎君!长安有急信至!”骆宾王应了上来,神色凝重。
“长安?”李敬业从好友身上嗅到了不详的气息,他将缰绳和马鞭丢给随从:“走,去书房说话!”
书房。
“陛下于婚宴上突发风疾,皇后有孕在身,以朝政委以王文佐,张文瓘,李元嘉三人!”
一名婢女用一把象牙梳子小心的打理着李敬业的胡须,然后涂抹香膏,涂抹均匀,让其又光亮又香气四溢。徐敬业将信笺丢到一旁:“骆兄,你怎么看?”
“这应该不是王文佐等人下毒!”骆宾王答道。
“哦?为何?”李敬业一边享受着婢女的侍奉,一边问道。
“依照信中说的,天子风疾突然发作乃是在护良公子与长公主的婚宴上,众目睽睽之下发生这等事,根本没法控制接下来的情况,隔绝中外。说白了,下毒之人的目的也就是为了在天子倒下后获利,像这样的根本毫无意义!”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李敬业叹了口气:“而且先帝原本就有风疾,今上在,为太子时身体就不是太好,只能说王文佐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天子的病早不发,晚不发,偏偏等在他儿子的婚宴上发。”
“我倒是觉得这对于王文佐来说未必是啥好事!”骆宾王笑道。
“哦?天子不能理事,皇后现在是个孕妇,张文瓘和李元嘉两人都是土埋脖子的年纪了,中枢大权往他怀里跳这还不是好事?”
“自古以来取天下要么由难而易,要么由易而难,始终易或者始终难那却是没有的。王文佐此番取权甚易,但守之则难。天子眼下风疾,皇后未来所生是男是女还不一定,沛王等人岂会坐以待毙?照我看,长安城中眼下当然是风雨飘摇!”
“嗯,可就算如骆兄说的那样,与远在蜀中的我等又有何关系?”李敬业苦笑道。
“郎君,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则生,这个道理您总明白吧?若是您现在在长安,以父祖之威名,必然会被卷入其中,难以自全。还不如现在身处完全之地,手握重兵,以待时机的好。”
“你说的也有道理!”李敬业点了点头:“不过王文佐在蜀中也颇有支党,护良便是凭此险些夺我大功,骆兄以为眼下当如何行事?”
“蜀中郎君可以潜夺之,多为善事,结交豪杰,以待时机。至于长安那边,接下来肯定会有不少书信往来,拉拢郎君的,郎君须得小心行事,不可授人以柄,被卷入其中。”
“这个我明白。”李敬业叹道:“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世事无常,也不知道天子这病还好不好得了。”
“天子的病就算能够痊愈了,等待他的肯定也不是昔日的天下了!”骆宾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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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太极宫,皇后寝殿。
“皇后陛下,您要注意歇息,不能太操劳了,不然对腹中胎儿不好!”御医在诊断了皇后后的脉象后劝道。
“嗯,我知道了!”皇后点了点头,示意御医退下,她对一旁的王少监招了招手:“鄱阳王如何了?”
“刚刚吃了东西,已经睡了!”王少监低声道。
“还哭着要娘吗?”皇后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