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
秘密排练室中,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这扇裂开的,巨大的“镜子”。
三位首席小姐、范宁的三位学生,还有卡普等少数几人围得更近了一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其中散发出的气息。
那些裂缝并不锐利,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它们更像水??神圣、温暖、带着重量感的光之液体??像河道流在河床里,可以“触摸”,具备“质感”。
凝视的时间更久一点,会感觉自己不是在站立,而是在悬浮,脚下的木地板触感还在,但重力消失了,或者说,被另一种更本质的力场取代,耳边传来了一种......空间本身在重新编织纹理时发出的,类似丝绸撕裂又缝合的细
微响动。
朝着一道道光之裂缝延伸的尽头”眺望”过去,有人看到了一片沙漠,烈日下沙丘起伏,曲线永恒而绝望。
有人看到了深海,发光的鱼群在黑暗中划出转瞬即逝的轨迹。
有人看到一座座城市,有的和乌夫兰赛尔差不太多,钢铁,烟囱,巨舰和飞空艇......但更多的模样从未见过,有的建筑由晶体和藤蔓共生而成,空中漂浮着不发光的灯笼,有的被清风和云雾缭绕、亭台楼阁、山泉清冽、虹
彩荡漾,还有的城市一片霓虹,无数梭子一样的东西从绚丽的色彩中极速穿过......
也有的人看到的视角更小一些,一个课堂,孩子们围坐,老师正在黑板上画着乐谱,有人看到战火,看到庆典,看到葬礼,看到新生......
这就是贯穿了“午”的厅堂。
无数个时空,无数种可能性,像被撕碎后又胡乱拼贴的万花筒,在镜子的各处裂缝中同时上演,又被“折叠”进了更大的图景中。
“有不有些熟悉?”明明是极为超验的异象,瓦尔特凝视许久后,却这般发问。
“有。”卡普仑严肃点头,“之前......高塔......世界好像经历过这种状态,你我经历过,但是那个状态,后来应该过去了才......”
“正午。”罗伊吐出一个词组,“之前的可能性分支,曾被一束箍环像缆绳那样来到了一起,但那一时间节点过去后,别的绳线应该重新‘蜷缩起来了,对现在的我们来说几乎是没意义的。”
“但刚才我们向‘原光”祈求,这些蜷缩起来的节点,暂时又被舒展打开了?”琼说道。
“所以卡洛恩要我们......”希兰的声音仍然有些轻颤,没有改变曾经的称呼,“他打开这么一个东西,是要我们做什么?他现在的情况,我不知道......?现在到底是见证之主,还是‘辉光?或者‘聚点?我不知道现在他怎么样
]......"
琼更加大胆地凑近感受了一番。
秘密排练室里一片寂静,只有“厅堂”周围无数画面流动的微小声响。
“这个厅堂坚持不了多久。”琼笃定地下出结论,“正午’这种特殊状态,要在世界演化过程中等待极其漫长的时间才可能遇到一次,卡洛恩制造出的这个东西,不太稳定,我估计,最多坚持到今晚的午夜,也就是,不到11个
小时。”
范宁现在的状态一定不是很乐观。
?传递出这些启示,并且借着《d大调第九交响曲》首次排练消散的秘氛,降下这个神迹,恐怕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如今,三人也在竭尽全力地揣测着范宁的意图。
难道借着这个“厅堂”,去到别的历史支流中去,就能彻底躲得过上界的威胁吗?或是难道这样,就有着“升得更高”、“获得更强力量”的机会?能够有朝一日帮助到?吗?
可是,明明很可能”上界之上亦有上界”。
针对这神秘侧不可知论的绝望,这无限的混乱的世界层级,“提升实力”有什么用?有朝一日战胜上界,再有朝一日战胜上界的上界?
层级......层级......
“跨年夜的那晚。”罗伊面露回忆之色,“我们曾聊起过那个大师们所在的第0史,范宁先生说‘历史曾经是单向的,后来,祛魅仪式’改变了一切,产生了失常区和‘蠕虫”,如今虽然异常不再,这种千头万绪的结构却保留了下
*......'
