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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震海、危至(三)
    “嘭!”

    “嘭!”

    火炮又震天地响了两下,那兵船再也支撑不住,瞬间四分五裂、支离破碎,几大块木板直接炸飞了出去,连带着好几个血肉模糊的尸体,沉入海底。而那些有幸活下来的,则纷纷扎进水里,拼命向岸上游去。

    岸上的番兵听得炮声,赶忙回头,睁眼看见滚滚的浓烟下,海水已经为鲜血染红了。他们大惊失色,转而怒火攻心,齐声呐喊,抄起武器,朝着官兵冲杀而来。

    冲突一时演变成了火并,双方也来不及列阵了,各自攥紧刀枪,逢人就砍,由那长官亲自冲锋在前,于山脚下展开混战。然而番兵们根本没想到会在此地发生战斗,许多人连甲胄都没穿上,随身只带着一柄匕首,无法抵抗攻势,只得且战且退,逐渐退到了海边,一个个被官兵挑落下去,全军覆没。

    “老爷们啊!”方才那个汉人从树丛里钻了出来,踉跄几步,倒在地上大哭道,“你们这是造什么孽呀!为何连一句都不询问,擅自开炮,毁了两国的大事!”

    军官自然明白其中缘故,深恐他察觉出来,吓得不敢言语。一旁的士兵却疑惑不解,擦了擦脸颊的血迹,怒喝道:“你这厮在胡说什么!是一群海贼佯装成了使者,要来夺我岛屿,汝身为天朝子民,竟还帮着他们隐瞒!”

    “不信?你们看看,圣、圣旨……”那人旋即从怀中掏出了一封诏书,黄绫子上都沾了一点灰尘,“真是一群愚夫,蠢材啊!”说罢,依旧嚎啕哭个不止。

    军士们看了圣旨,无不讶然失色,如同木桩似的挺立着,直勾勾地望向长官。

    “这真是,真是……”军官急躁地想要应对他们的眼神,却不知说什么好,便一挥手:“算了!事情已经发生了,挽回不得。你等且扶着使者到寨子里休息,我去向洪大人报一个误击兵船,不用担心。”

    “这群畜生!他们在干什么!”宋巡抚眼睁睁地看着面前发生的这一幕,两只眼睛里遍布着血丝,好似要迸裂出来了。

    一旁的洪立慎也呆呆地望着海面,望着那艘兵船的残骸,还有剩下的两艘渐渐远去的船只,瞬间感到地动天摇,整个身体也飘浮起来,仿佛是在梦境里一般。

    “洪少保!洪少保!”

    宋巡抚猛然回头,看到洪立慎业已昏了,正被两个士兵搀扶着。他急忙上前大喊。

    “没事,没事……”洪立慎摇了摇头,清醒过来,“我的气将将顺了。只不知海上究竟出了什么变故?你速去岛上调查,不然你我有何脸面回禀奉相……”

    “是,是!”宋巡抚用袖子擦了一把浸满雨水和汗水的额头,转身回到岸边,准备乘船前去东山岛。

    他刚刚踮脚踏上船板,就看见远处有一条挂着灯笼的小船,由几个兵丁架着一名军官,正朝着这里急促驶来。

    宋巡抚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命人接应着他们上了岸。

    “巡抚大人,参政大人!”水兵紧紧扯着军官的肩膀,禀道,“此人即是挑开战端之人,请二公处置!”

    洪立慎一下子站起来了,他愤恨地看着军官,牙齿都要咬碎了:“你不听朝廷调度,故意为国家生祸,还有什么言语狡辩!”

    军官仰头说道:“洪参政,小人是见他们行动诡异,有圣旨也不拿出来,所以才视作贼人。况且我也并没下令动手,乃是炮台官兵误击之故。当然,这不能怪他们,完全是双方沟通不畅,导致出现了误判。”

    “你说够了吗?”洪立慎的语气突然平静了,但从中透露出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

    “小人……”军官掩盖不住气息的颤抖,把冰冷的双手摁在地上,将脑袋抵在湿滑的石板上,“小人所言句句是实,不曾隐瞒……”

    “我知道你没什么可隐瞒的,”洪立慎的双脚在他眼前踱来踱去,“但你不会以为,破坏了奉相的新政,是什么小事情吧?告诉你,此事不仅关乎南洋,更是干系着钮相、干系着本官,干系着朝廷的大局!你这样的小人物,杀了又能怎样?”

    军官的冷汗都流不下来了,他张着空虚的瞳孔,精神沉浸在了心口干涩而又强烈的声响之中。

    “钮相这个人,比起晏温更加干脆利索,你的死罪恐怕逃不掉了,”洪立慎一面说道,一面望着天空思索,“但最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果你愿意把兵丁们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那么就算是你对本朝的最后一点贡献了。”

    军官忍受着雨珠一滴一滴地拍打,缓缓挺直了腰杆,沉重点了点头:“我反正是死路一条,认了。他们的日子很苦,还请两位不予追究,再也别去为难他们了……”

    “好。那你到了漳州大牢,一定要供认出来,是你强行命令部队擅开火炮,击沉夷船。”

    军官长叹出一口气:“小人一切都明白。不过我要这样子做了,该当以何刑处斩?”他的目光惴惴不安。

    洪立慎登时哑然无言,脚步也随之停顿了一下。他急忙把身子往后一转,吩咐兵丁道:“你们先把绳子备好,将此人五花大绑,押解回漳州府!至于南洋的事,不需汝等挂怀,这几日严加防备即可!”

    待得以此化解了方才的尴尬之后,他又转回身,对着军官轻轻一笑:“无事,论个斩首而已,一刀便下去了,痛快。还有,你家中的妻儿老小,本官会使之保全无罪。”

    “谢少保洪恩!”军官流着感激的泪水,作得一拜,便被兵丁们拖走了。

    “他的罪,怎么判?”宋巡抚见得人都走了,绕到了钮远跟前。

    “他虽是误击兵船,然败坏朝廷之事,致友为敌,为国家招大乱,开天下之战端,同叛国、谋逆等大罪。用什么刑,还需我说?”洪立慎拿冰冷的余光一瞥,“你就向刑部上一本奏疏,请将此人凌迟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