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老先生酝酿了一会儿,走到书桌前,铺开一张宣纸,提起笔便写。
很快,“府城第一绣”这五个大字便写好了。
沈秀跟着卫宴练了那么多天的字,好歹懂一些字的好坏,指着那个“一”字,说道:“这个字写得最好,流美飘逸,快要达到书圣的境地了。”
书圣就是王羲之。沈秀拿来王羲之作比,显然是在拍马屁。
孟老先生乐呵呵地笑道:“我也觉得这个字写得不差。”
卫宴在旁道:“我倒是觉得,这个‘绣’字写得最好。既有颜体的方正端庄,又有柳体的骨力遒劲,称一句颜筋柳骨也不为过。”
果然读书多有好处,连夸人的时候,都有这么多词语可用。
沈秀笑着看了卫宴一眼,她当然明白对方的含义,这么夸孟老先生的字,也是为了感谢对方肯替她题字。
孟老先生被他们夫妻二人夸得笑容满面,过后更是留沈秀在这里吃午饭。
午饭过后,孟老先生要午睡半个时辰,便由卫宴把沈秀送到了门口。
卫宴还在想孟老先生题的那几个字,“我总觉得太过张扬不是好事。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该明白这个道理。”
沈秀道:“我当然明白,只是非常之时行非常手段而已。等我把锦心绣坊的名声打响以后,就不会再用孟老先生题的这几个字了。”
从县城开铺子到如今,沈秀已经明白了一件事,所谓不遭人妒是庸才。
她会双面绣的事,既然已经被人知道了,那以后的麻烦事肯定少不了。
既然这样,还不如利用这件事,一举打响锦心绣坊的名声。
当然,卫宴的担忧,她也明白。
只是她不想多谈此事,便转移话题道:“有件事,我本来想问孟老先生,可又没好意思。你有空的话,不妨私下里打听一下,孟老先生是不是和孟老太太有过节,怎么我一在孟老太太面前提起孟老先生,孟老太太就有些不对劲。”
卫宴听了这话,便轻轻咳了一声道:“这事,我知道一些。”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沈秀赶紧问道,“他们两人是有过节吗”
“过节倒谈不上。”卫宴低声道,“只是他们二人曾定过亲,后来也不知怎么的,这门亲事便不了了之。此后孟老太太嫁到了孟家,而孟老先生则一辈子没有娶妻。”
难怪沈秀来过这里几次,却从未见过孟老先生之外的主子,原来是孟老先生没有娶妻生子的缘故。
卫宴看见沈秀一脸八卦的表情,不待她问没有娶妻的原因,便又低咳了一声,“这事回头再说,你先回去吧!”
沈秀明白卫宴的意思,这里到底是孟老先生的地盘,在人家的地盘上谈论人家的**,到底不好。
于是她笑了笑,便点点头:“那我走了。”
卫宴看着她走出去老远,方才转身回去。
而沈秀离开孟老先生这里,便慢悠悠地往回走。
一半的路程还未走完,沈秀便遇到了一个熟人,满芳绣坊的白绣娘。
路边的食肆内,白绣娘点了份什锦火锅。
冷天吃火锅最为相宜,尤其这家食肆的什锦火锅做得极为地道。
鸡肉,猪肉,再配上海参,鲜虾,竹笋,口蘑,味道鲜美无比。
沈秀闻到这诱人的味道,便先吸了吸鼻子道:“好香。”
白绣娘含笑道:“他们家最出名的就是这猪肉丸子,是用纯瘦肉加藕丁做的,吃起来有江南那边的特色。”
“的确好吃。有种狮子头的味道。”沈秀依言尝了一口,夸赞道。
白绣娘微微一笑:“难怪沈娘子对苏绣也那么了解,原来是去过江南。”
沈秀伸出去的筷子顿了一顿,才说道:“我倒是很想去江南看一看,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不过我虽没去过江南,可江南的好东西,我都知道。”沈秀俏皮地笑道,“谁让我是个吃货呢!”
白绣娘没有起疑,只是笑道:“看不出沈娘子你这么喜欢美食。我在府城这么多年,好歹知道几家出名的食肆,以后有空我可以带你去尝尝。”
她说到这里,干脆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沈娘子你的为人,可惜你以前愿意留在县城。如今我听人说,你已经把县城的铺子卖了。既然这样,你不如到我们满芳绣坊吧!”
白绣娘很恳切地说道:“周掌柜的为人,你也是知道的。如果你肯到满芳绣坊,他一定会把你奉为上宾,而我呢,也不是那种善妒之人。我们姐妹之间一定能好好相处的。”
沈秀没有说话,装作考虑的样子,沉思了一会儿。
“其实我对满芳绣坊也很有好感,只是我暂时还没有想好。”
白绣娘道:“我来时,周掌柜跟我说过了,只要你肯来我们满芳绣坊。工钱可以和我平齐,一年下来,便有八百两银子,这样高的工钱,可不是其他绣坊能给得起的。”
“这工钱确实不低。”沈秀道:“我再想想吧!”
不管白绣娘怎么说,沈秀只是说要想想,如此一来,她也不好再劝说,只是不断说些满芳绣坊的事。
比如周掌柜有多和气,其他绣娘们也都是良善之辈。
沈秀听得多,说得少。
满芳绣坊再好,她也从来没考虑过。因为她不想跟陶思谦有任何事情上的牵扯。
就是上次她去看俞淑雅,也是事先打听了一下,然后挑了陶思谦不在家的一天。
俞淑雅的状态还可以,只是整个人已经没了新婚时的甜美笑容。
沈秀当时和她说了好一会儿话,能从言辞间感觉到,她对陶思谦已经从初时的满心爱慕,变成了现在的一脸淡淡。
偶尔谈及他,声音也没有任何起伏,好像是在谈一个稍微熟悉的陌生人一样。
这样明显的差异和变化,沈秀不可能察觉不到。
她猜测俞淑雅大概是知道了陶思谦虚伪阴狠的一面,所以才会对他敬而远之。
现在白绣娘谈起满芳绣坊的东家,说陶家人有多么礼贤下士,沈秀面上微笑,内心却不以为然。
一顿饭下来,白绣娘仍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沈秀自始至终都没有吐露过什么。
白绣娘失望的同时,又有些庆幸。其实沈秀不来满芳绣坊对她也好,否则对方来了,自己在绣坊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毕竟一山难容二虎。
这样想想,沈秀不来绣坊,恐怕也有这个顾虑。