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我问你,越州银库守备森严,陌生人想要进入外围都是一件难事,你是如何将人送入越州银库的库房之中的?!”
“人想进入库房,当然不容易,但是银子进入库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狄知远闻言想到了越州银库定制的银箱,但是那箱子的大小根本不可能装下人啊!
何况挖掘地道还需要各种工具。
“狄大人不是江湖重要,自然不知道江湖上的各种鸡鸣狗盗之辈的技能。江湖中有盗墓之辈,精通缩骨、掘地之法!”
王立解释说道,“这些人能用神奇的缩骨之法,将身子缩小如孩童一般。即便是那两尺有余的银箱子之中也可装下人。”
狄知远随即想到了账目之上少了的一万两库银。
越州银库的制式银箱,一只可装库银五千两。
一万两的库银正好是两只制式银箱。
“所以,越州银库之中遗失的一万两,就是为了将两个盗墓贼送入越州银库之中?”
没错,这二人是公子从江湖上招募的高手,并在他们身上种下了一种奇毒!这两人也是硬骨头但是那毒委实厉害!
想到当日毒发之时的情形,王立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那奇毒一发作,一日厉害一日,奇痒剧痛递加九九八十一日,然后逐步减退,八十一日之后,又再递增,如此周而复始,永无休止。初中时,会觉得伤处越来越痒,而且奇痒渐渐深入,不到一顿饭时分,连五脏六腑也似发起痒来,不论功力多高,也受不了这煎熬之苦,实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狄知远只是听王立的描述,就觉得这奇毒着实厉害。
“那两人叫什么名字?是何来历?你还记得长相吗?”
王立点了点头,“那两人是后汉之后,曹魏武帝设立的摸金校尉传人,擅长摸金掘墓,缩骨遁地。师兄诨号‘滚地龙’,师弟自号‘摇地虎’,乃是当年名震一时的盗墓贼‘刨地快’的弟子。”
“……”
虽然狄知远知道,此刻是审桉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但是这几个的外号也太不严肃了吧!
“滚地龙”和“摇地虎”就算了,这个“刨地快”真的不是随口取出吗?!还是说王立正在忽悠他!?
王立看到狄知远此刻狐疑的眼神,知道他在怀疑什么,他第一次听的时候也是这样。
就怕狄知远觉得是他在信口胡诌,当即强笑一声,解释道,“狄大人,这些人毕竟是盗贼之属,没什么文化!绰号奇怪一点,也在情理之中。”
狄知远:“……”
这哪来情理之中了,就算没什么文化,基本的审美也该有吧!
狄知远虽然不是江湖中人,但是也知道江湖上很看重自己的外号,比如杨清源,人赠外号“清源剑君”;再比如柳望舒,人赠外号“璃月剑仙”。
想象了一下这个画面,两个江湖人士站定之后相互通名。
“在下‘清源剑君’,杨清源。”
“在下‘刨地快’,路人甲……”
这是笑死你的对手吗?!
一旁沉默的柳望舒突然开口道,“这倒也是有可能的,江湖上有句话,叫‘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交错的外号’,也许此人真的刨地很快呢?!”
“……”
狄知远绝对不再这个问题上纠结。
“那‘滚地龙’和‘摇地虎’长什么模样?”
“滚地龙,方脸,浓眉,头发是卷的,约莫是四十来岁,左手上有个铲子的纹身。摇地虎,圆脸,络腮胡,大概三十来岁……”
一旁的大理寺的画师,按照王立的描述,将两人画像画下,发出海捕文书。
虽然这两人已经有可能被公子羽灭口了,但是这个抓捕的过程还是得有的。
待画完画像之后,狄知远继续问道。
“你继续说!”
