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秀把绣好的茶花交给陶氏。
陶氏展开一看,只见月白色的素缎上绣着两株茶花,不仅栩栩如生,而且透着一股鲜活。
她笑着点了点头:“难怪公爹特地让你来绣这茶花,这茶花确实绣得精致无比。”
陶氏说话算话,看完了绣好的茶花,便命人去取双面绣。
丫鬟很快拿来一个锦盒,陶氏亲自打开锦盒,只见里面放着一件小幅的绣品,浅色的素缎上绣着桃花野鸭图。
陶氏拿起绣品,只见这件绣品正面和反面一样,一样的图案,一样的颜色,一样的不露针迹。
这还是沈秀第一次看到这个时候的双面绣,她忍不住微微睁大了眼睛,不肯放过绣品上的每一处。
陶氏看她这个样子,索性直接把绣品递了过去,“你好好拿去看吧!反正这绣品是要给你的。”
沈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夫人别见怪,我一看到双面绣,就什么都忘了。”
双面绣都已经是自己的了,哪还用得着在这里看,回家看岂不好。
于是沈秀很快向陶氏告别,拿着双面绣回到了客栈。
一回到客栈,沈秀便把双面绣展开,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她原来跟着师傅学刺绣的时候,曾经有幸见过师傅收藏的一件双面绣。只是师傅对那件双面绣宝贝得很,只让她看过一次,就藏了起来。
沈秀后来学习双面绣技法的时候,总是摸不到窍门。她那时候就想,等以后挣的钱多了,便买一幅真正的双面绣拿来做参考。
可惜钱还没攒够,她就来了这里。
如今她凭借自己的手艺,终于在这里拥有了一件双面绣。
看着眼前这幅双面绣,沈秀动了一个很久以来就有的念头。她要把这双面绣拆开来看一看,看看这双面绣的线头是如何藏起来的。
沈秀忙着拆双面绣时,卫宴正在陪孟老先生喝茶。
孟老先生有一边喝茶,一边品画的习惯。
这天他拿出一幅桐阴清梦图,说是前朝一位大家所作。
孟老先生一边喝茶,一边说这画的好处。
卫宴跟着一位画师学过两年画,他于绘画上极有天赋,一眼就看出这幅古画确实是精品。
只是他看着看着,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孟老先生在旁看得清楚,便问道:“这画是有什么问题吗”
卫宴还不大确定,只是摇了摇头。
孟老先生便有些不悦之意:“有话你就直说便是,老夫我不是那等心胸狭隘之人。”
卫宴见话说到这个地步,便道:“我觉得这落款不对。”
“有何不对”
卫宴指着落款道:“我朝高祖皇帝名字中有一个‘常’字,为了避讳,不得已要写的时候便写成‘尝’字。如果是我朝的字画,那自然是要避讳的。可是这幅画既然是前朝所作,那么这‘常’字为什么要避讳写成‘尝’字呢”
孟老先生低头一看,果然见画的落款之处本来该写成‘常’字,可是却写成了‘尝’字。
他不禁皱眉道:“果然如此。前朝时又不用避讳这个‘常’字,可见这画分明是本朝所作,因为习惯‘常’字写成‘尝’字,所以落款的时候就忘了此事。”
孟老先生说完便看向卫宴,“想不到你这么心细,连这点细微之处都能看出来。”
卫宴道:“不敢当老先生的夸奖。不过这画虽是本朝人所作,可这画确实画得不错。”
“你既然说这画不错,那我就把这画送你了。”孟老先生大手一挥,直接说道。
卫宴还要婉拒,孟老先生道:“我现在看这画总觉得别扭,一想到我曾认不出这画的来历,便觉羞愧无比。所以你还是把这画拿走吧!”
孟老先生想来个眼不见为净,所以就把这画转赠给了卫宴。
卫宴把画拿到客栈后,沈秀看着这画道:“这么好的画,孟老先生为什么不要了”
卫宴把缘由讲清楚,末了道:“孟老先生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不要。不过这画确实不错,虽然不是前朝的画作,可也是数一数二的佳作。”
“既然你说好,那就把画收起来吧!”沈秀道,“等孟老先生想通了再还给人家吧!”
