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走过来一个锦衣卫,阮凝香不认识他,但一眼就看到他腰间挂着的金色腰牌,三品,和她同级别。
“在下锦衣卫统领莫如初。”莫如初手抚着腰间的挎刀,身姿挺拔,气度不凡。
莫如初打量着杵着拐杖,一身戎装的阮凝香,他见过这人几次,不过都是跟在太子身边,远远地瞧见过,两人还是第一次正面打交道。
“原来是莫统领。”是太子的人,阮凝香冷淡的神情中带着可见的疏离,“不知太子何时才来”
“太子应该不会太早过来。”莫如初掏出一块金色令牌,“不过太子说了,如果看到阮将军,叫我把将军的令牌还给您,太子还说,令牌代表的是身份和权利,望阮将军不要轻易地交给别人。”
阮凝香拿过自己的令牌,挂在了腰间,令牌不是她送出去的,是楚煜。
她猜想,昨日楚煜定然在背后挑拨了太子和六皇子之间的关系。
六皇子摔伤,里面的内幕,可能和楚煜也有什么关系。
只是,她没想到太子居然没找她麻烦,就这么轻易地把令牌还给她了。
相比阮凝香刻意保持的疏离,莫如初到是坦然得多,他主动将这里的情况交代了一番。
这里受伤的,没受伤的难民有四百多人,其中严重的就有七八十之多。
阮凝香直接去了难民营,苏禾抱着孩子跟在身后。
阮凝香关心之余,朝着这些人询问有没有人认识这个孩子,知不知道孩子的父母是谁。
问了几十个都摇了摇头。
直到另一间营房里,炕上瘫着一位头上缠着包布的老太太,老太太见到小孩子激动地想爬起来。
阮凝香扶了她一把。
老太太浑身没有多少肉,那伸出的那双手枯瘦如柴,布着深深的褶皱,“豆豆,我是婆婆。”
苏禾怀里抱着的孩子,手里拿着个拨浪鼓在玩,听到有人叫他,黑亮的眸子看过来,忽然,挣扎着想从苏禾怀里下来,嘴里还喊着,“婆婆。”
果然认识。
炕上还瘫着不少伤重的女人,苏禾将小孩放在了地上,小孩跑过来,他白净的小肉手拉着婆婆的手,奶声奶气地说:“找阿娘。”
阮凝香低声解释,“找到他的时候,他娘将他好好地护在了怀里,孩子没事,不过他娘没能逃过一劫。”
老太太松弛的眼皮,耷拉下来,盖住了后半截的眼睛,浑浊的眼里,瞬间滚下两行泪来。
她抚摸着孩子的手,“唉,老天要收人,收我老婆子的命去,年纪轻轻的咋就没了,日后豆豆该怎么办啊”
“您放心,我既然救了他,自然会照顾他。”阮凝香还是问道,“只是,我们没在废墟里发现别的人,他爹呢,是不在家里么”
“我是住在街头的刘阿婆,豆豆娘是前两年挺着大肚子来到这里的,他爹是谁,我们也不知道。”
“他们母子在那里住了两年多了,为什么这么多人不认识他们”阮凝香不解道。
老太太叹了口气,“要知道一个女人带个孩子多不容易,何况还是在这茶棚街,这种人杂混乱的地方,他阿嫂年轻漂亮,怕被人欺负,却只能扮丑,也不大抛头露面,当年豆豆出生是我接生的,后来一来二去,和我便也熟了。”
“不抛头,那他们靠什么生活”
“他阿嫂手巧,绣工一绝,常常会接一些私活,做些绣品之类的,日子倒也过得不错,这不还经常救济我一二,要是忙了,我还会帮忙看着点豆子。”
“那她就从来没跟你提过孩子的父亲是谁孩子的父亲是谁么”
“以前的时候,我也问过,好像说孩子的父亲也是个当兵的,两人刚成婚不久,就被抓去充了军,后来就没了音讯。”
“没了音讯”阮凝香不懂,“他在哪只军队参军您知道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老太太摇了摇头,沧桑的声音透着虚弱,“听他阿嫂的语气,好像是说在京城当差。
他阿嫂是南方小镇上的人,人生得漂亮,家里男人被拉出当兵之后,就经常被镇上的恶霸欺负,家里公婆年纪大了,一气之下生了病,陆续去了。
她给京城去信,就一直没回信,他阿嫂陆续安葬好老人,又走投无路,就自己亲自来京城找人来了。
不过来了后,打听又说是没这个人,这几年,他阿嫂也不知道人在哪,是死是活。”
阮凝香能想象在这个世界,老人家的口中的阿嫂,过得有多艰难,到底是怨命,还是怨这个不太平的乱世。
阮凝香安慰老太太好好养伤,便从屋里出来。
莫如初环着胸,斜依着外面的墙壁,屋里的问话听得清楚,见到人出来,才站直身体,“太子去了茶棚街,阮将军要过去么”
阮凝香杵着拐杖,用一种略带敌意的眼神,盯着偷听的人,“太子想让我过去么”
“太子没说。”莫如初右手虎口压着刀柄,“一切都随阮将军。”
阮凝香直觉这人圆滑。
禁军副统领林萧带着队伍,在茶棚街清理坍塌的废墟,清理中又发现了几具尸体。
天还尚有余热,尸体在雨水中浸泡了一天一宿多,散发着一股恶臭味。
阮凝香还没靠近,便恶心地吐了出来。
骑着马跟过来的莫如初,略微皱了下眉,传言不是说眼前这人,上战杀敌从不心慈手软么,他怎么瞧着这人有些娇弱。
莫如初有点怀疑传言的真伪。
“阮将军真敬业,受了伤,还不忘当值。”
太子远远地走过来,身后不仅跟着楚煜,还有一群她不认识的人。
楚煜脸色冷俊,沉声道:“还不将这些尸体处理掉,小心生了瘟疫。”
“我不过是扭伤而已,不打紧,只是,我听说六王爷昨日也受了伤”阮凝香说话时,余光瞟向着楚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