“对,卡洛恩还说过一个困惑”。”琼的眼眸闪动,“?说……...那天从教会回来了一趟,试图推演‘不坠之火’当初为何要发出神谕,造就那般多混乱与纷争,但得到的结论却是,后世‘午’的结构似乎偏偏就是‘不坠之火”想要生成
的,只是,那是一次仓促之下的紧急避险,造成了过多缺陷和后患.....”
“层级,层级……………”某一刻罗伊似乎捕获到了某种可能性的一丝火花,“对了,你们有没有发现??"
“所谓“上界之上亦有上界”的绝望顶层真相,和一句描述“午”的世界观的密传,句式有相似之处!?”
“移涌之外亦有移涌?”希兰脱口而出。
“辉塔之外亦有辉塔?”琼整个身子定立住了。
三人好像一瞬间悟到了范宁这道启示的真正用意。
模仿,不对,成为,不对.......
应该是,“位格同等化”。
“我们必须要去往这个‘厅堂'。”罗伊站前一步。
上界恐怕是无可对抗的,别说对抗了,理都理解不了。
就算有朝一日成功地立稳脚跟,拥有了不会顷刻间崩溃的认知,但在那个上面,还存在无限多的“层级”。
很绝望。
范宁他......?在最后时刻,对着所有世间的见证者撒了一个谎言,?取代了“聚点”,并给出见证之主位格级别的,可供理解和祈求的“原光”之名,?一个人面对起那浩瀚的恐怖的绝望,但是,曾经“聚点”莫名伸入下方“层
级”的那种偶然事件,如果放在漫长的时间长河中,再次发生的概率是近乎无穷大的......
而这绝望中唯一一丝希望是.......
“午”。
换言之,利用“三者不计之道途”,将目前还是有些混乱的其他支流梳理清楚。
稳定、壮大、留下壮举,?予不同的独特意义,形成一种更清晰更具艺术美感的结构,树状或别的什么,如此一直指向当前的“总干流”。
这样就能取得与上界抗衡的力量么?
恐怕不能。
但意义不在于此。
不是“力量”的问题。
与上界抗衡是没有意义的,那外面无可名状,不可窥探。
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形成类似“上界之上亦有上界”的结构本身。
换而言之,在“无限的层级”中生存下来的办法,不是在其中努力又绝望地向上爬升一层、二层。
而是让大家所赖以生存的这个新世界,同样形成类似“无限的层级”的结构。
这样,它就不再是一个“残次品”,不会再作为“那个上界的下界”而存在,不会再成为一个随时可能被偶然事件摧毁的概念的残渣。
它彻底地独立,它虽然理解不了那外面的“无限层级”,但外面也对等地理解不了它。
这不知道要历经多少年月。
可能是那部虚无缥缈的《升F大调第十交响曲》的完成之日。
可能其主调性被定为“升F”,比F音还要高出一个半音的调性,正是一种跨越必然之终末,通向自由之王国的隐喻与邀约。
可能是一个未竟的邀约。
也可能邀约终有到来之日,但那是一段近乎漫长到无限的时间。
但除此之外,绝无办法。
这就是范宁所指出的一条唯一可能的路。
在严肃的解释,认真的聆听、与更长久的一阵沉默过后,秘密排练室里面的众人也终于缓缓点头。
“必须这样。”旧日交响乐团的乐手们,声调严肃。
他们都是“创世音乐会”的亲历者。
他们必须先行前往稍次一级的支流,如此,这千头万绪的“午”的世代,之后才有进一步稳定、发展和梳理清晰的可能。
非如此不可吗,非如此不可。
“如果我们制造的‘层级’也酿成不幸或不公,会不会破坏‘午'的稳定性?”小提琴组里的一位年轻姑娘有些担心,她是艺术救助计划一路选拔上来的人,无比倾慕于范宁的人格,“新世界的'道'是'三者不计’,我想,万一如此,
这会是范宁先生最为不愿看到的事情.....而且,层级到时候一旦更多的延展下去,由此引发的稳定性问题,确实也是必须考虑的……………”
