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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768 伊霍之事
    腊月初,李泰丈人独孤信派其旧属皇甫穆来到了荆州,并且带给李泰一个惊人的消息:元魏宗室元烈谋杀太师宇文泰未成,反被宇文泰所杀。

    对于这个消息,李泰倒是并不感到多惊讶,只是在听完后心内忽有所觉,原来国中局势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了。

    他自从来到荆州之后,对于关中的人事关注度便不再像之前那么高了,精力大多都用在了对荆州的治理和开拓上来,对于这些乱七八糟的内斗也都是能避则避,偶尔作为一个看客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大多数时候则都不怎么上心。

    独孤信在被召回朝中之后,针对关中时局人事上的话语权也大大降低,偶尔有一些小动作也都无伤大雅。即便是他心里有什么想法,也都很少来打扰李泰。

    这一次他却主动派遣皇甫穆来专程通知李泰这一消息,显然是在独孤信看来这件事意义非凡,哪怕远在荆州的李泰恐怕也受到不小的影响,还是提前知晓比较好。

    皇甫穆将这件事情的经过和细节都讲述的很清楚,甚至连元烈在诸武库盗取的器械数量和种类都有涉及,而李泰在听完后心里也不免暗生猜测,只怕他丈人在这件事情里也不能说完全的清白无染。

    倒不是说独孤信也与元烈或者说其背后的皇帝元钦同谋,但估计也得有个知情不报或者推波助澜之嫌。

    这也不是李泰乱搞阴谋论,而是独孤信既有这样的条件、也有这样的动机。

    此事发于六坊禁军之中,而独孤信也曾担任过领军将军,虽然时间不算太长,但独孤信在领军位置上时,当时的皇帝元宝炬和诸元魏宗室也有拉拢镇兵以制衡宇文泰的需求,双方属于是双向奔赴了。

    还有比较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李虎长期驻守长安,讲到对京畿诸武装力量的影响,那也是深刻得很。如今李虎虽然不在了,但一直与之互动密切的独孤信对其留下的人事关系有所接收也是很正常的。

    按照皇甫穆的说法,元烈他们盗窃武库军械可不是一时兴起的事情,而是从宇文泰自陇右返回以来便开始,酝酿了长达几个月的时间,一直到最后作死的去盗窃具装重甲这样的重要军械才暴露出来。

    长达几个月的时间,虽然有禁军人事调度混乱的缘故,但是在关键位置上必然也会有人帮忙掩饰,才能让这件事保密这么长的时间。

    独孤信倒是没有直接加害宇文泰的动机,毕竟如今他已经是高居柱国之位、势同等夷,如果要挑战宇文泰的权威,那也要面对其他几位柱国的敌对,风险实在太高。

    但如果说他无意中得知此事却选择隐瞒不报,乃至于在一些难以分辨的地方提供一点微不足道的小帮助,这估计他是能做得出来的。

    因为无论元烈等人谋计成或不成,都能加强他们这些柱国的存在感。

    如果元烈等人当真袭杀了宇文泰,那出面主持大局的也绝不会是皇帝和元魏宗室,而是他们这些柱国。如若谋事不成如当下这种状况,为了以绝后患,宇文泰必然也要获取他们这些柱国的同意和支持,才能直接针对幕后之人加以制裁和报复。

    事情也的确如此,就在中外府下令处决元烈之后,宇文泰便将诸位柱国都邀请到华州来,针对此事进行商讨。虽然在日常军政事务的处理上,宇文泰自己就能进行决断处置,可是上升到如此政治高度,那他就必须要与众柱国们统一声音,不敢独断专行。

    「今大司马正在华州共诸位柱国商讨后计,因觉此事有必要告知太原公,故而派遣卑职前来相告。」

    皇甫穆一边将独孤信的亲笔信

    件奉给李泰,一边又继续说道:「大司马观宇文太师之意,似欲行伊霍之事。但先帝享国亦久,群臣感恩戴德,荫泽未竭,如若陡行险计、贸然用强,恐怕会生不测之祸,事情仍需慎计……」

    李泰闻言后便点点头,虽然元魏皇室久为傀儡,但却并不意味着就全无荫泽可恃。

    元宝炬做了十几年的皇帝,元钦也是做了十几年的太子,不要说活生生的人,哪怕只是一个泥塑木雕的牌位拜了这么多年,在人心中也拥有了不俗的影响,骤然将之毁弃掉,也会给人心里造成巨大的冲击。

