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张青的背叛让张云体会到的是绝望的话。
那么崔师兄,则是让他明白了何谓惋惜。
这不仅仅是为崔琨亮的死而惋惜,同时也是在为自己的遭遇而感到悲伤。
半年的时间过去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疗伤、治愈,他感觉自己快要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了。
而且他也差点就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但因为崔师兄的背叛,这一切戛然而止。
向着光明不断攀爬的心,骤然坠入到心房的最深处,再也不肯向前挪动一步。
这对张云而言,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张云默默地感受着崔师兄的气息愈发地虚弱,直到他咽下最后一口气,依然陪伴在他的身边。
这是张云现在唯一能为崔师兄做的事情。
不知何时,天上的黑云散去,月光重新抚照大地。
柔和的银光照射下来,照在了崔师兄的脸上,那微微翘起的嘴角,看着是十分的安详。
看到脚下皎白的月光,张云抬头望去。
却见厚厚的云层边缘散发着柔白的光,圆月羞怯地藏匿在云后,却是不肯露面。
明明就差一步便能照到他的身上,冷月就是不愿分享那一缕光亮,白云边上那冷白色的光晕,看得人端是好生刺眼。
但仔细思量,却又好似有哪里不对。
不肯驱散黑暗的似乎并非是圆月,而是那厚实的云层,挡住了月光。
“不论如何,多谢崔师兄这段时日的指点,小云感激不尽。”
对着血肉模糊的躯体深施一礼。
随后驱使灵力小心翼翼地包裹住师兄的尸体,来到院落中央。
左右打量一眼,在院子的角落里找到了依墙而立的铁锹。
他伸手虚握,铁锹就犹如感知到了他的呼唤一般,嗖地一下落入了张云手中。
吭哧、吭哧、吭哧……
小小的人影在院子里就着铲子挖了起来,他的动作坚定而又有力。
这不是张云第一次刨土了,又有趁手的工具在手,挖起坟来可以说是相当熟练。
很快,掀开的泥土高高抛起,在一旁堆积成了小土包。
挖掘好了三米多深的深坑之后,张云又找了斧头劈开了院子里又高又壮的柳树,开始做起了棺材。
他的木工一向不太行,做出来的棺材歪歪扭扭的,不是很好看。
但张云相信崔师兄应该不会埋怨自己,毕竟他都已经原谅他了。
至于姜师姐的话,张云只能说一声抱歉了。
他知道姜师姐爱美,所以特地拿崔师兄的棺材练了一次手,之后才开始着手做姜师姐的棺材。
能做到现在这样,他已经尽力了。
就算姜师姐要骂他,他也没有办法,只能默默去承受。
唯一让他感到可惜的是,他恐怕是再听不到姜师姐的抱怨了。
看着做好的棺材沉默良久,将两人的尸骸放入其中,最后又将棺材板盖上。
做完了这些,他又认认真真地将泥土重新盖好,又从其他地方刨了些土出来,将坟墓做成小山包的形状。
而后拿起早已预留好的柳木碑,将两人的姓名填上,插入到大地之中。
两座崭新的坟墓,屹立在院落当中。
“崔师兄,或许小云这么说不太合适,但我还是想说,我好失望。”
“姜师姐,小云未能救得师姐的性命心怀歉意,但这并非小云之过,还望师姐不要记恨。”
对着两人的坟墓分别再施一礼,张云最后再注视一眼,便没有再继续留恋于此地。
他走到院子的角落,将战斗的痕迹全部清理干净,然后便释放出红枫叶,离开了这处伤心地。
纵使有再多的遗憾,发生的事情都已成为定局。
既已是盖棺定论,那又何必唉声叹气。
飞至高空,张云分辨方位,朝着玄灵门的所在疾驰而去。
至于纪师兄?
不是张云不想跟纪师兄打声招呼,而是阮师姐曾经说过:不要在育新堂的失败者面前暴露出自己的虚弱。
他们的心灵早已是千疮百孔,任何细微的诱惑,都有可能致使他们陷入疯狂。
张云现在只是孤身一人,且已知战斗中死去了四名炼气中期的修士。
这个时候去见炼气中期的纪师兄,那太危险了,这对纪师兄而言是一个艰难的考验。
如非必要,张云不会去考验人性,更不会去赌自己的运气。
那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想要通知纪师兄,他只需要回归到玄灵门,将委托的事情处理完毕,宗门便会把最终的结果通知下去。
届时,纪师兄也会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对二人而言,都是最好的结局。
回去的途中,张云严格遵守一刻钟的原则。
但凡感觉身上的灵力快要用尽,他就会落到地上吃上一颗行军丹,等恢复了灵力再继续前行。
就这样,停停走走飞了将近有八个时辰,直到第二日晌午的时候,他才堪堪回到熟悉的地方。
而返回宗门之后,张云并没有第一时间前往内务阁,而是飞去了育新堂。
他的内心之中有太多的疑惑需要解答了。
阮师姐那么聪明,一定能分辨出来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带着这种想法,张云从空中落下,站到了执事屋窗口前。
从执事屋的窗口向内望去,就看到一张恬静的脸枕在手臂上面,随着身体的起伏上下浮动。
“笃笃笃。”
张云伸过手去,略微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是扣起了中指,敲了敲桌案。
对于炼气修士而言,睡觉已经不是必要的生理需求了。
所以吵醒阮师姐午睡这件事,并不会给他带来太大的心理负担。
“哈啊~谁呀!大中午的不去修炼,跑过来骚扰师姐作甚?”
阮师姐很不情愿地抬起沉重的下巴,打着哈欠打量惊扰自己美梦的顽童。
看到站在外面的人竟是张云,她一边揉着眼睛趴回到桌案上,用含糊不清的声音问:“怎么了?内务阁没有给你指派宗门委托?要不师姐再帮你问问?那个杨春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听到阮师姐的声音从慵懒开始变得暴躁起来,眼看她马上就要发怒了,张云连忙摇头:“不是。”
“不是?不是又是什么意思?”
闻言,阮师姐先是一愣,强打起精神看向张云。
看出了他的情绪十分低落,阮玉玲猛地从桌子上爬了起来,用手臂支撑着下巴,仔细查看起了张云的状态。
张云的情绪一向非常稳定,尤其是在她这里的时候,大多数时间都会带着浅浅的微笑。
哪怕遇到不开心的事情,张云也能坦然接受,他的心情轻易不会受到外界的干扰。
而现在,张云紧锁眉头,那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明显是在说他有心事。
上次看到他这幅表情,那已经是好几个月前的事情了。
想到那起事件的始末,阮玉玲不得不重视起来,张云这孩子怕是又遇到什么糟心事了。
“和师姐说说,你又遇到了什么状况?”阮玉玲皱眉问道,这才过去不到两天的时间,他的情绪怎么会低落成这个样子?
在来的路上,张云有想过自己要问哪些问题,但真正站到了阮师姐面前,他又不知道该从何谈起。
思考片刻过后,张云还是决定把事情的始末全都告知给阮师姐。
只有这样,阮师姐才能明白他到底在纠结些什么。
他把自己的遭遇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期间没有美化自己的行为,也没有丑化其他人的形象,就那么以自己的角度,将事情陈述一遍。
说完,他叹息着道:“这一次,师弟没有办法理直气壮地说:我没有错。我觉得我做错了,但我不知道究竟怎么做才是对的,所以师弟想问问师姐,我究竟有多大的错,又错在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