“我想,至少祀奉‘原光”的人不会如此。”希兰给出笃定的回答,“我们会愿每一个世代各有各的幸运,都被美好的阳光照耀,而越往干流,越在此处,诚然离艺术的真理越近,但守护”的责任,同样越重。”
“我现在就可以出发,这不是问题。”铜管组里的一位老艺术家这时开口说道,“早在动身高塔前就有的觉悟......不过,总监先生和几位首席小姐,是否需要再仔细规划一下,我们全吗?当下这一时空不需要“留人'?………………”
“不用。”琼在摇头,“范宁先生把第0史大师们的‘格’全部归还到了这里......格’,自由意志的产物,终局之外的变数,自有其特殊性,连旧世界的‘不坠之火”都能利用其特性构筑《屠牛图》,更何况是现在的他加上所有回归后
的第0史大师......这一时空的稳固性不用担心。”
当下的这些核心成员们,任何一人留在这里都是资源的浪费。
不论其他支流如何发展,这里都会是最接近“原光”的最丰盈的世代。
现在的问题在于构筑和梳理层级。
罗伊走过去和瓦尔特、卡普商量了几句。
瓦尔特作出了一个简短的安排。
这一排练室内的“午”的厅堂,应该还有个10来个小时的存续时间。
首先,不管怎么说,大家还是自行决定去留,其次,在午夜到来之前,回一趟家,与需要的人通讯,安排一些私事,以及,一些必要的......与这一世代的告别仪式,以上,应该还是有一些时间的余地的。
没有一位乐手的决定是“否”。
就如那个铜管组的老艺术家所说的一样,既然之前能决定登塔,能实现“创世音乐会”这样的壮举,其实,他们已经豫先接受完范宁先生的拣选了。
而且,还有重要的一点。
“午”的世界观并不是什么“多重位面”,或“异世界”之内的这种存在于文学想象中的结构,不是说某个人到了某一重历史,就是离开了之前所在的那重历史。
秘史最大的特性是“共时性”。
他们的这种特殊的离去,在这一重历史中造成的缺失,就如肌体的一道小伤,将会在一段时间后痊愈。
“离开”的那个自我会平滑地“重现”。
当然,记忆会变得略有一些不一样。
因为那个曾见证过“创世音乐会”或“原光的神谕”的更重要的“主视角”,被带去了新的某一重历史。
记忆不会共通,能力不会传承,命运存在差别,但是信念、牵挂、壮举、小小的善意,对美好事物追寻的足迹,种种事物,自我与旁人,一切会在冥冥之间互相影响。
在瓦尔特的安排作出后,旧日交响乐团中有一半数量的人,直接进入了那面光怪陆离的碎裂的镜子。
还有些人暂时出门了,然后在数个小时回来后进入。
期间,瓦尔特和卡普也短暂出去了一下,与一些负责行政的院线高层,还有自己的家人再度碰了个面,就很快回来,与希兰、罗伊、琼、露娜和安一起,再次静静地守在排练室。
他们目送着乐手们一个接一个,消失在厅堂那层层重叠如万花筒的光影里。
每走一个人,排练室里就空一分,安静一分。
“再见了,朋友们。”卡普摘下眼镜擦了擦,由衷笑着感叹,“我曾以为当时的死亡就是终点,但我感谢自己那因为求索而未失落的“格”,也感谢‘原光,?照亮了那条艺术道路中的一个......后来者。”
“艺术总监这职务,我后来一直觉得自己其实不是那么擅长,多谢支持包容。”
瓦尔特朝着三位首席小姐和自己的两位师妹郑重鞠了一躬。
“惟愿我的景况如从前的月份,如神保守我的日子。”
这两人先后脚迈入了碎裂的镜子。
“姐姐,我们......牵在一起的话......是不是就会......到一个地方。”露娜小姑娘此时到最后时刻,还是有些心有戚戚。
“恐怕不一定。”夜莺小姐冲她一笑,“我后来听一些乐手说过当时抵达X坐标”过程的感受,那座废墟在无定形地旋转,或许其落点受一些秘史规律的支配影响,但肯定不是这样能控制的,眼下这座厅堂我感觉也差不多......”
“但是。”她鼓励般眨眨眼,“既然都是在居屋的下方,我想,老师都会知道的,老师知道,那不就够了。
“真的吗?”