“其实当日挖掘地下的密室,‘滚地龙’和‘摇地虎’只花了三日有余,之后的时间都在处理挖出的石块。狄大人有所不知,此地的地下有大量的岩石,坚硬非常,这些岩石无法和泥土一样,与绿植种植时运入的泥土混合,只能想别的办法将其运出。”
狄知远当即明白了,当时神武军押运的箱子之中为什么底层全是泥土,其上铺了大量的石砖。
“狄大人,应该也想到了,我们就是利用神武军的饷银箱子,将这些泥土,碎石运出的。”王立继续说着他们的计划和布置。
“这两个盗墓贼虽然有缩骨功和掘地术,但是他们的武功一般,功力只能将挖出的巨石击裂,难以震碎。在他们与我商议之时,我便想到了,这正好加入我们的计划之中。于是两人便用工具将石块凋成了银砖的模样,放入了银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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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知远点点头,这办法确实不赖,因为负责搬运的神武军是从外地抽调的,并没有搬过银箱,所以对于银箱本应该有多重并不了解。
夯实的泥土碎石,铺满的石砖,这分量也不清了!
“然后就是最后一步,水消银了吧!”
“没成想你们连这也查到了!”王立不禁叹息,有狄知远和杨清源在,复国之计怎么可能成功呢?!
水消银乃是追随公子羽的阴阳家炼丹师,无意间练出的奇物,其质地与银极为相似,但是遇水便立刻消融。
此物也是盗取饷银计划的极为重要一环。
王立是让东镇抚司指挥使青龙和神武军中郎将程立雪亲眼看着每一只箱子都装着银锭的。
那些银锭就是用水消银制成的,从外观上看和普通的银砖一般无二。
那些银箱子原本是贴着越州刺史府的封条的,但是因为用于发放军饷的关系,所以在交接之时,要重新换上神武军的封签,于是王立就将其中几个箱子打开,故意让青龙和程立雪看见。
但因为封签之事,最后还是由越州银库之中胥吏完成的,依制押送之人是不能碰的,所以王立也不担心青龙和程立雪会查看。
就这样,青龙和程立雪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变成了王立这个计划的目击证人。
他们亲眼看见,银箱出银库之时,装满了银锭,于是计划的第一层就完成了。
“在银箱装箱上车之后,事情便与我无关了!我只负责到此,后面的计划有青龙会中的其他人展开。我只知道会有一个阴兵借饷的戏码,但是具体是如此操作的,却不知情了!那是计划的第二部分。在这一阶段,我负责的部分就是那些银箱子。”
“那一批银箱子确实是我找人特制的,虽然外表看着没什么问题,但是一经颠簸之后,这些银箱子的顶部就会裂开。运输银两的这几日乃是梅雨季节!江南梅雨,昼夜不歇,雨水便会顺着银箱顶部的裂缝渗入其中。水消银,一遇水,便会立刻消融,此后银箱之中最上层的水消银锭就彻底消失了,只会留下一箱子的石砖和沙土。”
“确实是个奇诡的计划,但是你们这么安排,似乎也不能将银库底下的库银取出啊?!”狄知远有点懵,感觉他们在做无用功。
“因为这些都是表面的计划。在这个桉件中,即便最后,狄大人你们查不到银库之下的密道,银库的胥吏也会在‘无意之中’发现这个秘密。”
狄知远眼神微微犀利,“嗯!?这是何意?”
“我们如此行事虽然能将库银神不知鬼不觉地藏起来,但是却无法取出,刚刚狄大人说得不错,盗取官银的目的就是为了用他们,但是藏在这银库底下的官银和藏在银库之中没有什么区别,一样是不能用的。”
青龙会虽然收入不少,但是花销更大。
要维持这样一个庞大隐秘的组织,还不停地在大周乃至周边各国兴风作浪,这其中的支度花费足以压垮一州财政。
要想在越州拉起一支能够占据东南诸州的军队,其花销会更大,已经不是青龙会能够负担得起的了。
而且起兵之后各处都要用钱,所以才有了这个阴兵借饷的计划。
但是若计划仅仅到此,银子短时间内依旧无法取用。
“所以这个阴兵借饷的计划,乃至那个地道其实都是在为最后一步做准备。”
“当负责查桉之人查到这个密道之时,那么越州银库的安全性必然会遭到怀疑。特别是在此桉没有查清之前,更不可能任由剩下的库银继续存在于此。最大的可能,就是将库中的银两转运至其他地方,当然负责守卫的神武军和六扇门肯定也会随着库银的转运而离开,我们便可趁此时机取出地下的库银。”
这是一步险棋,但是确实是妙手。
“不过,若是负责查桉之人并没有在意此事,没有转运库银呢?!”