    不说西魏这边,就连东边高洋在经过了父兄两代的铺垫、最后要行篡代之时,都遭到了许多大臣的反对。对宇文泰而言,当今皇帝那件黄袍是你给披上的,如今你又要把它扒下来,没有一个理由说服大家,那也等于把你自己说过的话当屁放了。

    「大司马着卑职转告太原公,观此情势,来年国中必有大动。太原公并非立朝要员,倒也不必涉此不臣之议,但能为国镇守边地无失,便已经是臣节无缺!所以太原公若有归国之想,暂时不必急归。」

    皇甫穆又望着李泰小声说道:「卑职心内亦有窃计,太原公功勋卓着、宇内共知,大可不必经历此事以扬威邀宠。」

    李泰闻言后便点点头说道:「多谢皇甫长史良言相赐,我既然受任于此,便应专于此间,国中人事纷扰,非我能够分理周全。」

    他倒也不是爱惜自己的名声而不愿参加这种废君之议,只是正如皇甫穆所言,这种事即便他参加了对他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这真要是个什么好差事的话,宇文泰也会召其两个侄子归国处理,大几率轮不到自己上。

    更何况,之前的蜀中事情已经搞得彼此间有点不愉快。如果宇文泰能够成功统合国中意见并顺利完成这一次的废立之事,那威望必然大涨。

    不是生活在古代君权社会,那就真的有点想象不到废立皇帝是多么刺激的一件事。就连侯景这么不讲规矩的人在打了败仗逃回建康后,都得搞个废立玩玩来重新树立起自己的威严。

    一场废立哪怕仅仅只是更换一个傀儡,也意味着接下来的局势和秩序会发生巨大的改变。宇文泰有什么蓄谋已久的计划,必然也会趁着威望大涨的这段时间来加以推行。

    所以李泰也是想着要在这个时间段老老实实躲远点,别去宇文泰面前瞎溜达,以免刺激到宇文泰提前给自己上点套餐玩玩。

    随着这一次废立完成,那西魏最高权力向宇文家转移的趋势就更明显了。毕竟西魏这几个皇帝,孝武帝是大家合伙弄死的,元宝炬也是大家商讨推选的,元钦则是继承自其父,但是接下来的皇帝就是完全遵照宇文泰的意愿才得上位。

    尽管这件事现在还没成,但看独孤信特意派遣皇甫穆过来也只是交代自己躲远点、别被崩了一身血,可见在西魏国中也是没有什么强硬的阻力。元魏皇室的尊严,又一次成了彰显宇文泰权威的工具。

    虽然李泰早知道这样一个趋势脉络,但当真正事到临头的时候,心里也不免酸酸的,果然老板在我拼命苦干之下开上了路虎、玩上了XX。

    皇甫穆并没有在荆州久留,又和李泰一同入内府去向妙音娘子问好,将带来的礼物一一奉上并转告了她父母家人的口信,然后便告辞离开了。

    得知今年又不能回到关中过年访亲,妙音多少是有些失落。荆州虽好,但终究没有亲友相伴,夫郎也常常忙于军政事务而无暇给她更多关注,不免让这天真活泼的娘子暗生闺怨。

    李泰将此一幕看在眼里,特意将一些年终事务集中在腊月上旬处理完毕,一些不太紧要的则就暂且延后,又安排长史崔谦回国拜年,剩下的时间里便整日陪伴着娘子,或在府中腻歪,或是

    外出游猎玩耍,也给自己放了一个舒舒服服的年假。

    但是有的事情并不是想避开就能避开,尤其如今的李泰功高位重,荆州总管府的体量势力又这么的大,无形中便与方方面面都产生牵扯,很难做到独善其身。

    这一个新年虽然舒舒服服的过去了,并且在年关之前还收到了王僧辩使人送来的捷报,也让李泰心里为之高兴几分,总之北齐倒霉他就开心。

    只是在过了年后,事情就变得有点不对劲,荆州本地还没有什么情况发生,但是归朝拜年的崔谦迟迟不见回转。到了正月下旬的时候,原本担任雍州别驾的宇文深出任淅州刺史,并且来到穰城拜访李泰。

    淅州因为地处武关出入通道,虽然辖区并不辽阔,但位置却很紧要。之前崔猷担任淅州刺史,在其离任之后,由于关中与沔北之间物资流动频繁,因此李泰向中外府请示以其长史崔谦行淅州事,也获得了中外府的同意。

    可是现在中外府又在没有和李泰进行沟通的情况下委派宇文深担任淅州刺史,这就不免让李泰心生警惕了,中外府这是要干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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