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黑暗的牢房走廊之中,带着夜视仪的安保人员,推着一架沉重的囚笼前进。阑
轮胎压过光滑的瓷砖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锁链碰撞囚笼的栏杆发出的声音,像断断续续的哭嚎。
走廊里没有任何灯或光线,走廊尽头也没有窗户,这里是一个完全密闭的黑暗空间,因此,没有夜视设备的人,什么也看不见。
囚笼再一次进入电梯,电梯中也没有按钮或操纵杆,一切都由人从远程控制。
整个运送的过程过于沉默,凝聚着恐怖的氛围,可感到恐惧的并不是囚犯,而是想到需要以这种严苛的方式运送囚犯代表着什么的押送人员。
沉默、沉默,还是沉默,电梯运行的轰鸣声,没有被任何声音盖过去,清晰可见,电梯门打开,押送队伍继续前进,直到来到一扇特殊的门前。
这里终于有了一点光亮,这扇房门非常特殊,它并不是普通的单扇门,而是如同栅栏大门一般有两扇对开的门扉,大门的上方有一个红色的指示灯,正是这盏灯,带来了极为微弱的光线。
大门的其中一半被打开,囚笼再次对准大门,押送人员再次进行同样的流程,而当席勒踏足这间特殊的房间之后,他看到中央的长桌对面坐着一个人,那是威廉·德内切特。阑
可席勒的眼神没有在他的身上停留太久,而是越过了他,看向他背后的那面墙。
墙上什么都没有,但席勒的视线越过伪装的墙面落在了墙后,放在观察房间情况的一群人身上。
“他看到我们了。”戴维斯开口说道。
在昏暗的房间当中,放置着几排电影院一般的座椅,由低到高,逐渐向后延伸。
而这一次,戴维斯并没有坐在座位的正中央,坐在第一排最中央位置的,是一位瘦削的女性黑人。
“他当然能看到我们。”女性黑人的声音响起,低沉之中带有一丝锋锐感,还有些微不可查的复杂情感。
“我对席勒·罗德里格斯久仰大名,不只是他作为心理学家的鼎鼎大名,或许,你们愿意听听,他另一个身份的故事吗?”阑
戴维斯有些感兴趣的转头看向这位女性黑人,他开口说:“阿曼达,都到这个时候了,你就别卖关子了,我们其实都很好奇,你怎么会选择席勒?”
戴维斯把头转了回来,透过单向的玻璃看向房间中的景象,他用手指摸索了一下自己的下巴说道:“我知道,你为此承担了很多的压力,有很多人不想让你这么做,你为席勒付出太多了。”
“知道这个计划的高级知识分子都不同意这件事,他们觉得,这是对他们这个阶级的挑战。”
“而当席勒参与到了中美洲的事件当中的时候,有很多人想让他就此消失,为了救他,你也付出了不少的代价。”
“我们都很好奇,你到底看重他什么?”
“你们只知道,他是个著名的心理学家,但却不知道,他年轻的时候曾经在世界各地追寻各类连环杀人案凶手,观察并研究他们。”阿曼达的声音响起。
“或许,他抱着某种理想,想要彻底解决这些诞生于人类社会中的癌症细胞,想找出这无解问题的答案。”阿曼达缓缓的眯起了眼睛,说道。阑
“他在观察连环杀人狂的时候,我也在观察他,数十年间,他通过不懈的追查,建立了一个连环杀人狂的俱乐部,成为了控制他们的主人,成为了疯子的神明,羊羔们的牧羊人。”
阿曼达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她面前的房间中突然亮起的光线,照亮了她脸上冷漠的神情,她再度开口道:“可在我看来,他是罪犯本身,而不是他们的主,也永远成为不了一名合格的牧羊人。”
“我知道,他在试图掌控那些罪犯,但他掌控他们的方法,是让那群疯子追逐一个更疯的同类,让连环杀人狂们将他视为高山,让他们始终想要攀登和超越。”
“但这其实根本不是一种有效的方法。”阿曼达轻轻的摇了摇自己的头,说道:“当他在的时候,羊羔们因崇敬而保持安静,可若他不在,那些曾追逐过他的,都想取代他。”
“牧羊人是人,而不是羊,他们不能与羊混在一起,不能让这群天生凶残的疯子们认为,他们的主,是他们的同类。”
“想要成为真正的牧羊人,必须要让他们感觉到深入骨髓的痛苦,不论牧羊人有没有挥动鞭子,他们都会惊恐又慌张,永远无法升起取而代之的念头。”
“这就是你正在做的事,对吗?”戴维斯看向阿曼达说道。阑