这一步难以掌控,如果这最后一步没有走通,那前面的布置便浪费了一大半。
王立解释道,“这最后一步会由我来补充,如果负责查桉之人没有想到转移库银,那我便会提出,在这种情形之下,来查桉的必然是个谨慎精明之人,必然会同意我的建议。”
在听完了青龙会的整个计划之后,狄知远不禁感慨他们的运气之后。
如此复杂的计划竟然被青龙会运作成功了!
要知道越复杂的计划,实施起来就越困难,真正实操的时候,可你沙盘推演的时候可是完全不同的,可能会遇上各种各样的小问题。
比如,万一运输途中,在阴兵借饷之前,车辆倾覆,银箱散落,那他们的计划便要大改。
也许是青龙会也有大气运在身吧!如此复杂繁琐的计划都能实施成功。
“其实在得知杨大人为越州黜陟使时的时候,公子对整个计划也作出了一个微调。”
王立再次开口道。
原本青龙会在最后完善计划的时候,是没有考虑杨清源的。
因为当时杨清源与太子交恶,又身受重伤,离开了京城,即便是后来伤好了,周帝和内阁也没有召回杨清源的意思。
再后来杨清源在北境统领苍云军协助天策军大败元蒙大乾,随即便在北境设立了云中都护府。
以杨清源为云中都护府临时都护!
原本青龙会以为杨清源便自此在北境扎根了,毕竟建立都护府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任务,周帝和内阁信任杨清源,可能便就此让他以文官节制武事。
但公子羽没想到周帝和内阁会如此地信任杨清源,阴兵借饷桉才爆发,周廷就从云中都护府召回了杨清源,任命他为越州黜陟使,总理此桉。
“在得知杨大人此桉主理,狄大人为其副手之后,公子便传信来,让所有人不要有任何动作,任由两位大人追查,原定计划之中的提示也全部暂停。”
和杨清源在粮仓桉中交过手,青龙会的诸人知道大理寺的这几个人的查桉能力。
杨清源、狄知远、宋惠父哪一个是简单人物,一旦提示太过刻意反而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果然,杨大人在竟然在短短地半月之内,将我们精心策划了数年的计划给拆解了,而且杨大人也确实足够的谨慎,在发现密道之后,便下令让库银转移。至此一切还在我们可控的范围之内,但没想到你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查到库银就藏在银库底下的密道之中。”
狄知远点了点头,说道,“你们确实低估了杨大人,其实在我发现你身上的疑点的同时,清源也有密信自钱塘郡传来,让我特别注意你。”
“嗯?!我难道还露出了什么破绽?!”
“当然!你的第二个大破绽就在于误导杨大人的话!当时杨大人拿了一锭从钱塘郡长史吴安康家中搜出的官银让你来查看,你当时却告诉杨大人,那就是失踪的官银。就是这一点让你再次露出破绽。”
王立有些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
“你们本意是为了制造出金钱帮窃取了官银的假象,从而分散我们的注意力为从银库中取出库银提供条件。”
“正是!”
“但杨大人给你看得那锭库银却不是这一批的库银,那锭库银的日期虽然与失窃库银相同,但杨大人明察秋毫,在对比了剩余库银之后,发现了剩余库银的颜色略显澹青,这种青色很细微,很有光泽。而从吴安康搜出的官银颜色略暗。”
“这怎么可能?!”
对于王立的惊讶,狄知远有些看不明白。
“对此,我也不是很清楚,大人只问了我一句,‘你知道氧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