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手可热的车骑将军张温拿着一本兵书在深思,临出发前的一幕,总是时不时的在他脑海中浮现。
张玄,一个多次拒绝他征辟的人,在他即将奔赴战场的时候到府中拜访,张温甚至都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张玄依然穿着粗布麻衣,这是真正的名士,身上的隐士之风令人敬仰。
“处虚(张玄表字)先生,快快上座。原本我还担心此次平叛成败,现在有处虚先生相助,此次定会马到成功啊!”
张温的激动表现的很明显。张玄乃名士,若是张玄被自己征辟成功,那自己花钱买三公的污点甚至都可以洗白了,接下来大批士人肯定都会接受自己的征辟,自己成为中兴名臣那就指日可待了。
张玄微微一笑,毫不在意的说道:“区区叛贼何足挂齿,覆灭只在旦夕之间!”
张温闻言大喜,“哦,处虚先生何以教我?”
“在下听闻将军明日出征,陛下要亲自送行?”张玄答非所问。
张温颇为自得,这种荣耀就是皇甫嵩也没享受过,拱拱手说道:“陛下之恩,天高地厚,老臣唯有以死相报!”
张玄皱了皱眉头接着问道:“既然陛下送行,那些中常侍与小黄门自然也跟随了?”
“嗯,那些人去不去不太重要吧?但估计张让与赵忠应该回去,处虚先生难道想与其结交一番?”张温不解其意,揣摩着问道。
张玄哈哈大笑,“如今将军掌权,是否愿意解生民之倒悬,救苍生于水火?”
张温点点头,“此次我领兵出征,就是为了平灭凉州叛军,还天下太平啊。”
张玄摇摇头,“非也,非也,天下生民非是苦叛军,而是苦宦官乱政耳。如今将军手握重兵,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明日送行之时,趁机将张让与赵忠等中常侍一网打尽,那才是真正的天下太平。凉州叛军何足道也,到时候不攻自溃,将军名垂史册矣!”
张温听完“嘶”地吸了一口凉气,原本以为张玄是来助自己平叛的,现在看来还是为了诛杀宦官。而且出的主意却是如此凶险,这是让自己站在刀尖上跳舞啊。此事若是不做,自己仍是车骑将军,只要败的不是很惨,回来花点钱仍然不失三公之位。此事若是做了,成功了自己肯定名耀千古。但若是失败了,那后果不堪想象。而且这些宦官耳目众多,若是自己谋事不密,很容易被其识破,这个主意不好!
“处虚先生,此事需要从长计议。你的计策也不是不好,只不过太过凶险,我实在是做不了啊。若是谋事不密,杀不了宦官是小,牵连了处虚先生是大!”
张温苦着脸说道,张玄也得罪不起,所以也不敢直接反驳。若是得罪了张玄,那么天下士人都要对自己失望了。那时候即使做了三公,又能怎样?
“砰!”张玄从怀中掏出一壶酒放在桌子上,心中叹息一声说道,“此事若成,公为天下第一功臣。此事不成,那与反贼无异!既然将军担心连累我,那我张玄先走一步!”说着,拔出瓶塞就要一饮而尽。
张温被唬了一跳,听这意思张玄带来的是毒酒,忙上前将酒壶夺下。这张玄要是死在自己府中,传出去的话自己里外都甭想做人了。
“处虚先生何必如此为难老夫!宦官误国,老夫也很痛心,但是诛杀宦官老夫确实无能为力啊。若是处虚先生死在这里,那我真是百口莫辩了。不如这样,此事出的你口,入的我耳,再无第三个人知道,请处虚先生自便吧。”
张温无奈,只能认怂了,不仅认怂而且还直接送客了。
张玄就这样失望的走了,就如同不曾来过一样,但是此事留在张温心中的涟漪,却迟迟没有消退。
先有阎忠说皇甫嵩,后有韩遂劝何进,现在又有张玄逼张温。党锢之祸因宦官而起,解除党禁后,士子们并没有因为十八年的劫难而磨平了棱角,反而越挫越勇,大有与宦官们不死不休的劲头。士子们自身实力不够,他们就纷纷策反这些掌握兵权与实权的权贵。一次次策反又一次次失败,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爬起,士子们屡败屡战终要将宦官一网打尽!