阿曼达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她只是盯着房间中的情况开口说:“没有什么,比让一只披着神明外衣的羔羊,低下他高傲的头颅,更能证明我的正确。”
戴维斯垂下眼帘,他清了一下嗓子,开口说道:“据联邦调查局的信息显示,席勒可能有一些超出常理之外的能力,现在我们对他的禁锢措施,未必有用。”
阿曼达又摇了摇头说:“你还是不懂这群疯子,越疯狂,就越脆弱,他们想要让自己的灵魂站起来,因此,从来不惧于让自己的躯体跪下去。”
“为了思想上的胜利,他们甚至会主动排除所有的场外因素的干扰,以确保论道的环境是纯粹的。”
“他们根本不屑于用蛮力打破局面,那是在证明他们的思想不如别人伟大,只会恼羞成怒抡拳头。”
阿曼达偏头看向戴维斯说道:“你所制定的那些严格的拘束措施,其实没有什么用,如果他不想来这,你根本抓不住他,而他既然已经来了这里,在获得他想要的答案之前,任何刑罚,都不会迫使他离开。”
戴维斯耸了一下肩说:“我只是在做我份内之事,阿曼达,你得清楚,有多少人盯着这个计划,你不会让他们失望的,对吗?”阑
阿曼达把头转了回去,因此,戴维斯没有看到她眼角眉间掠过的一丝厌恶,两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墙壁之后的房间。
席勒的面罩并没有打开,他依旧不能说话,威廉递给了他一沓纸和一支笔,让他用戴着手铐的手,写下自己想说的话。
“您好,罗德里格斯教授,我们又见面了,这几天您过得好吗?”威廉微笑着看向席勒,他是在明知故问。
在之前的一周里,席勒经历了完全的感官剥夺。
虽然限时时间是一周,可据可靠的实验数据分析,在人的思维当中,所经历的孤独与黑暗的时间,可能是现实时间的20倍左右,也就是说,席勒经历了约5个月的孤独的折磨。
“我很好。”席勒在纸上写道。
“看来,您的精神状况,远远没有达到极限,这令我感到非常惊讶,因为与您同一批来到这里的罪犯,已经有三个人彻底疯了,我们正在安抚他们,并给他们进行专业的精神疾病治疗。”阑
威廉说话的时候,脸上总是流露着笑意,可若是去看他的眼神,他其实根本就没有笑,他的眼神之中甚至透露着一股恶意。
“既然您的精神状况尚属健康,我想再进行一个月这样的监禁,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威廉脸上的笑意已经掩盖不住了,他轻轻笑了一声,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面上,让自己身体的阴影覆盖在席勒的身上。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席勒的眼睛说:“席勒教授,您或许早就忘了,您在哥伦比亚大学任教期间,曾拒绝过的一次研究生申请。”
“在我收到的回复邮件当中,您将我写的论文评判的一文不值,而现在,我取得了哈佛大学心理学系的博士学位,而您,成了阶下囚。”
席勒皱了一下眉,他似乎是在思考自己所看过的所有申请文章之中,哪一篇是威廉的,可他依旧有些涣散的眼神说明,他完全没想起来。
威廉的表情逐渐变得狰狞起来,他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无视,他狠狠的捶了一下桌子上的按钮。阑
席勒脖子上特殊的项圈骤然亮起红灯,电流爆发,瞬间席勒抽搐了一下,用一侧的小臂撑住桌子,才能不让自己翻倒过去。
席勒耸起肩膀,低下头,让额头靠近桌面,只有急促起伏的胸膛,证明他不是睡着了。
威廉直起了身,用手抚摸着桌子上的按钮,扬起了一边的嘴角。说道:
“教授,您狼狈的像一只落水狗,但我丝毫不介意,让您更狼狈一些,这是您应该为您的傲慢付出的代价。”
说完,威廉又按下了按钮,席勒趴在桌子上一阵抽搐,发出了一声闷哼。
几十秒之后,一只布满青筋、的颤抖的手,向着侧面伸了出去,苍白的手指抓起旁边的笔,在纸上缓慢的用歪歪斜斜的字体写道:
“他们允许你这么做吗?”阑
威廉发出了一阵笑声,并开口说:“你只是个囚犯而已,你的精神评估结果,完全取决于我写的结论。”
“为了让你配合,我采取一点强制措施,他们怎么会不理解呢?你不会真的觉得,有人会为了你这个罪犯,而来得罪我吧?”