“当然。”
两人牵手离去。
最后,只剩下希兰、琼、罗伊。
三人面对面站着,周围是亿万流动的时空画面,光线在她们脸上投下变幻的色块。
“那么......”琼先开口,嗓音有点沙哑,“就到这儿啦。”
希兰看着她,又看看罗伊,很多话涌到喉咙口,又堵住了,只是缓缓挤出一句:“我们那晚聊到的......关于‘送别”的多义性......没想到,是这样......那个家伙......反而是我们最先送别的....……第一位………………”
罗伊见她的情绪又有一些不受控制,努力让自己笑容看起来温柔平静,轻轻回忆似地念道:
“当击打牧人,羊就分散了,你们为我的缘故,都要跌倒,直到我在?的国里,同你们喝新的那日子??那是范宁先生曾经在尘世布道时所说的,我想如今成为‘原光”的?,肯定正在这么笑着告诉我们,说………………”
“我们在此分离,或许是为了终有一天重聚。”
希兰怔怔地看着她。
“好了,你们先走。”罗伊笑道,“最后一位的‘难度略高一点,我来挑战挑战。”
“再见,而且,必须再见。”琼深吸一口气,朝两人挥挥手,背影消失在厅堂的画面中时,裙摆扬起一个释然轻快的弧度。
“我会记住最后这句话的。”希兰嗓音哽咽,终于猛地回头,闯入镜子的裂痕。
现在,只剩罗伊一人。
她静静地环绕打量着这空荡荡的排练室里的一切。
指挥台、水杯、谱架、琴盒、定音鼓、排练计划表、挂在置衣架上的毛衣……………
深深闭眼,深深吸气。
穿浅红色长款风衣的身影消失在镜中。
涟漪消散。
裂痕痊愈。
排练室彻底空了。
“午”的厅堂之中,所有画面开始加速流动,然后模糊,然后黯淡,光线如潮水般退去,露出原本黑色钢琴的轮廓。
寂静接管了一切。
有些人留下的水杯还有着一半的水面,定音鼓的鼓面在斜光里泛着柔和的哑白色,置衣架上那件谁忘记带走的浅灰色毛衣,袖子空荡荡地垂着,像一个未完的拥抱。
街头渐渐染上橘红,再沉淀为忧郁的蓝紫,乌夫兰赛尔的轮廓在严冬的暮色中清晰起来,万家灯火次第亮起。
雪又开始下,从细碎的粉末变成漫天的鹅毛,无声地覆盖屋顶、街道、运河的驳船、教堂的拱顶,城市的喧嚣被厚厚的雪层吸收,世界仿佛沉入一个巨大而温柔的棉絮枕头。
直到午夜临近。
整座钢铁的城市连同其中所有的离别、等待、记忆与希望,一同沉入严冬最深的静默里,仿佛一个漫长的,关于重逢的梦,才刚要开始。
后来的一个海滨小城的一天,初夏的阳光很是慷慨,原光学派的厄黎赫特大学分会,光线透过高大的拱窗,将原木地板晒得发烫,空气里浮动着海风带来的咸腥,混杂着庭院里紫藤与九重葛的花香。
小小的图书阅览室内,六年轻的眼睛紧盯着前方那位身着浅红色长裙、束细长腰带、头发松松挽起的少女。
今天来到这里巡教的若依导师,虽然仅有十六七岁年纪,却是学派历史上最年轻的邃晓者,绝对的天才和传
对于这些刚刚触摸到神秘世界边缘的年轻人而言,如果不是碰上学派总部的巡教安排,肯定是不够资格由若依来引导授课的,这是莫大的幸运,也是无形中沉甸甸的压力。
此刻,讲堂中央的小圆桌上,庇护神智的秘仪已经布置完毕,几个小巧的黄铜精油蒸发器环绕着特制的烛台组合,里面装着不同色泽的液体,散发出神秘、安宁、洁净的气息。
紫色光质液滴与纯露接触的刹那,整个装置仿佛被从内部点燃,氤氲出朦胧而神圣的光晕。
“放松,感受呼吸,让这秘氛成为你们的舟楫。”
若依的声音温柔平静,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如同海浪轻轻拍打沙滩的节奏。
年轻人们依言闭目,呼吸逐渐与室内秘氛的荡涤同步。
时间仿佛被拉长,又仿佛只过了一瞬。
移涌一窥。
几乎是同时,六个人的身体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轻颤。有人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溺水者浮出水面;有人嘴角不自觉地向下撇去,流露出本能的恐惧;有人眉头紧锁,额角渗出细汗,但握紧的手势又带着向往。