卫宴的眼光,沈秀一向是信得过的,他说这画不错,那么证明这画价值不菲。所谓无功不受禄,这样价值不菲的东西,最好是过段时间还给人家的好。
孟老先生却没打算收回那幅画,自从卫宴帮他识破了画的来历,孟老先生便把收藏的名画都拿出来,让他鉴赏了一遍。
以孟老先生今时今日的地位,他收藏的名画当然绝大部分都是真的。上次的事也只是个例外。
孟老先生现在很相信卫宴,听他说这些画应该都是真的,便露出了笑容。
看完字画,孟老先生又开始闲聊,聊茶叶聊美酒聊美食,就是不提收徒的事情。
卫宴也看出来了,孟老先生这是要考验他的耐心。
好在他这个人特别有耐心,既然孟老先生不提收徒的事,他也不会多提一句有关的事。
只是来得多了,卫宴有时候会问些学问上的难题。
孟老先生这个时候就表现得像个大儒了,有问必答,遇到他心情好了,还会从藏书楼里找出一两本书来,让他回家细读。
就这样,日子不知不觉又过了十来日。
这一日,沈秀收到了县城的一封信,是忍冬托人捎过来的。信上说,自从沈秀离开以后,铺子接了不少单子。如今沈秀迟迟不回,那些客人们都忍不住上门来催促了。
沈秀也觉得自己在府城住了不少时日了。
米心芷那边,已经和陶氏去了乡下的庄子,以后也用不着自己了。
这天晚上,沈秀便和卫宴商量要回县城的事。
“我打算过几日便带大丫回县城。”沈秀道。
卫宴本来不放心她们两个人上路,想和她们一起回去,可是沈秀觉得卫宴就这样回去的话,委实有点可惜。
孟老先生至今没提收徒的事,可也没拒绝卫宴上门,这说明卫宴还是很有希望的。
“相公,要不然这样,我请镖局的人护送我们回县城,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了。”
这倒也是个办法。
卫宴自己也不想放弃这个机会,他之所以那么想成为大儒的弟子,倒不是为了那个名声,而是若能跟着孟老先生读书,将来考举人和进士的时候,便有了很大把握。
夫妻两个商量到半夜,最后便按着沈秀的建议,她和大丫让镖局的人护送回去。
府城的镖局有好几家。
沈秀不知道镖局的好坏,便请李妙儿帮她选了一家口碑不错的镖局。镖局那边会出两个镖师送她们回去。
因为她们两个都是女眷,所以两个镖师中有一个是女镖师,这样赶路的时候便方便许多。
沈秀还是第一次看见女镖师,等赶路的时候,便请女镖师和她们一起坐马车。
女镖师姓岑,人称岑娘子,十五岁上就开始出来走镖,几乎走遍了大江南北。
路途无聊,岑娘子有时候便讲些亲身经历的事,有时候讲到危急之处,沈秀和大丫都不由放缓了呼吸。
这样一边赶路,一边听岑娘子讲故事,只觉没有多久就回到了县城。
最后岑娘子走的时候,沈秀和大丫都有些不舍,不仅是因为岑娘子讲的那些故事,还因为岑娘子这人极为爽快,与她相处起来也很简单。
不过沈秀很快收拾了这点不舍之意,打算回店铺好好理一理琐事。
这一次离家足有一两个月之久,去时还是春天,如今已快到初夏了。
县城比府城那边还要暖和几分,路上的行人都已经换上了春装,穿上了轻薄的纱衣或葛衣。
沈秀到店铺时,只见铺子门口停了辆轿子,便知道来了位有些身份的客人。
她便没有出声,掀起帘子走进了铺子里。
只见忍冬正在与一位夫人陪笑,“实在对不住,我们东家不在县城,要不夫人过几天再来。”
那夫人穿着七成新的玫瑰色梅花纹外衫,头上插了好几支金簪,手腕上还戴着沉甸甸的金镯子,一副暴发户的打扮。
沈秀看见这幅样子,却没有笑,反而心中一沉,她在温敏那里见过这个夫人,知道她是施县丞的原配,马夫人。
如今听曲桓说,施县丞升任为了县令,那么眼前的马夫人便是县令夫人了。
马夫人本来听到东家不在,正想撒脾气骂人,转头看见沈秀。
她也认得沈秀,捏着帕子道:“沈绣娘架子好大啊,明明就在县城,却让伙计说你不在。”
忍冬这时候也看见了沈秀,不由一阵尴尬,正要替沈秀解释几句,却被沈秀制止了。
“夫人见谅,我今日是刚从府城回来。要是知道夫人会来铺子里,我肯定会早些回来的。”
沈秀听温敏说过不少马夫人的事,知道她粗鄙无知,还喜欢被人奉承,便如此说来。
马夫人听了,脸上果然好看一些,扭着有些肥胖的身子道:“还是你会说话,怨不得温夫人那么看重你。”
沈秀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她不知道马夫人对温敏什么看法,因此不便多说什么。
马夫人也没再提温敏,只是问沈秀道:“你这里可有双面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