席勒低沉的笑声从他的胸膛当中传了出来,听起来缓慢有力,又充满嘲讽。
威廉按在按钮上的手,又要继续用力。
下一秒,“砰”的一声,房门打开,阿曼达·沃勒领着戴维斯走了出来,穿着一身长西装的阿曼达冷声说:
“够了,滚出这里。”
威廉回头,戴维斯却上前一步盯着他的眼睛说:“今天的精神评估时间结束了,威廉医生,离开这吧。”阑
威廉还想说什么,可看着戴维斯冰冷的眼神,他抿着嘴把嘴角狠狠向下撇,回头瞪了一眼席勒,转身离开。
阿曼达站在桌前,垂下眼帘看着依旧低着头的席勒说道:“抱歉,教授,他进行了一些十分失礼的举动,他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席勒抬起眼睛看向阿曼达,在看到阿曼达的脸的一瞬间,他发现,他从原生席勒那里继承的为数不多的破碎的记忆当中,正有阿曼达悲愤的表情。
“好久不见,阿曼达。”席勒的一只手颤抖着,甚至不能很好的写完一个完整的字母,阿曼达的嘴抿了起来,脸上出现了一丝复杂的表情,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冰冷。
“教授,很高兴我们再次见面了,我想,坐在这里,并被电流贯穿身体,滋味一定不好受。”
“但这应该能够让你明白,你的那种做法根本行不通,你不是牧羊人。”
席勒抬眼看到了阿曼达眼中的仇恨,阿曼达的语调缓缓低沉下去,她接着说:“如你一样的天生杀人狂们,必须得到足够沉重的惩罚,腐蚀皮肤、折断骨骼、掏出心脏。”阑
“所谓的天生疯子,完全就是一个伪命题,他们敢肆无忌惮的释放自己的疯狂,只是因为不够恐惧,若他们害怕,便只能当温驯的羔羊。”
话音落下,阿曼达再度按下按钮,“滋啦”一声,史无前例的强烈电流爆发出来。
“呃……”
席勒已经不能保持平衡的体态,他向一侧栽倒过去,额角碰在了桌面上,从胸膛中迸发出一声哼声。
可阿曼达没有任何得意的表情,她紧皱的眉头和挤出皱纹的眼尾,都在诉说着她的纠结和痛苦。
在阿曼达的注视之中,席勒的胸膛不断的起伏着,他喘着粗气,显得非常狼狈,阿曼达问道:
“现在,你还觉得自己是牧羊人吗?”阑
席勒几乎握不住笔,但还是用颤抖的手,在纸上写下了一行字。
“我从来都是羔羊……唯一一只羔羊。”
阿曼达瞳孔骤缩,而席勒接着写道。
“而羔羊要做的,便是献上自己,迎接……主的新生。”
美国,新泽西州,哥谭,哥谭市警局。
年轻的警员匆匆忙忙的跑上楼梯,将手里的一份文件递给戈登并说:“警长,新泽西州行署撤销了紧急支援的调令,您不必去州警署帮忙了。”
戈登显得有些疑惑,他看向警察员问道:“那他们要怎么对付那些层出不穷的连环杀人狂的案件?不正是因为缺人,才要把我调过去吗?”阑
年轻的警员挠了挠头说:“您最近没听广播吗?已经有好几天没有新的连环杀人案了,甚至连之前出现的难以侦破的重案,凶手都去自首了。”
戈登瞪大了眼睛,在自己的属下离开之后,他十分迷惑不解的看着自己手里的文件。
可还没等他仔细去内容,另一名女警探就匆匆忙忙的跑了上来,并对着戈登说:“阿卡姆精神病医院的米勒太太打电话到警局来,说是一直在医院里住院的乔纳森·克莱恩跑了出来,他的目标好像是哥谭警局。”
戈登的面色立刻严肃了起来,他一挥手说:“全面戒备,这个疯子可能是想炸……”
“戈登!詹姆斯·戈登!你们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把席勒弄回来?!”乔纳森的声音出现在了门口,戈登把手放在了腰间的枪上,可走进来的乔纳森还穿着病号服,没带任何武器,也没有炸弹。
“你们快点让席勒回来吧!没有报纸看,我已经快无聊死了!我甚至无聊到发表了一篇‘自然化学’论文!”
“什么报纸?什么论文?”戈登皱着眼睛疑惑的看着他,乔纳森也瞪着戈登,几秒之后,戈登才恍然大悟,他看着乔纳森说:“你说的,该不会是你们那群连环杀手,在报纸上搞的什么暗号吧?”阑
“你知道暗号已经多久不更新了吗?!”乔纳森提高声调说:“这会让我错过学术界的最前沿资讯!这对任何一个学者来说都是致命的!你们必须想想办法……”
忽然,一阵响动从房间角落的阴影处传来,戈登猛然瞪大眼睛,转头看去。
他看到了蝙蝠侠,但那又好像不是蝙蝠侠。
戈登看到,那隐没在黑暗之中的眼睛中,神性与邪性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
令人如坠冰窖的沙哑嗓音,在房间中响起。
“新暗号,是‘全角分隔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