寂静持续了十几秒后。
“谈谈感受。”若依说道。
“我......我看到了,不,是感觉到了......”一个棕色头发的女孩率先开口,声音还在发抖,“太高,太远......像站在悬崖边看无尽的深渊,又像被?到星空之外......如果再多望去一秒,我......我觉得自己会被彻底‘擦掉'。”她脸
上残留着直面崇高的惊悸。
另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男孩则眼神有些发直,按着自己的心口喃喃道:“不,我感觉到的是......呼唤。虽然很可怕,但那上面,有什么在呼唤我......非常强烈,让我想不顾一切地往上靠近。”
若依静静地听着,目光逐一扫过这些年轻而惶惑的面孔,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温柔的痛楚与了然。
“这并非你们独有的感受。”
少女开口,将此前传授的基础隐知进一步扩展,声音比海风更轻柔,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心底。
“......因为在我们每个人的灵中,都含有最初从“聚点抛洒而出的神圣火花。”
“这是刻在灵深处的向往,也是刻骨铭心、落叶归根般的眷念。
“若依导师。”先前那个女孩鼓起勇气问道,“既然世界的最高处是‘聚点’,相对低处是辉光”,那我们学派名字里面的“原光’又是………………”
这个问题让其他几人也抬起了头,眼中充满求知与好奇。
“那是更伟大的尘世中的辉光。”少女淡淡笑着,指尖拂过温暖的木制窗棂。
刚接触了控梦法和移涌概念的新人们仍是有些茫然。
“对于刚刚窥见门径的你们来说,只需知道,等你们成为正式会员后,‘原光’会是你们要研习的那位最重要的见证之主就行了。”
课程以一种宁静而略带怅惘的氛围中结束,学派的几位准会员一一道别,眼神里满是对这位年轻少女的倾慕,阅览室里重归寂静,只剩下阳光、花香,和海浪永无休止的遥远低吟。
光洒在房间内,渗透进织物里,滴落在皮肤上。
若依忽然感到一阵深沉的,几乎让人落泪的疲惫和安宁。
“尊敬的若依导师......”门被咚咚敲了两声,一位教授模样的老者恭敬推开一道缝,“接下来的巡教行程您看是......”
“我想先休息一会。”
少女伏到了桌面上,侧着脸,枕着手臂。
她舒展着自己的身躯,像一只终于寻到了安全角落的猫,凑到窗棂旁的、桌面上的最温暖的那片金黄处。
阅览室的上方隐约飘来一支曲调,似乎是有些人在排练。
不常见的室内乐组合,弦乐四重奏加一把竖琴,便是记忆深处的那个乐章配器的全部,旋律真挚、柔情,偶有忧郁伤感的线条隐伏,但最终都是一片明丽的光。
光抚过她的发丝,在她睫毛上跳跃,为脸颊镀上金边,又将她的脊背熨帖得滚烫。
“我们拜请‘原光”,旧日的音乐家,创世的第一因。”
“寂静的爱者,亲见的代价,已逝的和弦,未竟的邀约。”
“三者不计之基石,群星信标之灯塔,永无止息之回响,极夜孤存之微光。
意识逐渐倦怠的若依心中轻声呢喃。
偶然,云层变幻,桌面上的阳光暂时被阴影取代,但很快就会重归金色的暖意融融。
这同样是最明朗的夏日。
一滴泪水毫无征兆地从紧闭的眼角滑落,又迅速被温度蒸干,留下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痕迹。
少女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
灵性在启示与暖意中逐渐漂浮、模糊,嘴角终于浮起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
远处的海湾碧蓝如洗,帆影点点,更远处的天空澄澈无垠,云朵微碎,光已落在每一个蜷缩的,等待的,前行的人身上。
永恒地。
宁静地。
温暖地。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