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伤心处,阮雅君咳了好一阵,咳得脸都憋红了,才咳出淤堵的一口血气,沾血的帕子被她悄无声息地攥在手心。
“我这身体,恐怕挺不过这个冬天,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香儿。屠三撑大后,为了稳固势力,不会太为难我的手下,可他不会放过香儿。”
阮雅君气息虚弱。
一想阮凝香即将面对的未来,眼睛便又红了几分。
“我知道,这么把你掠上山,是我们不对,可你能不能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将来带阿香离开。”
言子瑜垂着的眸子里滚动着云翳,良久,沉声说:“不仅云渡山,就连云溪城都是屠三的天下,又该怎么离开?”
“我自然有办法,你若是同意带她离开,日后跟你回了京城,你是休妻另娶,还是将她养在偏房,只要能保证阿香平安,我都没意见。”
说到最后阮雅君哽咽了几分,她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她还在的时候,屠三就想把阿香送到秃鹰寨去,她不在了,屠三定然不会放过阿香。
如今的局面她已经无力挽回,她这个做母亲的只能做着最坏的盘算。
阮雅君掏出一个小小的檀木盒子,“这里有些钱,算是补偿给你的。”
言子瑜扫了一眼,“我虽治不好您的病,但调理还是可以的。不过,您若是真的觉得已经到了那一步的话,到时再安排我和阿香离开也不迟。”
阮雅君将盒子推到了言子瑜面前,“钱你先收着。”
言子瑜没拒绝,起身写了个药方,冬季来临之前,他并不希望,阮大当家的有事。
阮凝香她们做了一桌子丰盛的午餐。
饭桌上,有道红烧鱼,被洛清漓放在了言子瑜面前,又被阮凝香挪走了。
“子瑜不喜欢吃鱼。”
阮凝香拿过一道言子瑜爱吃的炒青豆。
言子瑜说了句,“无妨。”
落在阮大当家眼里,俩人气氛挺和睦,她心里也算踏实了一些。
送走了阮大当家的,阮凝香才问言子瑜,“我娘单独和你说了什么?”
言子瑜语气很淡地说:“托孤。”
“嗯?”阮凝香蹙眉。
“如果有一天山寨不行了,叫我带你离开,说是她已经安排了后路。”
言子瑜没隐瞒,只是口气很淡漠,像是再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阮凝香垂了一下眼睫,又抬头直视着眼前的人,竟有些紧张,“那你会带我离开么?”
言子瑜略略一顿,看着她,眸子深深沉沉半晌,轻启薄唇,“会。”
阮凝香心里被触动了一下。
他说他会带她离开,是愿意接受她的意思么。
她虽然不会这样丢下山寨就走,不过听到他说会的时候,她心里还是很高兴。
最近,言子瑜养病没在到处乱跑。
阮凝香依旧如常那样,每天去她母亲那里。
私下里开始计划着怎么杀屠三。
正面剿杀肯定不行。
她母亲这么多年,也没少暗地里动手,没有一次成功的。
她必须要想个万全的法子,可她没长她父亲的那个文墨脑子。
直接动手她可以,让她动脑,脑子里就跟一团浆糊似的,想了这么久也没有好办法。
只好又拿出她父亲半生心血研究绘制的南境防卫地形图,研究起来。
南境防卫地形图,是屠三当年叛变最想得到的东西,只是所有人都以为它在四年前那场乱战中就已经丢了。
其实一直在她母亲这里。
又是毫无收货的一天。
阮凝香心不在焉地回来,就看到言子瑜在教安安写字。
阮凝香没打扰他们,摘了刀,倒了一杯茶,走过来,安静地看着,一大一小,气氛融洽。
言子瑜脸上也难得露出笑容,温柔的,声音都透着悦耳的宠溺。
言子瑜好像挺喜欢孩子的,想到这,阮凝香才注意到,自己好像有段时间没来月事了。
阮凝香下意识地摸了下肚子。
安安抬了下头,眨着圆葡萄似的眼睛,“姑姑,是饿了么,我娘去做晚饭了,应该很快就能吃上饭了。”
阮凝香夸赞了句,“字写的不错。”
“是姑父教的好。”安安嘴巴甜。
言子瑜揉了下他小脑袋,“行了,下去玩吧。”
安安从凳子上跳下来,开开心心地跑了出去。
阮凝香惆怅道:“我像安安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这样无忧无虑,也有父亲手把手教我写字。”
言子瑜收拾着桌案。
阮凝香揪着桌案上的薄荷叶,“你呢,你小时候是怎么样的?”
言子瑜手顿了下。
他小时候?
早就被他父亲的那一场无情的宫变,扼杀在了他三岁的那年雪夜里。
言子瑜把毛笔收进了笔筒里,“不记得了。”
很敷衍的回答。
阮凝香没太在意,“相公。”
“嗯?”言子瑜头也没抬,应着。
“我教你功夫吧,关键时刻能自保。”阮凝香拿过刀,露出讨好的笑容。
“不想学。”言子瑜语气淡淡的。
“哦。”阮凝香略有些失望。
她除了刀法还行,实在没什么可以拿出手的。
“相公。”阮凝香坐下来。
“又怎么了?”言子瑜被她叫的有几分不耐烦。
“我想埋伏杀了屠三,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没有。”
“哦。”阮凝香语气低沉,“也是,屠三防卫意识很强,他出行都带着一群人,还有那个木头脸在,云渡山除了防卫上是我们的人,其他的大半都是他的,就连四当家的也是他的人。
不仅如此,现在连云溪城他也霸占了,再过不久,他就该在南境里称王了。”
言子瑜接声,“南境大小十几个土匪窝呢,他想称王,哪那么容易。”
“唉。”阮凝香杵着脑袋,叹了口气。
言子瑜抬了下眼皮。
阮凝香一拍桌子,“如果我父亲在的话,又哪来屠三猖狂。”
言子瑜冷嗤了声,“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阮凝香又叹了口气,半晌,抬眸说:“对了,你伤恢复的怎么样了?”
言子瑜摸了下胸口。
他当初挨得那一下,更多的是想找个借口,躲开晚上的那个承诺。
这人也确实没在碰他。
这会……
言子瑜竟一时回答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