张温慢慢地看着兵书,其余众将也都坐在下首默默等着。
破虏将军董卓对张温不屑一顾,一个连兵都没带过的文官竟然来指挥打仗,真让人笑掉大牙。偏偏他每日还拿着一本兵书装模作样的看,每每军议说出的话简直幼稚可笑。
扬武都尉陶谦与董卓年纪相当,想法也差不多。当初跟着皇甫嵩时,往往以少胜多,这才是身为武将的荣耀。像张温这种没胆子的人也配做将军,朝廷简直将平叛当做儿戏。
荡寇将军周慎与董卓官职相当,对于张温他倒没什么恶感。只是心中一直盘算如何立功,如果打赢这场仗,自己这个五品将军能升任个四品吧。
佐军司马孙坚在这些人中年纪最小,还不到三十岁。当然官职也是最小,不值一提。但是若论勇猛,在座的诸人都比不上他。自朱儁征调他为佐军司马后,孙坚每战必争先,是一位出色的先锋官。人有优点就有缺点,而且往往优点与缺点是同一点。孙坚的优点就是勇猛,缺点就是太勇猛,这种人往往被上级认为是不服从将令。所以即使立下汗马功劳,孙坚至今仍然还只是个佐军司马,原地踏步。
张温也是听说其作战勇猛,所以征调其作为参军跟在身边。孙坚来了后反而觉得处处受到束缚,与叛军交战失利了一两次,张温便严禁众人出兵,只说要调天下之兵与叛军决一死战。
孙坚自觉一身本领无用武之地,憋的十分难受。
其余人都还算云淡风轻,只有他走来走去,见到张温老神在在的读兵书,孙坚更是焦躁。
“将军,咱们都在美阳窝着,叛军嚣张的气焰会越来越高,此消彼长,我们的士气就一落千丈了!请将军给我三千兵马前去破敌,如若不胜,末将愿献上项上人头!”孙坚抱拳行礼说道。
张温眼皮都不抬一下,慢吞吞地说道:“文台(孙坚表字)勇则勇矣,就是太莽撞了。这叛军十几万人,岂是你说破就能破的?现在叛军势大,我们必须集结足够的兵力才能一举破贼。”
董卓闻言嘿嘿冷笑,也不知道是嘲笑张温还是孙坚。
陶谦也是摇摇头,不置可否。
张温却浑然不觉,沉声问道:“恭祖(陶谦表字),幽州三千突骑与巴郡三千蛮兵都到哪儿了?”
“今日刚收到军报,本来公孙瓒已经率三千突骑到蓟中了,但张纯叛乱,所以无奈之下只得先去平叛了,此路援军恐怕到不了了。不过,讨寇将军周仓已率三千蛮兵出了傥骆道,估计不日将抵达。”
陶谦有些敷衍的答道,仿佛这三千突骑根本就起不了什么作用,所以也就有些漫不经心。
张温闻言气得将兵书重重的扔在桌子上,“张纯反了?就因为率领三千突骑我选了公孙瓒没选他,他就反了?”
董卓与陶谦都是暗自翻翻白眼,这张温蠢的可以,这主动背黑锅的勇气实在可嘉。
“估计其早存了反叛之心,正好以此借口反叛。若是当时将军答应让其领兵,估计这三千突骑就一同参与叛变了。”孙坚勇猛但是不傻,出言安慰道。
张温点点头,仍然是懊悔不已,“若是少了这三千突骑,这破贼兵一事又平添许多变数啊!”
……
【作者题外话】:在汉朝文武不分家,不像宋明那样文官与武官很明显。
汉朝太守与领军将领之间可以无缝切换,皇甫嵩与董卓等都是这样,上马可以领军,下马可以管民。
汉朝继承的孔孟文化还是比较正统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应该是宋朝以后才出现。
张温的资料比较少,但是我相信他之前肯定是领过兵的,而且很可能立过军功。此处将他视作文官是一种艺术对比的手法,请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